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方泽洋是我的同桌。他比余瀚聪明一些，然而也就那么一些。
方泽洋总掉笔和橡皮，基本找不回来。他回家就告诉他妈妈：“我把笔跟橡皮借给林佳期了，我要买新的。”次数多了，他妈妈忍不住来找我说：“我们泽洋借你那么多笔跟橡皮，你啥时候还？”我满脸迷茫，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是他弄丢了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小朋友怎么能够撒谎？”阿姨顿时很生气。我一时语塞，还是小陈老师来为我解了围。
大概是不想让方泽洋继续祸害我，小陈老师就把余瀚调到了我旁边。那时候我压根儿想不到，他在我左边，一坐就是四年多。
余瀚还是整天跟着我打转。那段时间，我们一群人总在下课时间玩老鹰捉小鸡。我一下课就拉着余瀚往教室旁边的沙地跑，然后一个叫做陈钰恬的女孩子就带着班上的另一群人来。
我们靠着墙沿站好，陈钰恬很大声地问我们：
“谁想当母鸡？”
“谁想当老鹰？”
“谁想当小鸡？”
然后游戏开始。沙地很大，我们十几个人每次都跑得散如星子，但是只要我抬头，就能看见余瀚。他也抬起头对我笑，眼睛弯成月牙儿。
余瀚有个很特别的习惯，就是搓橡皮。老师开始上课，他手里拿着橡皮就开始搓，搓下一条一条的橡皮屑，在桌子上堆成小山。我问他说：“你在干什么呀？”
“搓橡皮。”
“搓橡皮干什么呀？”
这个蠢孩子一本正经地说：“搓多了可以重新捏起来，变成一个新的橡皮。”
我太过年轻，信了余瀚的鬼。一上课就开始跟着他搓橡皮，格外憧憬能捏新橡皮的那天。然而我照样考满分，余瀚照样不及格。
有天放学我们在玩老鹰捉小鸡，打校门外跑进来一个怒气冲冲的老爷爷直奔正在玩耍的我们。那时我当母鸡，身后跟着老长老长的一串小鸡仔儿，我一愣神，老鹰就捉走了没跟好的小鸡仔儿。老爷爷站住了，隔在我跟老鹰之间。钰恬在我背后说：“大爷您让让，我们在玩老鹰捉小鸡呢。”老爷爷不理她，声如洪钟：“余瀚你滚出来！”
我们一帮小屁孩儿集体吓住。
“数学考那么一点儿分，信不信我扒了你皮！连1+2×3都不会算？”
“那不就是等于九吗？三三得九啊。”余瀚理直气壮。
我在心里为他烧了一柱高香。
火上浇油的余壮士被他家的暴躁爷爷拎回去了。
第二天余瀚没来。
第三天余瀚还是没来。
我有点担心，照着以前余瀚的描述找到了他家。门铃在我够不着的地方，于是我铆住了劲儿，大喊一声：“余瀚！”
开门的是他爷爷，认出我是那天的母鸡，问：“你就是余瀚的同桌？”我思考了一下该不该找个借口跑开，余瀚的脑袋就探了出来，兴奋地喊我：“林佳期！”
于是余爷爷相当客气地把我请进客厅，又相当客气地问我：“余瀚上课都在搓他那个橡皮？”
“他说搓多了可以捏个新的。”
余爷爷无语望天。我没敢告诉老人家我也跟着余瀚搓橡皮，趁着他愣神，一溜烟儿跑进里屋拯救余瀚了。
余瀚没什么大碍，只是在做一本……数学题？他苦着一张脸说：“我要是做不完，我爷爷就不让我去学校。”我看见那一整本计算题，顿时同情起这个可怜孩子。善良的我当然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麻溜地帮他做完剩下的十几页，并且很耐心地告诉他，先乘除，后加减。他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我离开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余爷爷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了。我原本以为他会因为我帮余瀚写练习册生气，结果他只是和蔼地拍拍我的脑袋，说：“真是个机灵孩子。”临了又塞给我几颗水果糖，嘱咐我路上小心。
“明天再见啦！”我边跑出去，边大声地对余瀚说着。
那时我目光触及一棵大树，看见树影间有细碎的光。太阳还未下山，所以那透过树叶的光线，美好得令人惬意。
-作者：鹿期
-摘自公众号：三朵的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