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李甜进门来,把书包往茶几上一摔,坐下来,气呼呼地说:“哼,这死刘春霞!”
肖雪问她:“刘春霞又怎么你了?”
“哼!她成天在我爸面前参我!害我挨骂!”
肖雪觉得好笑,估计李甜与李奔科这段时间又在家偷偷打开了锁电视机的罩子,看了宫廷连续剧,入戏颇深,都会用“参”字了。
于是,她学着李甜的口气说:“那你也在你爸面前参她一本呗!”
李甜自以为颇有心计地说:“不!我才不在我爸面前参她,我要在大家面前参她一本!”
李奔科和李甜是姐妹俩,李奔科十八岁,读高二;李甜十岁,读小学五年级。
李奔科个子矮矮,胖胖,看上去不是很灵活的样子,皮肤却是雪白粉嫩,一点儿不像在亚热带长大的姑娘。
上帝不会把你所有的门窗都关上,关键在于你得有一双主动寻找光明的眼睛。
肖雪觉得李奔科这名字挺特别。
李奔科说:“我妈说,我出生时,我爸还在珠海工地上。后来他回来了,说现在科学很重要,要我奔向科学,所以起名李奔科。”
肖雪心想“这可真是直抒胸臆啊!”却也只能强忍住笑,说:“嗯,你爸爸的想法很对。”
肖雪在给李奔科辅导了几次功课之后,觉得这小胖丫头并没朝着她爸指的光明大道奔。
李甜十岁,一张圆圆的小脸,一笑两个小酒窝,真是甜甜蜜蜜的样子。李甜性格活泼,说话伶牙俐齿,不像姐姐说话慢条斯理。
姐妹俩其实是肖雪的近邻。
距肖雪所住楼房不足一百米处,有一栋五层的楼房,底层是一排卷闸门,常有各式车辆出入,门口挂有一块牌子:滨海市培武基础建设公司。
现在才知道,那里也是李奔科,李甜姐妹俩的家,培武基础建设公司的老板是姐妹俩的爸爸李培武。何谓基础建设,肖雪后来问何奈,估计主要是指专门为各楼房建设打地基。
李甜原本跟姐姐李奔科一样,一周来一次。
可后来她爸爸李培武打来电话,要给肖雪加薪。并说李甜以后周一至周五晚上7:30-9:00也上肖雪家,在肖雪家做家庭作业,肖雪给她检查一下家庭作业,并辅导一下她不懂的地方。
肖雪想反正周一至周五晚上的那段时间,何奈90%都不在家而在办公室加班,自己一人在家也是看电视,就答应了。李甜的到来,其实给肖雪增添了无数的欢乐。
两个多月几乎天天与李甜相处,李甜的小嘴成天唧唧呱呱,肖雪想不了解李甜家的故事都难。
李甜的爸爸,李培武,那个中年男人,梳油光滑亮的大背头,微腆着肚子,一副老板派头。但从李奔科与李甜的讲述中以及李奔科作为他的长女的岁数来看,他似乎以前也是农村穷苦出生,结婚生子都晚,经过打拼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在李甜的讲述中,肖雪感觉李培武节俭,甚至吝啬,而且性格严厉强势,一家老小都怕他。
有一次李甜的单车在学校被盗,害怕得不敢回家。直接从学校回到肖雪家,哭哭啼啼着还是不敢回去,说怕爸爸打骂。
肖雪劝了好久她才敢回家,晚上来写作业时,脸上仍有泪痕。说回家告诉爸爸单车丢了。当时爸爸正在吃饭,一个碟子就飞了过来,差点砸中李甜的头。
肖雪惊讶于有如此的父亲,忿忿不平地告诉何奈。何奈却笑着说:“这老李真不会算账,这不又多损失一个碟子?”
肖雪经常看见李甜家有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成天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是李甜的妹妹。
那位中年妇女身宽体胖,一头并不茂密的头发乱糟糟的垂至肩膀,不知那是她的发型还是她懒于梳理。
肖雪有时远远看她,觉得她的身形体态颇有些像一位著名男高音歌唱家。
她是李培武的合法妻子。李奔科、李甜的亲生母亲。
在那五层楼房门前,还经常可以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出入,每天与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形影不离。
那女子低眉顺眼,看上去也是个老老实实的农村人。
那就是刘春霞。李甜的仇人。李培武的小老婆。那小男孩是李培武与刘春霞的儿子。
听李甜说,她妈妈在生了第三个女儿之后,就已经预感到她的爸爸要再娶一个女人回家。后来她爸爸果然向她妈妈宣布了这个决定。
李甜说:“我妈妈说,当时她想从五楼跳下去,可是她又舍不得我们三姐妹。哼!死刘春霞!”
肖雪起初不敢相信李甜讲述的这个故事,问李甜道:“刘春霞住哪里?也住你们家吗?还是在外面另有房子?”
