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情苦旅》十八 糜香


文/大雄DX


(一)

有许多故事只能隔着岁月的风尘遥望,隔着时间,它显得那么遥远,望不可及。在黄色的土地上,开出许多寂寞的花果,只能由那伤心的人,慢慢品尝。很多时候,人们充满渴求却又无能为力,那萧索之情,只能寄予深邃的天空或是苍茫的大地,幽暗的树林和涓涓的流水……只有属于自然的东西才能永恒。如果来世回眸,能够看到今生的一点儿欢乐亦或是忧伤情景,那也算是缘未尽,但往事流离如光,若将那些已经逝去的情意,复又寄托它于真爱,那实在太过于残酷。在茫茫的星辰之中,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光,凝聚那独一无二的美妙。人们只能是在回忆里赞美,缅怀,感叹着那颗跟随逝去的灵而游走的心。

那被时空隔离的两个同样深邃的灵魂,他们只能在梦里凝望,当光芒四射的时候,一切变得短暂,就像美丽的蝴蝶,还未来得及享受芬芳的花蕊,时间就要迫不及待的将它埋葬。

   一年半之后,繁正渊又回到了西海草原,卓玛说他一定会在草原上找到他想找的东西,他也答应过卓玛会回去的。

   他送给了丽娟一幅画——她的肖像,那是繁正渊凝聚着悲伤画下的。他强忍着悲伤,坚强的抽出只属于她的美丽,以感谢她的用心良苦。大多数时候,繁正渊对世事人情其实是看的很开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更加坚定安如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他想着安如,于是安如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可能很多时候,他的感觉并不代表他看的明白,只是他内心感受强烈,所以不同的人和他相处,在他的心海里多少都会和安如的影子重叠。逯凌凌,卓玛,丽娟,杨茜都不例外,他对安如思念过盛,所以,他会有那种感受,他生怕自己就要爱上,那感觉令他愧疚和难过。他害怕,害怕自己的真心就此开始泯灭,所以他总是选择远离。

   当丽娟从李文的手里接过画的时候,她灿然一笑,像荷花一样干净。她喜欢极了,捧着画自顾自的欣赏,原来,自己竟可以这样美丽,她的反应和当初的杨茜几乎一样。她抬头看看李文,又有看看自己,心中十分喜悦。她有些沉醉,她想起童年的秋天,树林里的落叶不断的纷飞,像一场持续不停的树叶雨,她在树叶雨里自在的奔跑,直到太阳落山才知道回家。

“我喜欢紫色。”她说。“我要把这画带给我哥哥看看。”

李文淡淡一笑,笑如一个空格,恰似一种解脱。

   繁正渊觉得应该再去看看杨茜,那些日子里,她给予了自己很多的照顾和关心。关于那段日子,他心里的那种感受也颇多,因为独属于杨茜的气质之美,她身上的坚忍,淡然,倔强,冷俊。不知是哪些时候,繁正渊对这些感觉竟没来由的感到亲切,杨茜好似他遇到的一个可以相伴的知己。

但他仍感觉那之间差了许多东西。他的内心依旧填藏着一份深深的思念,于是他不愿去触摸,那填藏的是他对安如的思念,对那份思念的煎熬自然是他心所甘,情所愿的。他不去触碰,只顾着在心里想着一切关于安如的故事。至于后来,杨茜忍不了心中的恋慕,向他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可他却像一只花间的瓢虫,悄然飞走,不肯留下一丝的痕迹。他深信自己对安如的感情,也相信安如对自己的爱。不过也许,他对安如的爱胜不过安如。


(二)

繁正渊拄着拐杖走进了那间他和杨茜曾经共居的房子,但室内已空空如也,唯有那杨茜和他用来当做屏风遮蔽用的帘子,仍静静地挂在右面的墙上。地板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相比往日,更带着凄凉的意境。

眼见如此,繁正渊的心里突然一阵剧痛。他随即回过身,准备离开,他当然不会去寻找杨茜,杨茜可比不了安如在他心目中位置。不过没见到杨茜,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心情正有些郁闷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老太太正在过廊上打扫卫生。他认得她,李阿姨,是杨茜的房东。

   繁正渊一瘸一拐的走到李阿姨的身边,问道:“李阿姨,杨茜搬走了是吗?”

