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是我国二十世纪初杰出的作家,其作品更以独特的视角描述了新旧社会交替中的种种风物人情。带着冷峻的目光,将着眼点放在流离于乱世之中的小人物身上,描绘了一幅新旧社会更迭中的世情图。而在她的作品中,最不乏的便是灰色的苍凉感与荒芜感,流露出了浓重的悲剧意识。
无论是人生实践还是小说创作张爱玲都奉行雅俗并举,所谓大俗即大雅,她的小说创作亦是如此。通过对一系列饮食男女的生活细节的描绘和对纷乱的大时代中小人物的悲欢的剖析,形成了独特的创作风格。
她将艺术审美观照于生活中,又将生活中的点滴琐碎加以艺术化的处理而放置于其小说创作中,成为40年代上海文坛上一颗明亮的新星,在“孤岛”中创造了一段令人唇齿留香的“传奇”。
张爱玲的一生是坎坷的,生于没落贵族家庭,难逃新旧交织和时代动荡给她带来的惶惑与不安。她一生孤傲清冷,以特立独行的姿态游走于人世间,在滚滚浪潮的裹挟下透露着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而这样的悲观和清冷感亦浸润于她的文学创作之中。
张爱玲的小说创作数量并不算多,但却一直贯穿着一种浓厚的悲剧意识。时代新旧更迭,社会动荡不安,一个个小人物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宛如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时代的巨浪所吞噬,张爱玲通过个体的生存体验和个人感受揭示了二十世纪初中国人的生存困境。
一、传统文化的浸润,造就了张爱玲的悲剧意识
张爱玲个人浓郁的旧文化情结,从小受到作为封建遗少的父亲的影响,接受私塾教育,这些共同构成了张爱玲传统文化的根基,即使青年时期进入教会学校接受西式教育她也依旧保持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
正因如此,张爱玲从传统文化中汲取了丰富的养分,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有着丰厚艺术底蕴。而更重要的是,张爱玲自觉地吸收和借鉴了传统文学中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悲剧的精神内核,将对尘世的悲剧性感受和深沉的幻灭感融入到作品中,经久不散。
张爱玲虽然中西文化都广泛涉猎和深入学习,但对中国传统小说有一种独特的偏爱,因此她的创作在很大程度上都受到了《红楼梦》《金瓶梅》等我国古代长篇小说的影响,而其这些世情小说所透露出来的悲剧意识更是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可见一斑。
《红楼梦》代表了我国古代世情小说的最高成就,也大刀阔斧地开创了世情小说中悲剧意识的传统,很大程度上提高了世情小说的艺术格调,使之更加雅俗共赏。
《红楼梦》的幻灭感在于大观园从繁华到冷落,个人命运的渺小无助和强大的社会动荡之间强烈的反差。自洁如妙玉,终究落得被贼人玷污的结局;刚强如王熙凤,最终也不过是草席裹尸草草收场。
这种情节设置正恰恰与张爱玲所处的时代有着共同之处。《红楼梦》中贾氏一族的衰落使她有着强烈的代入感。
张爱玲善于描绘新旧时代交替中都市中小人物的命运悲欢,在与命运抗争无果之后最终落得身世飘零,这样的情节设置除了时代使然之外,与《红楼梦》等传统世情中的悲剧意识对她的影响密不可分。
张爱玲与曹雪芹,均能突破旧式才子佳人的小说创作模式,在繁华的景象中洞察人生的悲哀。他们站在个人人生体验和个人感受的立场上,通过个体的悲剧性来揭示出整个时代的悲剧性。
二、乱世动荡,是谱不尽的苍凉悲歌
不难发现的是,张爱玲的小说作品着意于去描绘一个在新事物的冲击下,日渐震动不安,走向没落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既有着特立独行却又受困于封建囹圄的新女性,也有沉溺于往日的浮华旧梦中不愿醒来的封建遗老遗少。人物形形色色各有不同,小说情节曲曲折折各有千秋,但不变的是晦涩阴暗的世界和新旧交替中人们的迷惘,挣扎和不安。
张爱玲小说所反映的时间大致是自辛亥革命前后至五十年代中期,在这四十年间,社会动荡不安,新旧文化进行着激烈的碰撞。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从来不会等待任何人,稍有不慎就会被时代永远抛弃在那个灰暗的令人不安的旧时代,兜兜转转都无法离开。
