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散步

  “早上才立秋,晚上凉嗖嗖……”这是他爱说的。这话没说白天,白天有它自己的脾气。初秋已至,但终究还是没有出伏的,三伏天的暑气把白昼的空气烘烤得炽热。偶来白日出门的慰藉,本以为是绿荫,烦躁的蝉鸣宣示着它们是这绿荫唯一的主人,这树的绿荫自是借不得的,那聒噪太叫人心烦。大街小巷自此没了一锥之地,给从房间里出来的人立足。最后不过是匆匆去,匆匆回,流得一身汗水算作是给这天气应有的尊重。空调与西瓜才是最后的倔强,这样的天,白天是万万出不得门的,房间才是唯一的去处。较前些日子里,那场暴雨后躲藏在每寸缝隙里的湿气,慢慢挥发,虚无缥缈的烟会伴随着百无聊赖的困足渗透在每一个毛孔里。长久躲在家里的人是会生出霉气来的,哪怕是不得已而为之。纵然是入了秋,夏天的脾气还是在的。

  他是看不惯我的颓废的,一个初秋的夜晚草草对付了晚饭,哪怕是赶鸭子上架,还是得出门乘凉散步,祛祛霉气,初秋的凉风是辜负不得的。

  四季轮回,夏不同于春秋冬的忍让,迟迟不去的它是有自己的落幕仪式的。渐渐,纵使白日的燥热也是驱赶不走厚重的白云呢,万里无云的日子还是过去了。夕阳西下,整个夏日的余热都托付给了最后的几抹艳阳,红的似血,这时候的太阳却不刺眼,这抹血红起初不过是快要落山的红点,在崇山与白云的掩映下落幕。重山后更是重山,日落西山后不见的是那轮红。白云渐渐被镶上金边,由金黄变的血红,似刺绣时不小心滴上的血点,向四周晕染,两山之间,是血色的海洋,是金乌坠入重山后的血雨。向上,云色渐淡似赤金般,掩盖不住的是背后的烟雨色。浓墨后,天色渐暗,这金,这红,夹杂的天青,混入浓墨,紫色与粉色混杂的混沌是钧瓷窑变模仿不来的自然瑰丽。我只是出来散步的一员,头顶的乌黑和山那头的绚丽把此时的我无限拔高,似与那山齐平,借着此山,笑彼山如我般高。登山作诗,倒是着实有些文人傲骨。

闲来向晚意微醺,倦鸟轻啼望彩云。

疑是无心璃盏碎,火光直欲九霄焚。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夏秋之交,夏离开的绚丽便宜的是我这样的闲人。当然,秋也是会收买人心的,及时的风,送来清凉,安慰着渐渐天黑百无聊赖的散步人。于时间的推移之中,夏是输了,输的理所应当,秋会接管着他所残留的一切。    人们也是理所应当会忘记它,就像忘却每一个四时,它们明年会重来的……没必要珍惜,年年如此,又记得哪年的夏?时间在流逝,人会向前,记忆会更替,这是种与时俱进。一路上散步的人,说的最多的不过是:“小时候不丁点大的娃,现在这么高了!”他们也是与时俱进的,快要忘却的曾经的我,直到这次相见才与我重叠,来年的夏呢?忘却是种天赋,我们只会记得新的模样。

  渐渐天黑,太阳落山的两峰添了冷清。我是不爱月光的,欣赏不来这清冷的高洁。是快到中秋了,月渐圆渐明,哪怕是没有路灯这路也是看得清楚。凉风原本的清凉适当,加上这月光,反倒觉得不那么温和,皮肤紧绷到汗毛战栗,对抗着这清冷。斜影拉长,路上就只有了我和他,这对父与子,原本的缄默被这月光冻得结冰似的尴尬,总要暖和气氛的。

  路上野草,我偏爱狗尾巴草。每每经过一个草丛,便会附身摘他一枝。自叶下的绿色茎杆,轻轻一抽便是完整的一根。嫩绿带些许白,底部的茎杆是纤尘不染的,我没有那一双巧手,把茎杆玩出花样,只是叼在嘴里,是乏味的调剂。信手抛飞草籽,往那路边的泥地,那有草丛,也会有狗尾巴草,或是枯黄,或是嫩绿不知道是几世同堂的欢乐,它们是一直都在的,或者是我的前辈伙同我的无聊,才有了它们。或者是我的无聊,给了后来人如我般无聊的机会,我是相信轮回的。

我与他,是没有共同话题的。正如他与他的父母,他生气爷爷奶奶不顾暑气在地里刨食的辛苦,爷爷奶奶痛心他的四肢不勤,忘了祖祖辈辈为人的根基。毕竟是对劳作少了敬畏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这是爷爷辈对好吃懒做人的悲愤,他好歹还分五谷,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了,活成了前辈人最讨厌的样子,我们是被别人养活的……

我与他也是无话不谈的。大到人生规划,结婚生子,小到每次考试的成绩……林林总总他说他的,我说我的,他不懂我,但会给出我意见,哪怕我是不会相信他的,即使这是年长的优势。一代人,一代人,生活的转变,他是希望我不似他般无为,我是另一个他,他也是相信轮回的……

随风低摆的稻穗,尚是青色,秋来,它的生命便快消逝。人爱丰收,但丰收后却是萧索,悲秋是文人的矫情,那是秋的落幕。远远听去,此起彼伏的蛙声与蝉语,银灰色与绿色的波涛,是生命的狂放交响。低沉着,呜咽,是唢呐与哭声,如同祖母走的那次,这次是别人。人断了生机,这个话题我与他是避讳的。“假如他走了……”这是被勾起的胡思乱想,边城里的迷路的翠翠仿若这时的我,我希望我是迷路了,那样的话还是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的。我希望他是根狗尾巴草,我能够把他的草籽种植在我想要的地方,在他快离开我的时候,大概人人如此吧……可惜可惜……

  想来我应是他的草籽,新生的狗尾巴草,轮回带走了一切的一切,却还有路边狗尾巴草的四世同堂,那在我的脑子的。直到我也走了,新的狗尾巴草会代替我守护着这一切,就像我代替父亲一样。我相信轮回,轮回不止,周而复始,就像相信明年会来的盛夏,马上会离开的金秋……枯黄的狗尾巴草旁边长出的会是我抛飞的草籽。回头,月下拉长的影子我与他渐渐是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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