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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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八点半,雪到窗前。不一会儿,皆白。此山想远山,必然是北地又成雪国。

这是北方今冬这月的第二场雪。南方人可怜,盼雪多落空。问询:江南雪否?

等待南来消息的当口,立在窗前看雪。最直接的感觉是冬长枯寂,而雪轻盈漫舞,把心搅活。雪飘心飞,怕是老年人也有的孩童的浪漫。

大树旁堆积的那场雪还有厚厚的大堆,长崖下麦田的背阴还有一溜的窄雪,在灰土里愈见分明。落叶浸软,粘附在地,没有大风刮不起,是腐变成肥的节奏。那场大雪安定了农人心,今晚雪加两层,地又覆白,二茬雪临的严寒里,把冬天的戏份做足了。

那残雪会仰头欢呼新雪,还是淡淡地面对这后来的同类?它们会张臂展怀,深深拥抱,一起做大地的棉被。奔兔的脚印,小孩的鞋印,让你想象它们制造者的样子。是一跳数米的田径健将,是戴着风雪帽鼻脸都通红的小家伙……

手机声响,有回复:有人说雪远在黄河,雪不爱长江。有人说现时没动静,只待梦中飘。

我笑。雪厚北方吝北方,这是它的性格,如人的骨节千年不移。你们就埋怨和失望吧,我来想想江南雪。

江南雪落,也许正长夜。万人正梦境,舟子独醒。船头的灯笼亮着,在雪里切一晕昏黄。风吹灯摇,有声飒飒,打着那绵软褪色的黄纸。舟子起立,看见雪粒,一个一个,把那灯笼当沙袋,没有停下的时候。

他打了那纸伞,撩开门帘,一望茫茫,雪落寒江。雪入江水都不见,大江无涛声,无水势。这江上生涯,月明见惯,雁过见惯,雪封江面不多见。暮色里送了过河的举子,接了省亲的商人,想他们今夜是到家在父母的膝下,还是在驿店小窗下的梅花旁?

哪有睡意,索性不睡。他提了鱼篓,举起钓竿,包一点残剩的小鱼,掂着小凳,坐在船边。披蓑戴笠,他把自己打扮成了古人。

他看都不看,随意抛竿,任它落下。他不知道是钓大雪,还是钓大江、钓静夜长堤远处灯火?

他点上烟,一点火红抵抗满天雪色,刺了无边的黑暗去。他长吸一口,缓缓吐出,有天青色等烟雨的样子了。渔人,行舟的断残里也读诗书,他却不想自己尽是古时意绪,落了怀远思故的陈俗。

不钓而钓,竟有鱼咬沟。他不很迅疾地提起鱼竿,已经有三四条鱼同时奔来,咬住了他顺着钓线依次排开布下的小钩。他笑了一下,你们也够殷勤啊,深夜不眠,齐来攀附细绳,如今走不开了吧?他把它们一一取下,一一扔入江中。快走吧,回家休息吧,也许有人等着呢!鱼落江里,如石沉般不见,他立着看了两分钟江心,有钟声隔江传来……

又有回复:飘雪花了,今夜没白等。怪不得下了呢,因为有北人的助力。

我笑笑,继续我的想象去。

舟子想到了他的少时,二月小草绿屋后,他跨过那一步即越的小溪,到坡上的竹林下给从城里来的一群年轻人送饭去。路边还没小花,院落却有鸭叫,碾稻的石磙横在场里,它周围一圈的密密匝匝的小草,新绿精神要把石磙抬起。他过去,用尽力想把石磙一头抬起,搠在地上,不让他耽误草生长,也缓了它们的争斗去。他没如愿,他不服输,他转了两圈,忽然发现自己太笨,怎么不把石磙推远呢?他双脚交替使力,那大石真的滚动了。大石滚到场边,他把两边用小石头支好。他回看那小草,似更奕奕。他不要它们的感谢,他开阔了它们的天地……

那群大孩子没让这个小孩子回家,它们留他在帐篷里过夜,给他唱上海北京的歌。他那夜真梦见自己到达满街人流的都市了。

第二天,他回家。跨小溪时,飘雪花了,很紧。杏花雪啊,他感叹。他一头洁白,爷爷在柴门外正朝这边望。

都回复了:江南雪临,不负一年冬。与君共迎雪,春也到门前小堤了。

他们在那边欢喜,我这边心终于随雪花落地。

有人发了她以往在江南园林的图片,说江南雪温婉通透,婀娜灵动,如名伶的水袖,如六朝的小诗。我轻轻翻过这太过的文雅。我更喜欢江南质朴的雪,如江南值得亲爱的农人和友朋。

总算慰了万千人的情思,大雪普天,无人不欢。雪冻雪滑,扰了交通和通讯,但这总被它给人暂时的超越和飞扬冲淡,满城满村的惊喜不分江北江南。南北同迎雪,以后一起走来的是立春、惊蛰、清明……

我心头的舟子,风雪中正俯扬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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