如《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希望能够脱离令她压抑的家庭而寻找一桩合适的婚姻,但与范柳原的相遇和相处却不失为另一个深渊,虽然城市将倾之时两个人以一对普通夫妻的身份相互取暖,但他们将要组建的家庭和婚姻,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是白流苏原生家庭的复刻品。
张爱玲小说将小人物融入大的时代背景,将他们与社会的对抗和对个人命运的不屈与斗争所造成的一出出惨烈的悲剧描绘出来,悲剧意识不在于这个过程有多么激烈,而在于他们的结局多数难以成功。他们与时代和命运的对抗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这就更给他们的人生历程蒙上了一层悲剧的色彩。
她将中国二十世纪初中西文化杂交、土洋结合之下的“老中国儿女”人生的悲凉与无助、人性的琐屑与平庸、前景的黯淡和虚无一一揭露,在现代都市的空气里杂糅了古老家园的梦魇和繁华散尽后的悲凉,并在现实严峻的苦难和人类终极不和谐的体认的基础上形成其独特的悲剧意识。
三、造化弄人,张爱玲坎坷的一生,是她悲剧意识的根源
如同张爱玲笔下的一个个簪缨世家一样,张爱玲的出身也是一个难以避开的话题。她的曾外祖父李鸿章和祖父张佩纶都声名显赫的名宦,书香门第,官宦世家。
但1920年出生的张爱玲难以再感受到名门子弟的显赫,而更多的是家族没落所带来的失落、无奈和悲凉。鸦片战争后,清王朝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凋敝,倾颓之势排山倒海,无论是统治者还是这些文臣武将都难以力挽狂澜。马江战役的失败既是主帅张佩纶的失败,也是张氏家族没落的痕迹。
到张爱玲父亲这一代时,贵族世家的高贵和骄矜已然所剩无几,他们只能依靠鸦片和骄奢来麻痹自己日渐沉沦的内心,似乎保持着旧时的生存方式,属于他们的时代就不会过去。
但这样的生活方式却带来了更大的灾难——他们生活在旧式的老洋房里,生活在阴暗的阴影里,抽鸦片,纳小妾,一面让自己的子女接受私塾教育,另一方面又努力融入新的事物中去,唯恐被时代抛弃。
而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张爱玲,说没有失落感是不现实的。兴衰变幻的世事与血液中流淌的贵族血脉同张爱玲卖文为生流落他乡的经历之间形成了巨大的落差,而这些都加剧了张爱玲小说中的悲剧与凄凉的气氛。而她似乎也是小说中许多角色的结合体,或者说,没有张爱玲,就没有小说中那些活色生香的人物。
在遭受父亲和继母虐待后张爱玲投奔母亲,但却被母亲的冷漠和自我伤害到。家庭温暖的缺失,对张爱玲人生观的形成有着强烈的影响,冷漠和疏离既是她的保护色,也是她人生悲剧的根源。而这样的人生观也被她带入小说作品中去,让她可以毫不留情地去剖析人性的自私和生命悲剧的沉重。
除此之外,张爱玲婚恋的不幸也对她小说的创作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张爱玲性情清冷,对人总有着淡漠疏离和苛刻。但对待曾经的恋人胡兰成,她却有着难得的宽容。
在小说《封锁》出版后结识胡兰成,两人最终走到一起。而胡兰成的沾花惹草最终给两人的感情画上了句号,尽管如此,在胡兰成经济紧张时,张爱玲还是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稿费寄给他。
小说《色戒》中,汉奸易先生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在逃过刺杀后毫不犹豫地将王佳芝送上了断头台,冷酷而毒辣。他甚至认为“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然而,三十年前张爱玲自己也曾经陷入了一场如同王佳芝一般的苦恋,王佳芝断送的是性命,而张爱玲心里的花也随着那一场苦恋的无疾而终爱恋凋零了。
家族的衰落、亲情的缺失和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促进了张爱玲精神上悲剧气质的形成,她的悲剧意识是个人经历和时代共同作用的结果。张爱玲的小说作品中,悲剧意识是其创作的精魂所在,通过一个个特殊的意象和优秀的语言创造能力,为读者营造了一个苍凉的末日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