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兜了远路,这一路还走走停停的,但不多时还是走到了小树林前。这片树林不知道是什么树,树干和椰子树一样直上直下,都大约海碗口粗细,要到很高的地方才开始开岔枝,树叶也稀疏得很,所以视野并不算坏。
临出发前,岳凌雁说这边的阵眼大概在这个林子里,但她也不太肯定,只是圈定了个大致范围。那个时候我站老道旁边寻求安全感,她和老道的一些对话也没有避开我,所以我听到了一些。岳凌雁说,阴都引灵阵的主要阵眼有九成的机会在当年事故发生之地,那里横死了那么多人,应该是个怨念强烈的地方,这些怨念能被利用作为阵法运转的枢纽。但每个阵法都有防御机制,一个完善的阵法,单纯破坏一个主阵眼难度很大,因为其它阵眼会支援主阵眼。所以她自己也没有信心。但如果四个副阵眼能被攻击,削弱了它们对主阵眼的支持,那她成功的几率就大多了。
然后她按照主阵眼的位置,大致推算出其它四个阵眼的方位。
“怎么找阵眼?”
我下意识问张舒云。
“我也不知道。”这个一直表现的比我镇定的姑娘也一点茫然。“但岳凌雁说过,这种大阵的阵眼很特别的,我们一看到就能分辨出来。”
“先进去再说吧。”
张老头说着,也不等我们的回复,直接就走进了树林里,此时我也觉得张老头有些奇怪了。之前他一直随大流,现在却很主动,而且与我们有种疏远的感觉。这种情况下大家应该抱团才对啊,出发的时候还说“听年轻人的”,现在却开始我行我素了。
这种情况一定是有问题,要么他心里面打着小算盘,要么正如张舒云所说,他有可能被恶鬼附身了。
想到后面一种情况,我不由觉得毛骨悚然,但仔细一瞧,张老头背负的手上,老道所分的犬牙法器还在,那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和张舒云对望了一眼,最后都决定跟上去。
进了林子里,虽然这叫不出名字的数叶子稀疏,但光线还是徒然暗了几分,树干的影子交错编织,更显得鬼影幢幢。林中铺满了一层落叶,踩上去脚抽起来,甩出去的树叶很快就化为飞灰。
我死死地握住铃铛,因为从踏进林子开始,它就开始有频率地发出轻微的叮铃声,而且这声音似乎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身边的张舒云毫无所觉。
这应该是接近阵眼了,我的神经立刻绷紧起来,眼睛左顾右盼,寻找那特异的阵眼所在。
“张伯伯,你等等我们!”
张舒云喊了起来,我才发现走在前面的张老头似乎加快了速度,和我们拉开老远一段距离,隔着繁多的树干,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背影,而且在张舒云呼喊下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们也赶紧加快了脚步,双方几乎就要跑起来了,就在转过几次树干后,前面已经彻底不见张老头的身影了。
“我就说他有问题。”
张舒云停了下来,没有惊慌也没有动怒,表情很是平静。
我喘着气,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下把我吓懵了,这张老头难道真的被恶鬼附身了?那为什么不来攻击我们,反而跑掉了呢?他手上还带着辟邪的法器啊!如果这些法器不能保护我,那我用什么对抗恶鬼,怎么破坏阵眼啊?用凛然正气?我虽然是个善良人,偶尔遇上不痛不痒的好事还是很乐意做的,但那个舍己为人的觉悟我完全没有啊,我偶尔也会干点坏事,什么凛然正气和我八竿子打不着!