李阿姨一听,立即停下手中晃动的扫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她连忙抬起头来看了看繁正渊——虽然繁正渊柱着拐杖,但仍比李阿姨高出许多。“你是……繁正渊?”李阿姨断断的问道。

“嗯,我是!”繁正渊答道。

李阿姨低头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晃动起扫把扫地,她一边扫一边说,声音里带着些难过:“杨茜……是个要强的女孩儿,是个好女孩儿,你当初不应该抛下她。”

繁正渊的心头一紧,没有说话。

“你走了之后,她就茶不思饭不想的,整天魂不守舍,心事重重,没几个星期,人就废了。刚开始几个星期,还见她出门呢!后来,出门的次数也少了很多,也不见她上班了,一直到半年前,那时候她就已经半个月没有出房间了。我纳闷儿她会去哪儿呢?就想着去敲门看看,也没见人来开门,连应的声音也没有。后来,我一着急,就找人撬了锁……一进门就……就看见她……趴在桌子上,地上散着一地的安眠药……”她说着,不禁就呜咽起来。

繁正渊蓦地想起那天晚上,杨茜带着泪痕枕在自己手臂上睡着,那一刻的灯光通透,寂寞与冰凉环绕着夜空。

繁正渊正想着,李阿姨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然后蹒跚着默默的离开了。繁正渊想着以前和杨茜一起相处的日子,那时的她还那样健康,照顾自己,陪自己去散步,能说能笑……他更感惋惜痛心,心中更觉萧索,他觉得世界是一片昏黄,没有绚烂的色彩,没有悦耳的声音,没有天使送行,想着想着,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地,他连忙转身叫道:“李阿姨,你等等。”

李阿姨站在原地,繁正渊一瘸一拐的向她跑去,连忙问:“李阿姨,那她房间里的遗物呢?”

李阿姨说:“她死的时候枕着她自己的自画像。那幅画被她老家的人带走了,其他的东西就和她一起烧了。”她说着又自顾自的离开。

繁正渊的心中一阵颤抖,画,那幅他邀请杨茜给她画的画,那是她唯一一次高兴而主动地答应做自己的模特。

繁正渊的眼前浮现出杨茜服药自杀时的情景:她吞下大把安眠药,颓废而无力的趴在桌上,安眠药蹦蹦哒哒的滚散一地。她痴痴的凝望着那幅画,绝望的眼神无比凄美,恰似看透那种种的无情。画中迷人的她,如云水般无暇。只有那一刻——他画画的那一刻,他才安静而细心的欣赏了自己身上每一处的妩媚和韵味。

她一定很心痛,很后悔,她也或会惋惜,就像繁正渊对安如的遗憾那样……很多时候,相逢,相知而不能相守没有理由可言。人们除了感到难过,大概也只能感慨一番。

繁正渊还想问些什么,但是李阿姨已经下楼去了。他又回头看了看屋子,屋子里面依稀隐现出以前的一些生活场景,他感觉心里酸酸的,虽有阳光照射到屋子里,但他却感觉冰冷凄寒。

……


(三)

繁正渊回到西海草原时,如愿地重新看到了卓玛那简单纯洁的笑脸,好似西海湖一样的纯净。

卓玛自在的奔走追赶着羊群,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侵扰她纯洁的心房。繁正渊看着卓玛,脸上露出一个久违了的微笑。卓玛的头发利索的扎着,在马背上,她的身姿挺拔,大风扬起她的碎发,把她勾画的英姿飒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远方的雪山闪耀着光彩,繁正渊从包里取出画板,将她那飞扬的英姿给定格下来。这回,他画上的是真正属于卓玛的藏袍,和属于卓玛的欢笑。如他所料,卓玛看到画儿的时候开心的不得了,她跳起舞来,周围的人们都静静地欣赏着她动情的舞步,草原上最美丽的鲜花在绽放。

   阳光青草,清风白云,奔驰的骏马,悠悠的羊群,四处的温暖持续着,像是书写着瞬息之间的永远。

   卓玛和繁正渊一起坐在山坡上,一起望向远方天与草地相接的地方。

卓玛说:“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繁正渊笑了笑说:“世界总共也没有多大,找个人还不简单么?”

卓玛脸上的笑容突然间消失了,她把脸转向了繁正渊,她抿了抿嘴说:“那……你找到你的安如了吗?”

