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恒
阿冉走的很快。
在这条寂静悄无声息的小巷子里，黑黢黢的路一眼看不到尽头。
阿冉把自己裹进一个破旧的军大衣里，带着灰色的低檐帽只给自己留一点点视野。蒙着着僵尸一样的面具，街角路边的楼阁有一点光线射过来都避开走，受不得一点光芒。
但是他又突然好像需要点光芒了。在凛冽的寒风中，哆哆嗦嗦地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老旧照片。趋着那一点点光亮，把照片凑到一只眼前——他的另一只眼圆如弹珠，是只假眼。
照片上的女孩裙裾飘飘，青丝飞扬，迎着天边一缕朝霞。那是他中学时候就认识的女孩。
他凝视了半晌，长吸了一口气，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把照片小心地安放在大衣左边口袋，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翌日的清晨。
匆匆忙忙地穿梭在上海街区的人群唤醒了这座繁华的都市。穿长袍带彩色棉围巾的“贵族”主顾们惬意地坐着黄包车，看到报童在满街吆喝今日特大新闻，会让车夫停下脚步，买一份报纸来看。
于是很多人都知道了这样一条消息：丽人剧院的大明星瑞海玲，神秘的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原本即将拍摄的新的电影不得不中断计划，准备物色新的女主演。
警察局的高探长接过了这桩案子。瑞小姐是在房间的门反锁、窗户紧闭的情况下吊死在吊灯下。由于在现场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高探长打算结案，认定死者系自杀身亡。
然而丽人剧院的华老板，同时也是商会的会长，并不能接受这样就草草结案，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功成名就的艺人在正需要她的时候会突然自己走上绝路，瑞小姐并没有抑郁消极的迹象，很难相信她会选择自尽。
高探长没有办法，华老板财大势大，不能不给华老板面子，只能继续调查，排查了瑞小姐周边的人，还有剧院从演员到剧务，还是如毛线团一般毫无头绪。
虽然原来的女主演身亡了，电影还得赶着制作上映，华老板于是指定了原来演配角的晓筠出演女一号。
晓筠小姐杏仁小脸，青丝云髻，面庞精致可人，虽然是电影界的新人，却被投资电影的商界大佬华老板一眼看中，她也希望得到这个主演的角色很久了，她对瑞小姐的突然的死有些惊讶，也有很多不安。为了让她更好地投入到这个角色中，不为别的事操心，剧组给她安排了一位新的助理，同时也是会长的司机。
晓筠觉得这是个怪人，半边脸带了一个面具，一只眼不会动似的，看着有点渗人。这天傍晚，天色昏黑，晓筠从剧组出来，经过了一天的辛劳拍摄，已是身心劳累，从门口台阶上下来就瞧见华老板那辆车头长长的豪华别克车静静地在等着她。透过车窗可以看见那个怪人拿了一串手链似的东西在看。
晓筠的脚步很轻盈，可是那人好像很警觉似的，很快收起了手链，压低了皮帽檐。
晓筠坐上了车，对那个司机说：“去福开森路。”
司机也不答话，发动汽车。道路并不是很宽，车开得不快，却比那些过路的黄包车舒服的多。晓筠看着他有些奇怪，向他右半脸凑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叫我阿兵就好。”司机回答。
“你以前，也是干司机的么？”
“不是，但是现在也只会干这个了。”
晓筠迟疑了一会，又问：“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上海本地的人？”
“哦，是，是，我乡下来的。”阿兵回答。
“那……为什么来到上海这个城市来呢？”
“为了生存。既然会开车，来这里做个司机不是挺好的么。”
“所以你直接找到了华老板，为他做事？”
“华老板只是偶然见到我，有次我帮他打跑了小偷，追回了丢失的东西，看我有几分力气，会开车，才把我留下的。”
“你还会几分功夫？那……你以前……”
“小姐，我在开车，一直分心会出事的，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晓筠把脸凑的更近了，想看清楚他的脸，他的脸从中间有一道缝隙，右边脸像是人皮粘贴上去的，他的右眼像是以前宅院前石狮子的眼睛，填上去一个石球，上面点了一个黑色的瞳仁。
晓筠问：“阿兵，你是我们的司机，有些事情我不该问清楚么？”
“小姐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来历。”
“刚才不是已经告诉小姐了吗？其他的以后都会知道的。”阿兵又压低了帽檐，“小姐，你这样，阿兵没有办法开车了。出了事，没法向老板交代了。”
晓筠点点头：“行，你不告诉我，自有人会问你的。”晓筠不再问他。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
汽车在一处豪华洋房停下，这里是法租界的一处豪华公馆。晓筠回到自己的公馆已是入夜时分，慵懒的散开一头长发，拉上窗帘，准备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解除一天的困乏。
电话却在这时候响起来了，是华老板打过来的，说要给她介绍一个人，是这部电影的剧作家，如果能得到她的认可，对晓筠的演绎事业很有帮助。华老板让她去离公馆最近的酒店会面。晓筠迟疑了一会，还是轻声细语地应下了。
晚上的上海似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道上的行人仍然熙熙攘攘。晓筠坐上一辆黄包车赶着去了酒店，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带着眼睛、身材高挑的女人。
三个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城市的夜景，路边的舞厅剧院闪动着招摇的霓虹灯。
华老板吊着烟斗，满脸堆笑地为晓筠介绍，这位就是这部电影背后的小说创作者，作家林涵。林涵四方眼镜、气质沉静，面色微微泛黄，眼角已经悄悄地爬上了鱼尾纹，不知是不是经常熬夜赶稿、太过劳累的缘故。
华老板隆重为林涵介绍他培养的影界新人：“晓筠哪，虽然年纪轻，但是在我们这里，那是不可多得的好演员啊，特别努力。我相信啊，她一定可以胜任您书中的主人公的角色！”
晓筠也赔笑道：“林作家，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读过你的很多作品，也是你的书迷呢！”
林涵扶了扶快要滑落的眼镜框，认真地打量着晓筠，说道：“我也知道你，看过你演的一些影片。但是恕我直言，你离我心中的主人公形象相去太远。很抱歉，我不能同意你做我小说中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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