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房间的木门因为他的推开而发出腐朽的声音。
我睨了眼进来的身影,眉毛抬了抬,把窝在沙发的半个身子坐起:“来了?”
他并没有回答我,哼了几声,一屁股坐在我对面。借着房间昏暗的光,我眯着眼,只见他头发全往后梳得精气儿神,却是满脸胡子拉碴。黑色的羊绒风衣领子都没立好,棕色的马丁靴鞋头全是泥泞。
“尽一副流浪汉模样儿!”我嫌弃地甩过头,点上檀香。他顺势把手里的烟给掐灭。
檀香很快充斥着整个房间,因为空气不太流通,这会儿香味倒有点令人窒息。
“还是白皮老山香?”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嗯哼,跟你一样专一。”我看似漫不经心却有些刻意的回答。
“呵!”他笑在嗓子里。
我沉默着,在等他说话。这个点来找我不能没有原因。
像是沉寂了一个世纪,我的上眼皮快塌到下眼皮时,他清了清嗓子,我顿时打了个激灵。
“走了。”他低沉地说。
我心里猛的一惊,过了半晌,淡定地回道:“哦。”
“这么些年,现在倒是走的痛快!”他用鼻子轻轻嗤笑,脸色却是沉重的。
我没有答话。我知道,这时候他需要的只是个倾听者,我只是刚好存在他电话簿里的第二个位置。
“今晚走的,我也没去机场。”
我吸了吸越来越重的檀香味,瞌睡一散而尽。
“她走前对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让我少抽点烟,把日子过好点。”
“那就过好点吧,趁早把她忘了!”我淡淡地说。
话音刚落,他像发怒的狮子般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哑然。檀香的味道有点空灵,好多事儿就这么一股脑地涌上来。
他与她是大学同学,在一次班级聚会上看对了眼,自那以后便开始在一起。青葱校园时光,最是你侬我侬。毕业后,彼此各奔锦绣前程,他们也不例外。虽然不会再有学生时代“一通电话就能跑到你身边”,但在我眼里,他们仍是恩爱如初。
“她说过,她会等我。”他沙哑的声音将我扯远的思绪唤回,这个坐在我面前的落魄的男人。
“现在看来,她好像等不了我太久。”
我怅然,僵硬着身子听,嘴角一直停在尴尬的弧度。
“怪我…都怪我…”他喃喃。
毕业后,理工科的他在一家小公司里当着默默的程序员,如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上班,吃饭,睡觉。日子平淡,也无多余的积蓄。强势的她进入一家外企,每天谈客户,签合同。富有野心的她开始不满足于现状,开始追求昂贵的化妆品与各式各样的包包。
他们开始有矛盾,有争执。彼此在电话一端谈论不一样的天地,不投机时便以“我们需要冷静冷静”挂断告终。
即使这样,他们一边燃着战火一边继续依赖,相爱。
“我一直都记得那天晚上透过电话她听起来是多么的高兴。”他陷在沙发里,双手撑着头,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胸前。
“她跟我说,她跟一个美国的客户谈得很来,并且非常照顾她。那个老外待在中国的这段期间,基本都是跟她度过。每一次我打电话过去,不是陪着他在应酬就是他妈聊的正开心。”
“终于,那个男人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美国。”他顿了顿,把头埋得更深了。
我紧了紧身上的毛毯,看着他,内心一片荒凉。
“呵呵!哈哈!什么共同努力,狗屁诺言,丫的都是泡沫…不是泡沫…是炮灰!”他大喊,爆发积累已久的情绪。
檀香木已燃的差不多了,味道清幽,却无法平息坐在我对面的他的怒火。
“你说怎么就他妈这么现实呢…怎么这么…现实呢!”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他双手掩着面,像个孩子一样的哭。
“哭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我轻轻地安慰着,也不在意他是否听到。
他就这样低低地哭泣,直至睡着。我却始终无法入眠。
香木燃尽,檀香未散。
转眼,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红着眼的他醒来后,与我告辞。
“吱呀——”,房间的木门因为他的拉开发出腐朽的声音。
几周后,我再见他。
“嘿!”他在远处向我招了招手。冬日阳光照耀下的他,让我不禁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