繁正渊低头一阵沉默,但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感到那样沉痛,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再去想安如。他的脸上依稀现出被风洗出的沧桑,良久,他都没有说话。

卓玛的身上有一种自然的香气,那是属于草原的独特气息,有鲜草味和泥土香。记忆中有一个下午,安如靠在他的肩上,也如眼前这样的温馨,他们凝望着远方。

卓玛知道自己触到了他正在慢慢逃离的悲伤,于是连忙愧疚的道歉:“对……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找到她了呢!”

繁正渊连忙回转过自己的思绪,他知道,就像李文说的那样,自己不能再那样沉沦了,那样对不起安如的良苦用心,她希望自己快乐不是吗?

   但尽管繁正渊如何努力的去过安如希望他该拥有的那种生活——不再沉浸思念和回忆,不再把心儿给锁死……他的心里依然是久久不能释怀。像孩子从小培养起来的潜意识般,那份情已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了,也许会永远都抹不去。

   “那你还要继续去找她吗?”卓玛轻轻的问了一声。

   “不,不了,找不见了……”想到安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心感到无比的苍凉。

   卓玛的心沉了一下,又说:“阿爸说你在草原上呆了那么久,什么都会了,算是半个草原上的人,这次你又回来了,要为你接风,晚上你得喝酒,大家都想看你喝醉酒出丑的样子呢!”说着咯咯的就笑起来。繁正渊想起第一次喝酒时醉倒的场面,不禁莞尔一笑。

   “我不会离开你的。”卓玛突然止住笑声,极认真的说了句。

   繁正渊脸上的笑也一下子收敛,突然被风吹散一般。他没有想到卓玛会这样说,他亦不知为何,但那感觉竟是无比的美好,黑夜中的孤单落寞被大火烧灭。

他突然想起卓玛对他说过的:你会在草原上找到你想要的东西的。他转过头看着卓玛,卓玛的眼中充盈着一汪如泉水般的深情。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那颗仅属于安如的心,一直死寂,而现在又突突的蹦起来了。

他突然间又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想自己当初离开草原时的情景和心情——那时他自己不舍,他也感觉到卓玛心里的牵挂与不舍,她送别,看自己时眼中也闪出了泪花儿。

记得很早的时候,安如也是这么说的。她说不会让他找不见自己,但是最后自己却躲起来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让繁正渊看到。

   “可是我的腿废了,不能骑马,不能套羊,不能赶牛放牧了……”繁正渊低头沉吟,一脸失落的说。

   “这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嘛,你会的这些不都是我教你的么!说不定以后啊,你一条腿也可以骑马,也能套羊,也能放牧呢!”卓玛一脸天真烂漫的笑着。她望向天空,像在畅想那些美好的画面。

   繁正渊望着她,凝视良久,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她说话。那是一种极具温暖而温馨的凝视,能瞬间将人的心给融化,让人的四肢酥软,能使人笑。那妙不可言的温馨释放着美好的情感,一时间充盈着草原和大地,挤破了压抑天空的灰色,露出了安宁和永恒的蓝天。

那样的凝视,使她不由自主的咬上了他的唇片……


(四)

许多年以后,花儿凋零又遍遍开放,草原上的草也由春秋更替了许多回。街道上的梧桐叶,银杏叶,营造了无数浪漫。总在失落伤心之末,伤疤被时间疗养愈合,人们又重新沉浸于相爱的美妙,许多春秋和伤感被镶嵌,冰冷而又使人迷恋。

真爱并不会被磨灭的,所以会想,会怀念,虽然那已经变成了遥远的过去,时间总会挥掉些遗憾,挥去些伤感。很多事情发生了,存在了,就会被记忆定格,于是思念就隐隐地。

时间过了很久,直到青海湖的天空蓝的深邃,风景如画,匆匆数眼,往事如烟。


(五)

这天卓玛依旧起的早,她已经习惯了,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忙。

   繁正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卓玛已经起床很久了。

   阳光明媚,牛哽马嘶。他的脑袋有些晕晕的,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又见到了安如的样子。

他很久都没有梦见过她了,此时,他的心竟又痛了一下,只不过不那再么强烈。他努力的回忆,希望能想起梦里她的样子,可是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了,隐约记得,蓝天白云之下,坟前开着漂亮的小花儿,她坐在坟前哭泣,身上穿着好看的藏袍。