我再度对手中的铃铛失去了信心,它此时也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发出叮铃声。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还能回头不成?继续往前走。少一个人就少一个人。”
张舒云在弄头发,她头发向后梳,没有留海,在肩膀部位用一串银珠子绑着。可能在刚刚追赶的时候弄乱了,她解开珠带从新整理,她的头发披散开来,上面那部分黑直,到了发尾就开始呈波浪卷曲。
看着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像往常一样整理头发,受她的镇定影响,我的恐惧也平复了些。我心里突然想到,这就是为什么我和她年纪差不多,她已经是服装店老板而我却只是个学徒工的原因吧。她的心理素质明显就比我好,我经常患得患失的,毕业几年了换了几份不同的工作,做得不上不下,心里面对工作没有归宿感,总觉得只是暂时应付下生活,自然做得也不会太拼搏,到现在仔细想想,除了累积了一些工作经验外,对自己的前途似乎毫无帮助。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张舒云已经整理完了头发,她现在俨然已经成为了指挥官,挥一挥手就直接往张老头消失的方向继续走去,我也赶紧跟上。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地势一直往上走,在翻上个小土坡后,张舒云就站住在那儿不动了。
我连忙手脚并用爬上去,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我的视线就因为不经意的一瞥,再也挪不开了。
前面是一片空地,长满短而密的小草。在空地的中央,是一颗和周遭完全不同的大树,应该是一棵槐树,有着粗壮微扭曲的树干,底部是盘缠的根须,上面是极尽张扬岔开的树冠,树冠宽而密却又像是榕树,一般槐树的树冠都不太密。
在树干下面,有一个半人高的神龛。
然而吸引我目光的都不是这些,而是树上悬挂着一件鲜红的宫装女衣。衣服被一根红绳挂吊于树下,红绸底,似有火光在底流动;镶金纹,绣金凤,纹路玄妙深奥,金凤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展翅高飞。
在这个几乎没有色彩的世界,那件鲜艳瑰丽的衣服像黑洞一样,把我的目光吸进去。相隔百米远,衣服上的细节纹路却如此清晰,仿若我提挂于面前,正用手仔细触摸。
就在此时,我的思想完全被这件衣服占据的时候,脑海里传了一声“咚——!”的洪钟巨响,我的灵魂仿佛就是那口大钟,被不知何处来的巨锤重重地撞上,锦红宫衣在我眼前如碎镜般支离破碎。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一醒来却是惊出了一声冷汗,眼前触目鲜红,自己居然走到了衣服跟前,仅差三四步远,就要一头撞在宫衣上。印象中只是瞥了一眼,完全记不得自己是何时走到了衣服跟前!
虽然不知道这件衣服有何名堂,如果碰上,显然不会是好事。
我赶紧退了两步,正欲转头寻找张舒云,颈后衣襟却被人一把抓住,一声厉喝传来“走——!”,我居然被整个人扯起来,往后甩去。慌乱中一看,正是张舒云!我虽然长得瘦弱,却也有百多斤,她一个身板比我还要单薄的弱女子,何来这等巨力?
当我一屁股跌倒在地上的时候,张舒云那边手一挥,五枚铜钱朝着锦红宫衣洒去,张舒云看也不看,转身就跑,就在张舒云转身之际,铜钱在半空中却装在一道无形的墙上,发出了电线短路般噼里啪啦的声音。
看着张舒云前所未有凝重的表情,我也知道大事不妙了,也没发呆多久,立刻爬起身来跟着就跑。骇人的是,一边跑,脚下的草地却在不断蔓延,本来百米远的树林,此时却离我们越来越远。
张舒云停了下,挽起裤脚,她的小腿上居然缠着一条黑色的长鞭。她手握着一抽,鞭子就像活过来的蛇一般旋转甩出。
只见她身子一扭,手臂一甩,黑鞭“啪——!”的一声抽在草地上。正在奔跑的我眼前一花,树林突然出现在眼前,脚下却是一脚踩空,整个人立刻失去了身形翻滚了下去。待到惊魂未定抬起了头,却是在来时翻上去的那个土坡下了,紧接着张舒云也在上面跃下来,又是一声“走!”
幸好踩空的时候没有扭伤脚,我连忙爬起来,我敢说被狗追也没有我现在跑的快。但尽管如此,我也没有追上张舒云,她脚步很轻盈,和我脚步紧密地跑不一样,她仿佛身子没有重量一样,迈出一步就已经三四米远。不知道是不是照顾我的速度,她始终不曾甩开我。
我也不知道躲避什么,后面也没有东西追赶的动静,只知道拼命地跟着她跑,我甚至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就在我心里抱着跑了这么久,什么东西都甩掉的时候,周遭突然一暗,就像在密室里关掉了唯一的光源,四周陷入无边黑暗中。
我脚下立刻拌了一下,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