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清明时节，此时的我在舅舅家待了小半个月，这里安静，没有人打扰，是乡下村外一处僻静的居所，除了舅舅工作来回时听到的开车声，其他的便大多是风雨声，鸡犬声了，还有周围各种花草树木相伴。
梦易醒，人难眠。虽然已经不早了，平日里六点多便醒来的我，今天有点不想醒，想一直在梦里。我梦到了你在家里。很奇怪，这一次我梦到的不是我与你平日里的相处，而是在梦里我就是你。在那张你睡了二十多年的木床上，我一个人醒来，发现有些邻居们的小孩三三俩俩，断断续续的偷潜入家里，也不算偷偷潜入吧，只能算是那些五六七岁的小孩的心理吧，有些大点十来岁的小孩和三俩岁的小孩不愿或不敢进来，站在窗户外不远处看着。因为我向来敏感，有人来家里自然知道，只是我懒得搭理，继续背对着房间门侧躺着。那些小孩三俩相邀，断断续续的来，一边偷偷对同伴指着我说那个人很凶，一边快速的拿了镜子旁边桌子上的小饰品溜走。而我知道后，不知怎么就对他们大吼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大声的叫他们走，我尽全力逼近他们，想吓他们放下东西赶紧走。他们胆大的顶了句嘴就赶忙带着胆小的跑了。跑了后跑向其它人，跟他们分享手里的东西还一齐开心的看着屋里不会措辞的我。
梦里的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也意识到为什么我变得那么凶，那是父亲的凶。梦里的父亲就像一只只会吼叫的刺猬，小孩们害怕他满身是刺，却也知道他只是一只除了吼叫不会其它的刺猬。于是他们像冒险一样一次次的潜入刺猬的屋里，想摸索着什么以探求刺猬的底线抑或是纯粹的想观赏一触即怒的刺猬，并以此为乐趣。这是一只成年且体型较大的刺猬，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极其安静，不说话也不做事，只是在沙发上或者床上躺着，小孩们喜欢探索也喜欢挑战这只有危险爱发怒的刺猬。我不愿醒来，想继续以父亲的身份活着，想明白也想体会为什么他会这么孤僻。但我还是在意识到我不是我的那一刻醒了。
醒来后，我在想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是父亲寄给我的梦吗，还是我突然想起孤僻的他，抑或是清明时节我该回家去山上看看他了。我尽可能理性的坐下来回想了这个梦，想起了生前的你。
我的父亲，一个极其孤僻，没有朋友的人。小时候家里经常有小伙伴来家里玩，我们一起看电视，一起玩耍。但是每每你都打断我们快乐的时光，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拔掉插头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偶尔也会吼我们太吵闹，小伙伴们自然就走了，而我跑去你的房间责备你凭什么不让我们看电视，你也只是看了我一眼继续假装睡着。于是我慢慢习惯了跑出去找他们玩。童年欢乐的时光几乎都是没有父亲的参与，因为我怪他总是那么自私，不让我和小伙伴们在家里看电视，生怕浪费电还时常大声吼我们，让我们离开。他还抢妈妈给我和弟弟买的零食吃。后来特别是上了高中后，妈妈大部分时间在外婆家，他一个人在家显得更加孤僻了。他不跟别人说话，生活习惯越来越邋遢，衣服上长了酶点，炒饭的锅没洗干净还生了锈，吃的菜更是没熟，食不下咽。以前还会吼我们，现在连话都不愿说了。我心疼你一个人生活且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我责备你每天没有你自己的生活日复一日的睡着躺着。我更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预料到你可能有一天会离开，如此不健康的不运动的生活方式怎能长久。但是我没有想到那一天会这么的突如其来。记得去年正月离开的时候你还好好的，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至少还搭理我，愿意回答我。也许我依然不能理解他对任何事情不闻不问，连我读几年级也不清楚，但也许我真的该多跟他说说我的近况，也许我应该更早就接受这样的他。不是每一个父亲都尽到了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必要要求每一个父亲都能够做到生你养你。若我们当初便接受这样的他，母亲也许就不会常在外婆家，我也不会责备他，他也许就能多些言语。
又想起了打扫卫生的时候你赶我走，你知道我尤其不喜欢做饭，每次回来都只带了给你吃的东西和菜，但是我不会自己弄饭吃。我回来一天就可能饿一天也不做饭，于是你又吼着我，叫我走，去找我妈。这个时候我感受到了来自你的关心。你从不会表达自己，而我又为何要倔强的要求你做好一个父亲呢。
起身收拾了东西，跟舅舅告别。虽然你已长眠，我也不一定以后每年的清明节都能够来看你，但我会时常想起你，每年辞岁的时候我一定来。我的身体里终究流淌着你的血，骨肉至亲，一颦一笑间有着改不掉的习惯，也许我该早点放下我的任性要求，接受原本的你。天上人间，唯愿一切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