他感叹:当初为什么连照片也不留下一张。突然,他又想起了初到草原上时他满怀悲切的画下的她的画像——他一直带在身边,只不过许久以来,他都不曾拿出来看看。

   画上的安如,眼眸纯净,笑脸灿烂,身姿充满活力,像卓玛。

“听说西海的天蓝得少,有时间,我一定要去看一看。”繁正渊的耳边又隐隐响起了安如的声音。

他回忆起许多往事,想起自己偷偷地在站她身后陪着安如眺望远处山上的白雪,想起和她在雪地里互相嬉戏,在迷人的春天和她一起漫步在小河边……那条直下街,那把和她一起买的伞……

   伞,那是唯一残留的,他们两个爱情的见证物——那间他和安如共同生活过的房子,也许早就已经不在了。他想起伞,想起许久以前那个晴朗的天,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把蓝天照的深邃耀眼,露出许许多多让人不能想象的空洞。安如撒着娇喊道:“好热呀,买把伞吧!”她的脸上已淌出了黄豆般大的汗粒儿,时隔多年,那一幕繁正渊依然记忆犹新,往事如风,现在想起,繁正渊的心里还有不少难过。繁正渊从旧背包里找出了那把伞,幸亏杨茜当时帮他把伞从地上拾起放回包里,不然就连这唯一的纪念物也没有了。

   繁正渊轻轻的拿起伞,伞面鲜艳如新,毕竟只用过一次。他小心翼翼的把伞打开,伞的骨架已经生锈了,毕竟时间过了好久。

突然,一张纸在伞撑开的那一刻掉了出来。它的颜色有些暗黄,依稀可见纸上映着伞骨上的锈迹。繁正渊的心不由的抖了一下,他好像看见了许久以前的那个夏天,那么真实,却又那样遥远……

   雷声阵阵,雨如瓢泼,如黄豆儿般大的雨滴重重的打在玻璃上,一点儿也不留情,它仿佛要打破玻璃,冲进房间里去。安如泪流满面,颤抖着双手,像是被冬日大雪冰冻着,她伏在在书桌上一笔一划的书写着永恒的祝愿与诀别:

   正渊,请你原谅我的离开。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已经把我淡忘了吧!就算没有的话,那也一定不会因为我而悲伤了,不然你怎么会有勇气打开这把伞呢?我离开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我生了病,是癌症,救不活的了。我知道你会为我付出你的一切,但那是徒劳,所以我宁愿让你恨我绝情,也不愿让你看着我死去。你信吗?我那么爱你。如果有来世的话,下一世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不过,现在你要和你的那个姑娘在一起幸福的生活。

                                                                                                                                                      安如!

   看完信,繁正渊笑了,因为信中说的和他想到的安如不辞而别的初衷竟是那样的吻合,随后他又眼睛湿透,心里很难过。他的眼前闪现出过去的点点滴滴,属于他和安如的欢欢喜喜。

卓玛刚好回来,繁正渊连忙拭去眼泪。但卓玛已经感觉到了他神色不对劲的地方,于是问道:“正渊,你哭了吗?”繁正渊掩饰的说:“没有,我没有哭。”他的掩饰显然毫无作用。

   卓玛笑着说:“多大的人了还哭,羞不羞啊。”

   繁正渊看着她,眼角泪痕犹在。

卓玛冲他笑着,用衣袖去给他擦眼角的泪花儿,繁正渊不做声地望着她,内心翻江倒海。


(六)尾声

第二天,他起身去江南,卓玛陪着他一起。他倒没有去问李文安如的坟在哪儿,他也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李文,因为他离开以后就没有和李文联系过了。繁正渊和卓玛找遍了那座城市的每一个公墓群,那样的渴望,恰似他当初那样。

   安如的墓在一个公墓群的最边上,在角落里,两座坟紧紧的挨在一起,很干净。繁正渊找到它之前,已经看遍了墓场的每一个坟。当他走到安如的坟前时,连看都没有看,便蹲在了坟前。

   墓碑上面写着“援藏烈士遗属安如之墓”。黑色的墓碑净的发亮,映出繁正渊的影子。

繁正渊不禁热泪盈眶,经过这么久,直到时间要用岁月来表述,他终于才和安如“相见”,可是人已不在,只留下空空的墓碑。往日种种情景像倒带一般在繁正渊的眼前浮过,一直到他最后见到安如的那个夜晚……

   他静默的想着,眼泪在眶里打转儿,却哭不出声。他心里似有无数的委屈要在此时诉说,却说不出来。

卓玛把鲜花放在安如的坟前,然后又安静的站在繁正渊的身后,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安如的墓碑。遗像上的安如漂亮而充满青春的气息。

