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节课,我都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的。不知道许老师看到那封信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会开心的一笑吗?我摸摸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心里却为自己的勇气感到自豪。许老师带我们一年多了,不仅人长得高大帅气,还满腹经纶,每次讲课都能把我们带入悠远的意境里,大家背地里都偷偷的叫他“许公子”,据说爱慕他的女生都能从教学楼排到宿舍楼了。
好吧,我承认,我也是那些爱慕者中的一个。
可是,我根本没把她们当成对手,因为她们并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到许老师,对许老师的爱慕也仅仅是停留在口头表达上,她们除了会说“哇,好帅!”还会做什么呢?我就不一样了,第一,我是语文课代表,许老师的很多工作都需要我协助完成,比如收发作业,比如发布阅读任务,我有很多机会帮许老师收拾他的办公桌。所谓近水楼台,我比谁都领先一步。第二,我很优秀。每次考试,我都稳定在班里的前三名,是许老师的得意门生,他对我有一种固化思维的欣赏——没听说哪个老师不喜欢尖子生的。第三,我足够聪明。有一次许老师忘了退QQ,我偷偷的上他的空间看了看,没有一张和女性的合照,以此推断,许老师还是单身。我还软磨硬泡了很多次,以请教问题为由,加了许老师的QQ和微信,这在班里绝对是独一份,许老师明确表示不想和学生有教学之外的其他交集。第四,也是压轴性的理由,我颜值不错,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眼中的美女。
所以,我信心满满,在18岁生日的这一天,隆重的送出了我的第一份情书。
第三节的数学课,许老师意外的出现在教室,他告诉我们数学老师临时有事,这节课他来代上,说完以后,把手里的课本随手递给了旁边的一个男生,然后出去接电话了。
马上就有人围了上去,抢着要看许老师的课本,许老师喜欢给每篇课文做批注,他的批注在圈子里很有名,而且轻易不给别人看,也只有我们班的同学偶尔能翻看一下。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坏了,那张粉色的信笺还夹在课本里,虽然没有落款,可是我的字迹,大家都是认识的。
想起我平日里的高傲,想起同学们羡慕我的目光,想起许老师的声望,完了,彻底完了,什么冰清玉洁的学霸,什么冷美人,明天,不,到不了明天,我就将成为全校的头条谈资,还可能被校长约谈——高三这个关键的时期,怎么可以弄出师生恋的丑闻来?或者,还会通知我的父母,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他们?
我想冲过去夺走那本书,可是双腿如同灌了铅似的,提不起一点力气来,只能呆呆的把头埋进书堆后面,忐忑的等待着秘密被揭穿的那一刻。
许老师的一声怒喝让我猛然醒过来,教室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我看到有个同学悻悻的把抢到手里的信笺放到了讲台上,看来他们只顾着抢夺,还没来得及打开,我有点小庆幸,悬着的心慢慢的放回了一点点。
然而,仅仅几秒钟的平静过后,就有男生开始起哄,"情书,情书,我们要看情书……"女生们更不愿放过这大好的八卦机会,纷纷嚷起来:“究竟是谁,竟然敢给我们的许公子递情书?”许老师有些尴尬,在同学们的议论中走上讲台,拿起了那张粉色信笺。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许老师最熟悉我的字迹了,一定会给我个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可是许老师竟然笑了,他清了清嗓子,居然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把情书上的内容读了出来:
“……
你是三月的春风,
吹开我的心扉,
多少美好从此绽放;
你像寒夜里的星星,
点亮我生命的征程,
岁月从此静美。
……”
我要崩溃了,用很长时间才润色好的诗句,句句都饱含深情,我曾无数次在心里把它读出来,无数次为之潸然泪下,然而此刻,在这样一个场景里,我能听到和感受到的只有两个字——“花痴”!许老师是借这个来讽刺我吗?讽刺我的不自量力?还是笑话我的自作多情?
眼里有泪意,我忍不住低下头,暗暗的为自己的愚蠢而生气。偏偏这个时候,同桌看出了我的异样,马上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快看,快看,宋佳佳脸红了哎!”
“哎呀,宋佳佳,那封情书不会是你写的吧?”
“宋佳佳,你这可不厚道呀!许老师是大家的,你怎么忍心下手呢!”
同学们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我这边来,我百口莫辩,连话也说不连贯了:“你们胡说……胡说……,不是……不是我……”
这样的话语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同学们纷纷质疑起我的举动来,有的说看到我经常对着许老师的背影笑,有的说我一提起许老师来就眉飞色舞,还有的曾看到我给许老师带早餐……天哪,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八卦的力量更无穷,我的那些自以为很隐秘的行为,分分钟就全被扒了出来。现在,连我都不相信我的清白了。
许老师拍了拍桌子,想知道这个女孩的故事吗?”教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同学们一个个竖起耳朵,专注的盯着许老师,生怕错过一个精彩的细节。
“两年前,你们还是高一时,我带着高三的一个班,有个女孩子学习很好,是所有老师心目中北大、清华的苗子,可是在临近高考前的一个月,这个女孩子找到我,递给我这样一封情书,说她喜欢上了我,没办法专心学习,”许老师顿了顿,看了我一眼,又说,“我当时非常感动,因为这个女孩子各方面都非常优秀,而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语文老师,我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一份纯洁又厚重的爱慕?”
有一瞬间,我感到许老师是在说我,但是随即,我又被带入了那个美好的没有一点烟火的故事中。
“但是,我毕竟比她痴长几岁,所以感动之余,我想到了更多,这个女孩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只要稳定发挥,她会上最好的大学,接触更顶尖的圈子,邂逅更优秀的人,到那时候,她会发现,我不过是她人生路上一个偶然出现的风景,也许有些迷恋,但是却并不适合驻足。”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的女同学眼睛里还闪动着泪花。
“所以,我告诉她,我喜欢的女孩子,一定是高学识、高智商之人,她不会在人生的紧要关头,一头扎入情感的漩涡不能自拔;她不会哭哭啼啼,自暴自弃装可怜;她会认清形势,勇敢的去面对高考,迎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验,也通过高考来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喜欢别人。现在,这个女孩已经是清华大学的一员。”
我如释重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许老师更多了一份感激。这分明是在提醒我,高考已迫在眉睫,我却把心思用在了其他地方,实在是因小失大。那些纠纠结结的心思,那些彻夜难眠的少年心性,在许老师的一番话里,终于豁然开朗。
“同学们,今天我把这份情书拿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喜欢和被喜欢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是一定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用合适的身份才能收获祝福,收获美好,反之,只能变成一个笑话,一个悲剧。我希望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遇到类似的问题,都能够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想清楚现阶段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也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够认识到高考的重要性,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到该用的地方。”
有同学情不自禁的喊了起来:“许老师,我们爱你!”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我也轻轻的说了句:“许老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