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妈
许岩在车间里越混越熟,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倒是有了点如鱼得水的感觉。老郑赏识他,经常把分配任务什么的活儿就交给许岩去干,许岩也每次都认认真真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老郑一看这小子还挺上道,就更放心地把一些事情交给他去做,有时候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还会跟许岩商量一下。
这天又到了月底瑶琴回家的日子,许岩最后检查了一次今天的活儿,准备往市一中赶。天有点阴,远处好像还不时响几声闷雷,许岩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想估计要下雨了。
他一只脚刚迈出车间大门,就被老郑叫住了。
“许岩,你过来!”
许岩看了看站在车间外不远处的老郑,赶紧走了过去。
“郑叔,有事儿?”
老郑嘴里叼着根烟,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朝许岩递了过来。
许岩连忙摆了摆手:“郑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
老郑也不勉强,把烟别在耳朵上,闪着精光的小眼睛把许岩上下打量了一下,歪着嘴角笑了。
“晚上没事吧?跟我去个地方,我带你见两个人。”
许岩一愣。
朱三那个人,把个小组当成自己的地盘,就差跟狗一样,撒泡尿宣誓主权了,十足的小农思维。老郑不一样,虽然也是个干苦力的,却跟上下都处得不错,尤其是和管生产的高洪波,混得尤其好。
老郑一家子都不在厂里住,据说是在市中心买了套大房子,下班了就开个面包车回家,想必经济实力不错。
许岩观察了许久,发现老郑似乎和高洪波有什么共同利益,但是具体是什么,老郑那人谨慎,许岩一直没猜到。
这会儿忽然这么正式地说要带自己去见人,许岩心里一动,立刻想到可能这是一个了解老郑来钱门路的机会。
他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巨大的喜悦早把去接瑶琴的那份心冲到了一边。
他乖巧地笑了笑:“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
老郑把烟屁股扔在地上踩灭了,朝许岩挥挥手:“那走吧。”
许岩跟在老郑身后上了他那辆面包车,老郑把车门一关,打着火朝着厂子外面开去。
面包车一路朝南开去,最后停在了一个饭店门口。
这饭店是栋三层的仿古建筑,大门上面挂了块大匾,写着“老味道”三个字。门口站着俩穿着旗袍的年轻姑娘,看到许岩和老郑两个人走过,恭敬地鞠了个躬,用脆生生的声音喊了声:“欢迎光临!”
老郑想必是经常来这种地方,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许岩却是“山汉进城”,头一遭,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朝右手边的姑娘笑了一下,有点拘谨地跟在老郑后面进了门。
进去以后,许岩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了张嘴感叹的冲动。这真是天堂啊。
那个年代,不用说孩子,就是大人都不经常下馆子,就是偶尔出去改善一下,去得也是东门外那几家小馆子,像这种富丽堂皇的大馆子,不说许岩,瑶琴怕是都没来过。
许岩跟在老郑身后,悄悄偏着头打量着这个宫殿一般的地方。
这饭店拢共三层儿,却搞了个天井,显得大堂特别的大。地板擦的明光可鉴,中间放着几张大沙发,零零散散坐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往上看,就能看见二楼和三楼那种仿古的雕花栏杆,回廊围了一圈,隔着老远才有一扇仿古的门,都紧紧闭着。穿着大红旗袍的服务员忙绿却有条不紊地穿梭在走廊和大堂,碰见客人都会停下,恭敬地问好。
许岩从小就被人瞧不起,即使后来学习成绩好颇得同学和老师的青睐,但是骨子里留下的被人瞧不起的伤却刻得很深。这会儿忽然走进了这么个地方,别人都对自己恭恭敬敬,那种巨大的满足感瞬间就溢满了许岩的胸口。
他感觉自己有点飘飘然,但是很快就被老郑在前面不耐烦的催促打断了。
他匆忙收回那种满足感,追着老郑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叫“采菊”的包间。
包间一进门竖着一面屏风,上面画着山水田园,旁边提了一首诗,正是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包间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许岩小心地迈着步子,跟着老郑转过了屏风,看到了三个坐在圆桌边的人。
老郑一路上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忽然放了下来,站在屏风旁边,恭敬地叫了一声:“江老板。”
几个人听见老郑的声音,停下了之前的交谈。坐在首位的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瞟了许岩一眼,点了点头。
“来了,坐吧。”
许岩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个男人,男人四十上下的年纪,方脸,浓眉,高鼻,眼神冰冷,盯着人的时候,让人压力很大。许岩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心里却已经猜到这个男人不是普通人。
老郑低声招呼了许岩一声,两人坐在了桌子的下首,正好和那个被称作“江老板”的人面对面。
老郑难得收起了身上那股子匪气,正襟危坐,许岩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微微垂着眼皮看着眼前的桌面。
江老板右手边的一个年轻男人忽然开了口:“老郑啊,这位是?”
