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两名佣兵靠在湿漉漉的橡树树干上，不时瞟一眼前方黑暗的树林。

“真是漫长的夜晚啊！”浑身湿透的伽尔纳可怜兮兮地感叹道。

夜半时分，他便带着两百多名佣兵团团员冒着雾一般的细雨和刺骨的寒意潜入树林中，打算在吉利特伯爵带着部下经过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而雨却越下越大，让藏在树林里的每个人都心怀怨气。

“天上的众神不喜欢我们要干的事，”幼吉尔小声地说，“所以降下了这场雨。”

金发男孩一脸严肃地讲出这样的鬼话，让伽尔纳不禁莞尔。“我也不喜欢这差事，”他努力让语气显得愉悦，“但是当你必须做一件自己很讨厌的事情时，不要钻牛角尖，想些别的事就好了。”

“这鬼天气还有什么可想的？”

“很多，比如……呼吸。”

男孩没有被逗笑。“是啊！很快就有人永远也不能呼吸了。”

伽尔纳有些受不了了。幼吉尔是个出色的弓箭手，平时笑口常开，但是一到雨天就会变得很阴郁。

“是啊！”伽尔纳边说边站直身子，朝树林深处走去。幼吉尔无言地跟在他后面。遮天的树冠在他们头顶被雨水冲得沙沙作响。

“吉利特伯爵是个很高大的人，骑的马也不小。”经过一棵雪松时，伽尔纳忍不住再次说道。

“那又怎么了？”幼吉尔问。

“那是个大目标，说不定我也能一箭射死他。”

“就算他跟巨人一样高，骑着头大象，”幼吉尔平板地说，“您也不可能射中的，只会给他们示警。”

伽尔纳虽然有些生气，但幼吉尔说的也的确是事实，所以他只好强压怒火，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

当他回到部下们身边时，雨已经停了。又过了一会儿，地平线出现一缕阳光。

“天马上就要亮了，准备就位。”伽尔纳翻身上马，对着手下的几名队长说道。“记住，虽然没必要把敌人赶尽杀绝，但吉利特必须死。”

队长们领命离去后，原本幽静的森林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朝阳自地平线升起，蓝色的苍穹显露了出来，半边天空还缀着几颗星星。

两个小时后，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出现在大路转弯处。骑在最前面的那人高举着已然湿透的旗帜。他们慢腾腾地走在泥泞的道路上，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浑然不知在不远处的丘陵上，有两百多名佣兵正等着屠杀他们。

在这群人中，伽尔纳一眼就认出了吉利特伯爵。他胯下骑着一匹伽尔纳平生所见最大的马，腰间佩着把可怕的大剑。伯爵本人也是个高个子。人，马，剑，合为了一个危险的怪物。但这只怪物没穿铠甲。

“幼吉尔。”

金发男孩立刻出现，“哪个是吉利特？”他问。

伽尔纳指给男孩看。他的手还没放下，幼吉尔的箭便尖啸着飞向吉利特伯爵的后背。这时，骑在伯爵身边的士兵猛然纵身一跃，扑倒了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伯爵。羽箭刺穿了那名忠勇士兵的胸膛，在打猎的队伍中掀起一阵夹带着惊呼与怒骂的喧哗。

“射得真烂”。伽尔纳评价。他身后的弓箭手们再次掀起一阵致命的箭雨。伽尔纳策马冲锋，佣兵们纷纷呐喊着跟进，滚滚马蹄下泥水四溅。

伯爵的部下们立刻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他们迅速排好阵型，枪尖和铠甲在曙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两队人马之间飞箭往来。伽尔纳竭力在马背上俯低身子，感觉到冷风在耳边呼啸不休。他看到前面有几名佣兵中箭倒下，尖嘶的马和惨叫的人在泥泞中滚作一团。他越过他们，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前。骑兵们轰隆隆地冲入敌阵，并因居高临下而势如破竹。

混乱堡的弓箭手们在雪亮的锋刃和嘶鸣的战马前踉踉跄跄地后退。他们身后的士兵们则挺起长枪蜂拥而上，与佣兵们短兵相接。整个场面一时间血肉横飞。

伽尔纳挥剑砍倒了一名正在搭箭的弓箭手，他的马则将另一个敌人踩在蹄下。一名士兵手持长枪朝他胸膛刺去，伽尔纳砍断枪尖，又反手一剑劈在敌人脸上。

身后响起飞箭之声，他下意识地俯低身子，一支箭自他头顶掠过。伽尔纳的坐骑突然嘶叫着人立起来，险些掀他落马。他向后看去，只见一支箭刺在战马的臀部。他拼命拉扯缰绳，想要驱使受伤的战马转身迎敌。可就在这当口，一名身材肥胖的士兵挥剑朝他砍来，伽尔纳翻下马背，在那名士兵逼近前站起身。他挡下胖子的第一击，反手砍中对方大腿。胖子单膝跪倒，血从层层脂肪间喷涌而出，很快便一命呜呼。

一片混乱中，伽尔纳看见了他们今天要杀的人。吉利特伯爵擎着那把骇人的大剑，浑身上下溅满鲜血，在晨光照耀下显得勇不可当。

伽尔纳朝他冲了过去。伯爵怒吼着迎向他，血迹斑斑的大剑凌空划出一道弧线。伽尔纳举剑格挡。两剑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伽尔纳的手臂被震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伯爵则向前进逼，手中利剑划出道道模糊光影。伽尔纳竭力挡下每次攻击，却丝毫占不到上风。

吉利特伯爵虽然没穿铠甲，但伽尔纳知道自己的锁甲在那把对手的武器前同样形同虚设。他在不知不觉间被逼到一条小河边，脚在烂泥中打滑，仰面摔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他拼命翻身，搅动着河底的烂泥。等伽尔纳冒出水面，伯爵的剑便又无情地劈了过来。他匆匆忙忙地挡下这一击，手中的剑却被震得飞出去老远。

伯爵再次咆哮着将剑向后一带，准备了解对手，身子却突然前后摇晃了一下，险些滑倒在地。伽尔纳没错过这个机会。他向前扑去，顺势将吉利特掀入水中。但伯爵的力气比他大得多，一阵扭打后，伽尔纳反倒被他压在河底。

伽尔纳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冰冷刺骨的河水涌进他的嘴里，串串气泡冒了出来。他没穿铠甲，这个念头再次闪过伽尔纳的脑海。他伸手在腰间摸索着。然后，他拔出了匕首，用最后一丝力量向吉利特伯爵刺去。伽尔纳感觉到匕首刺穿了伯爵的衣服和肚子。吉利特猛地抽搐了一下，但仍死死压着他。伽尔纳使劲扭动匕首，一朵红花骤然在水中绽开。

好美！伽尔纳心想。他感到意识渐渐融化在了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