   “安如,你这个傻瓜,你怎么把什么都猜的那么透彻,就算是那样你也不该……但我却得到了你的祝愿。”繁正渊抚摸着墓碑上安如的照片说道,仿佛那就是安如本人一样。

他说完,又回头看看卓玛。卓玛审视照片上的安如,她看起来并不怎么漂亮,但却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魅力在无形中散发着。每个看到安如的照片的人都是这样感觉。

卓玛的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安如,你太傻,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可是……我答应你……”他想说什么的,又哽咽着没说,似乎发不出声音一般。

他的内心一下变得平静,不禁沉浸在过去的回忆和怀念中,仿佛有一架木梯,从遥远的从前伸到他的面前,使他的思绪在梯子上来回的爬动,于是感受着那一遍一遍被伤透,一遍一遍的遗憾,一遍一遍的不甘的滋味。他一把抱住安如的墓碑,卓玛想伸手去把他扶起来,但见他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的激动,于是仍旧默默的站在他身后看着。

墓碑冷冷的,但阳光又如此的明媚,送着些温暖,正照着墓碑上。一旁的草丛里飞出两只蝴蝶,一上一下的翻飞,都带着淡雅美丽的颜色,飞过繁正渊个头顶,落在阳光下安如的墓碑上,像是沉迷安如的芳香。的确,她的坟墓是带着香的,繁正渊闻到了,那久违的香,繁正渊能够闻到。

良久之后,繁正渊的心情总算慢慢的平复了,他已在草原上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缓缓起身,卓玛连忙上前将他扶着,繁正渊注视着安如的遗照,相片中的她还是那么清纯美丽。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岁月可以把这许多的悲伤沉成为美好,许久以来的情感桎梏此时于他终于有所释怀。

如果一个缘分可以分两次来结合,那么下一世的时候,被分隔的两个灵魂大概会邂逅在黄昏,爱随天意,花落糜香,春风吹拂起秋天的叶子,夏日照耀着冬天的白雪,那也算是上天的慈悲补偿。

   一旁的小路上又走来一个中年女人,她穿着长长的裙子,披着头发,径直走到安如的坟前来。她打量了一下卓玛,又十分惊讶的盯着繁正渊。

繁正渊转脸看了她一眼,认出了她。那个女人似乎也认出了繁正渊。“逯凌凌。”“繁正渊。”两人几乎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一阵轻风吹过,仿佛把时间定格。

繁正渊连忙擦掉眼角的泪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逯凌凌回头看了看卓玛,开口说道:“你爱人?”

   繁正渊微笑示意。

   “她和安如一样漂亮。正渊哥,别来无恙吧!”

   繁正渊笑着点点头,说:“你每年都来吗?”

   逯凌凌望着安如的墓碑说道:“当初你的安如无声无息的离开你,后来你也学她一声不吭的离走。如果她连死去都要那么寂寞的话,那岂不是太残忍了。”

   繁正渊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的神色,他说:“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嫁人了。”逯凌凌依旧如当年那样心直口快。“我和李文结婚了。”

   “李文?”繁正渊的一脸吃惊的重复道。“你们……”

   “怎么,不可以吗?李文定居江南了,李文可比你体贴人!”说着又是呵呵一笑。

   “都多大了,还那么调皮。”繁正渊回头看了看卓玛,然后又对逯凌凌说:“李文现在怎么样了?”

   “他出差了,下个礼拜才回来,他可忙了呢!”逯凌凌嘟着嘴说。“对了,当初你还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玩儿的,你都忘记了吧,我可都记着呢!”她笑着说道。

   繁正渊不好意思的说道:“别开玩笑了。”又回头对卓玛说:“卓玛,她是……是我之前的的好朋友,她叫逯凌凌。”

   “你好”卓玛微笑着向她点头。

   逯凌凌一脸神秘的说:“他可真幸运,讨你做老婆。”

   “哦……谢谢!”卓玛不好意思的笑了。

   繁正渊打量着逯凌凌,她有些发胖,看样子应该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但还和从前一样开朗、乐观。他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抹不去的阴影。

   时隔多年,她还来祭奠安如——或许那是她因为对繁正渊有所不甘,不甘他深爱安如而连半点机会都没留给她,但更多的可能也许是她被安如所打动……

若是感情的事,谁能说的清呢?

作者:大雄

全篇完。


上一章:十七 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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