说着目光就定在了许岩身上。
老郑笑着应道:“许岩,我徒弟,小伙儿挺能干的。”
说完推了许岩一把:“叫江少。”
许岩抬起头,规规矩矩地叫了声“江少”。
江少似乎对许岩还挺满意,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张嘴问道:“老郑,这次的货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郑露出个无比憨厚的笑容:“江少放心,都准备好了,后天就能提货。”
江少点了点头,朝着自己对面、坐在江老板左手边的另外一个年轻人说:“把定金给他。”
那个年轻人和许岩年龄看着差不多,却浑身笼罩着一种阴暗的气场,他也不答话,从脚边拎来一个袋子,扔在了老郑面前的桌面上。
老郑拆开袋子看了一眼,满意地笑了笑:“谢谢江老板,谢谢江少。”
许岩拿眼角瞟了一眼,是一捆人民币,不知道有多少。
江少似乎不是很喜欢老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你快回去准备货吧,还有,这小子既然你准备用了,我看着也不错,下次交货让他来。”
许岩愣愣地看着江少,有点转不过弯来。他还没闹明白老郑是在做什么,而且他潜意识里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觉得现在又不能拒绝,竟然无师自通地朝着江少笑了笑说:“谢谢江少。”
江少冷淡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许岩一直出了饭店的门都晕晕呼呼的,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拧着眉上了车,老郑也没打火,默默地看着许岩。
车里面光线不好,影影绰绰,许岩忽然觉得老郑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点慎得慌。
“郑叔,这……”
老郑点燃了一支烟,靠在了椅背上,摆了摆手示意许岩不要说话,然后自己吞云吐雾地说了起来。
“你刚刚见到的那两个人是父子,江老板是龙城南城地下势力的头儿,就是那种随便把你剁吧剁吧扔下水道都没人敢说一句话的那种人。这几年这父子俩忽然瞧上了服装生意,可是现在纺织厂都管地紧,好布料不好搞,所以他们就看上了咱们厂。”
老郑深深吸了一口烟,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许岩,愣把许岩看出了一身冷汗。
“我和高洪波这几年给他们供了不少货,也挣了不少钱。现在年纪大了,有点干不动了,我看你孤苦伶仃地怪可怜的,想着帮你一把。以后你就跟着我干吧,其实也简单,就是把厂里的货运给他们。你帮着点点货就行,我给你一成的抽成。怎么样?这么好的买卖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老郑的脸隐没在白色的烟雾后面,有点模糊,可是那精光四射的眼睛却牢牢地盯着许岩。
许岩在心里把老郑的祖宗们问候了一遍的同时,心思也转了好几转。
老郑把这事情说得简单,但其中的猫腻许岩一下就想明白了。厂里的布匹是有指标的,都是直接供给几个大公司,别的人想分一杯羹,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个姓江的老板显然不可能是那几家大公司的人,就他那种背景,怕是无论如何都搭不上厂里正规的出货线的。老郑刚刚提到了高洪波,那么这个事情就是老郑借着高洪波的手,或者干脆就是高洪波借着老郑的手,偷偷往出出货。说白了,这是明摆着的贪污和侵占公共财产。估计两人是怕厂里发现了不好处理,捞得也差不多了,这会儿想抽身,这是把自己当作替罪羊推出来了。不出事还好,一出事,自己肯定是被宰的那个。
许岩心里默默打了个吭,他明白这是犯法,可是他脑海里还不断回放着刚刚在饭店里感受到的那种被人尊敬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正在无限接近那种状态,这难道不是一次机会吗?
他许岩要出人头地,可是凭着厂里那俩工资,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锦衣玉食鲜衣怒马的生活。而且自己现在不答应怕是也不行了,老郑敢把这么大个秘密告诉自己,怕是已经想好了自己如果不答应的话怎么处理的办法了。
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姓郑的打得好算盘,可是自己也不是吃素的,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都笑弯了,感激不敬地说:“谢谢郑叔,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你们猜,江少旁边这哥们儿是干嘛的?唐妈有个特点,你们知道嘛?那就是配角都比较出彩噢,和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