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式的契约精神和中国式的谋略

昨天看到论坛上有一篇文章“我们根本没有契约精神”,很有意思。大家的意见并不一致,各说各的道理。

前一阵网上有篇报道的:一个女的夜行,碰上了一个打劫的孩子,然后这个女的对孩子说,你这么小,就干这个,前途怎么办?你不就是需要钱吗,阿姨给你,阿姨现在就回家给你拿去。结果这个小孩被阿姨给感动了,真的站在楼下等这个阿姨。这个女的上楼就给自己的男人说了,男人下来把孩子一顿揍,然后就送公安局了!

那么你说这个女的是对呢还是不对呢?你说她对,她是在破坏契约;你说她的错,可是人家用机智战胜了罪犯。哪一个是对的,哪一个是错的,实际上我们不能简单的判断,因为这要看我们的思想和行为模式。

中国人有中国人的谋略,不说真话,或者为人只说三分话,我的真实思想你是不知道的,契约精神的确很差。那么原文作者观点绝对化了,很多体现中国式谋略或智慧的例子都被他反面化了。比如说田忌赛马的故事,实际上这个就是博弈论的很好例子。这一类的思想在中国的战国时代体现的淋漓尽致,典型的就是合纵连横术。双方都有说客,他告诉你的是不是真话,不是靠契约精神去判断,你实际上就是在博弈,自己去权衡利弊。秦国的目的就是统一六国,但是人家搞连横,不是说你和我连横了,我就不吃掉你,但是你不和我连横,我第一个就吃掉你。怎么办?你看着办,我不做承诺,其实就算我做承诺,你也不信。什么样的话才能相信呢?对我要有好处,对你也要有好处,我们合作比你和别人合作好。

这个中国式的谋略有什么特点呢?它更多的是使用计谋,它的计谋很灵活,不重蛮力,重策略。孙子曾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孙子又说,兵者,诡道也。打仗,咱们玩的就是“阴谋”。“凡战者,以正为合,以奇为胜”,就是说正面战场是用来拒敌的,要想获得胜利,就要出奇招!从战争的角度说,这种思想模式不容易达成平衡,大家彼此都是信不过的,我能给你的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我的承诺。中国历代开国皇帝,几乎都是大杀功臣的,彼此都是计谋高手,我根本就信不过你。

那么西方式的契约精神有什么特点呢?就是它较少的使用谋略,更多的是强调实力。你读读西方历史上的兵书,西方人懂什么谋略吗?不懂!西方人的兵法,实际上就是排兵布阵,就是不同的兵种怎么使用才更有效率。当然它也讲战略,从政治的角度讲,但是它不讲谋略。在西方人的战争词典里面,你找不到“谋略”这样的词汇。从战争的角度说,这种思想模式比较容易达成利益平衡,因为大家容易结成军事同盟,所以我们看到欧洲往往存在很多小国,实际上就是契约精神才能让这样的小国存在下去。甚至于不同国家之间,往往也能通过契约精神走向统一。比如德国的统一,实际上就是各个邦国的结盟,现在的国家也是联邦制。说个再近一点的例子,就是现在的欧共体,统一了货币,很接近于国家的统一,都是这个思想模式。换成中国是断无可能的,我们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因为我们没有契约精神,玩的是谋略!

中国历史上所有的统一都是武力的统一,我们无法选择信任对方。战国时代,合纵其实完全有实力打败连横,但是大家心里都是各自盘算的,所以没有什么真正的联合,结果就是合纵完败给连横。三国时代的吴蜀联合也是如此,被魏国统一只是时间上的早晚而已。如果我们选择信任对方,很可能就被别人算计。比如说这个项羽,其实项羽已经完成了国家形式上的统一,但是整个国家又被他分封了出去。他选择了相信别人,结果别人一有机会就造反了。他的那些分封出去的盟友各自盘算,再想调动人家可就不好使了。最后坐天下的,反倒是那个最无信誉的刘邦。选择信任刘邦的各个实力派人物,最终全部都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我们严格的按照西方的标准看,其实那个时代最优秀的军事统帅是项羽,一生中从无败绩,垓下实际上是被“十面楚歌”算计了。他拼的是战争实力,不是搞“阴谋”。他的手下就一位懂“阴谋”的范增,还被自己给赶跑了,最后自己却败给了专业搞“阴谋”的刘邦一伙。反过来看刘邦,手下全部都是精通“阴谋”的大师。当然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说,这些人其实都是谋略家。

谋略是一种高明的战争艺术,它选择的是对抗。契约精神是彼此的信任,它选择的是合作。国人的优点是长于谋略,精于算计,缺点是缺乏信任,不善于团结。中国式谋略或者智慧,实际上更适用于搞你死我活,死拼到最后,谋略高出一筹者胜。举例来说,南车和北车的死拼,如果不是国家出面,这两家最后不倒下一家都不算完事。娃哈哈和法国达能的纠纷,王老吉和加多宝的纠纷,表面上看是中国人没有契约精神,说话不算数,其实这个东西是中国式的谋略,是我的一张牌。如果你上当了,是你没有谋略,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这是恶性竞争社会的游戏规则。

最后说一下,当代经济社会是建立在契约精神基础上的社会,这是因为现代经济是合作的经济,是分工的经济。你讲诚信,你的企业才能做大。商业社会更多的是讲究一种共赢,而不是对抗,特别是企业和客户之间,更需要的是信赖,而不是具有欺骗色彩的谋略。我们说这个国家需要契约精神,不是为了保护历史上帝国主义强加给我们的不平等条约,那样的话我们就成了一个傻子了,如果有人那么想就是对契约精神的扭曲。我们需要契约精神,是为了建立经济社会公平的交易准则和秩序,减少交易成本,为企业提供更健康的竞争环境,创造更多的市场共赢机会。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所谓的“谋略”,其实都是小聪明,就像赵本山在小品中创造的那个大忽悠,结果能好到哪里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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