李甜说:“我爸爸住三楼,刘春霞和她儿子住四楼,我们和妈妈住五楼,工人们住二楼。然后他们都到五楼来吃饭。”
一夫一妻一妾,一大家子居然居住在一栋楼里,肖雪吃惊不小。
但是,看他们家,似乎波澜不惊。周围也并无人对此指指点点。肖雪觉得自己真是长见识了。
周六上午,是李奔科和另外两个女孩上课的时间,可李甜也跟来了。
这小姑娘,如今与肖雪感情越来越好,肖雪给李奔科她们上课时,李甜就在书房里写作业。
下课了,因为时间尚早,姐妹俩并不急着回家,在书房里唧唧咕咕地说笑。
肖雪进去时,听见姐妹俩在聊昨晚看过的电视剧。
肖雪笑着问小姐妹俩:“又把电视机罩柜打开了?”
李培武真心认为科学重要,对两个女儿的学习抓得很紧。无奈两个女儿都是电视剧迷。李培武就把家中的电视机统统做了柜子罩起来,钥匙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但李甜,李奔科两姐妹仍有法子私自打开罩柜。
爱因斯坦早就说过,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但昨晚的电视机罩柜倒并不是姐妹俩私自打开的。
李甜说:“昨天晚上,是我爸爸准许我们看电视的。他自己也和我们一起看。我妈妈坐在最前面,挡住了屏幕,爸爸说,‘请把你那山一样的身躯移开一点吧!’。”
大家一起笑,肖雪说:“你爸挺幽默的嘛!他昨天心情挺好的?”
李甜说:“他明天又要去珠海的工地了。好像要去很久呢!”
突然,她压低声音,有点儿神秘地说:“后来他不准我们看电视了,让我们去睡觉。但我躲在客厅外面,偷听到他们讲话了。”
看她神秘的样子,肖雪忍不住想笑。李奔科笑眯眯地问妹妹:“他们说什么呢?”
李甜说:“我听见爸爸对妈妈说:‘我后天就去珠海了,你在家照顾好孩子们。对刘春霞她们母子也要照顾点。’妈妈说:‘你把屁股都给她了,还要我怎样?’”
肖雪愣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李奔科却叹了口气,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肖雪实在想不到李奔科会发这么个感叹。
李甜扭脸看着姐姐,用手摸一摸姐姐的额头,一本正经地说:“姐姐,你没发烧吧?”
李奔科挥掉李甜放在她额头上的手,说:“你才发烧呢!”
肖雪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肖雪的笑声中,李甜似乎又有了新的忧虑。她皱着眉头说:“老师,你别笑了!我觉得好烦,不知为什么刘春霞不赶快再生个儿子?”
肖雪觉得奇怪:“她不是已经生了个儿子了吗?为什么还要再生个儿子?”
李甜说:“一个儿子不够的,我爸爸喜欢很多个儿子。”
停一停,她颇为担忧地说:“刘春霞如果不生儿子了,我爸会不会要我帮他生个儿子?”
肖雪又惊又气又觉得荒唐好笑,正打算训斥李甜“瞎说!”。
李奔科倒抢先说话了:“傻瓜!近亲结婚会生畸形儿的!”
接连几天,李甜到肖雪家都要骂“死刘春霞”,甚至骂刘春霞是“死狐狸精”。然后得意洋洋的讲自己整蛊刘春霞的事情。
有一天,李甜横眉竖眼的告诉肖雪:“老师,‘死刘春霞’真是不要脸!我今天趁她不在家,去她房间搜查了一遍。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并没引起肖雪太浓厚的兴趣。于是,李甜自问自答:“我在她的抽屉里看见了好多婚纱照。”
肖雪觉得理所当然:“她跟你爸爸去照的吧?”
“我呸,我爸爸才不会跟她去拍婚纱照呢。只有老公老婆才会拍婚纱照的。”
“那她跟谁拍的婚纱照?”
“她自己偷偷摸摸一个人去拍的呗。还拍了好多张。我要在大家面前参她一本。说她偷拍婚纱照。不要脸。狐狸精。”
肖雪据自己远距离观察以及李甜的讲述,觉得刘春霞离“狐狸精”相距甚远,甚至还觉得刘春霞也是个可怜的人。再说了,李甜天天这样暴躁不开心,于事何补?
于是劝慰她道:“李甜,这些都是爸爸妈妈的事情,是大人的事情,你不用去管,也不用生气。你天天这样闹,反而更增添你妈妈的烦恼。再说了,你们家现在看上去也和和美美的,你就不要管大人的事,努力认真的学习,好吧?”
李甜鼻子“哼”一声,说道:“老师,我告诉你!有一天我家来了好几个客人,我起床晚了,来不及整理床铺,我就用一张漂亮的被子把我的床盖上。客人们还真来看我的房间了噢。她们点着头说,‘好靓!好靓!’老师,我告诉你,我们家就跟我的床一样,表面漂漂亮亮,里面其实乱七八糟!”
肖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亲耳所闻,她也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一个十岁孩子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