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导演,他总是能把电影中不同人物参差不齐的人生捋平,把血淋淋的事实掩盖在真情之下,让人又爱又恨。
去年他导演的电影《小偷家族》登顶戛纳,当他捧起金棕榈奖杯的那一刻,似乎他影片中的每个平凡的角色都因他而煜煜生辉。他用理智的镜头叙述一个幸福家庭瓦解的全过程,在“黑”与“白”,“善”与“恶”之间游走,什么是对与错?没有人能给出最好的答案,当你观看这部电影时,你的心里可能会出现一把尺子,这把尺子可能模糊了刻度,但却不会改变它应有的长度。
在东京市区一个即将拆迁的破旧平房里,一个普通的家庭在这里扎根。一家人都没有稳定的工作,爸爸会带着儿子去超市里偷东西,妈妈在上班的地方偶尔也会偷一些小东西。
某一天爸爸带着儿子去超市里偷东西,回来时,在狭窄的小巷里遇到了玲玲,就把她带回了家。
原本打算将她送回去,后来发现玲玲经常遭到父母虐待,就把玲玲养在了家里。在工地上班的爸爸为了赔偿金故意将脚摔坏,因为私藏玲玲妈妈也丢了工作,一家人靠着奶奶的养老金过日子,亚纪在娱乐场所靠出卖色相挣钱,祥太带着玲玲一起去偷东西,直到有一天被警察发现……
一群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集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家庭,有奶奶,爸爸,妈妈,妹妹,儿子,女儿。
他们都是可怜的人,年老体衰的奶奶,偷盗成性的爸爸,因家暴而错手杀人的妈妈,被原生家庭遗忘的妹妹,被抛弃的儿子,被父母虐待的女儿。他们在伤痛中抱团取暖,在城市的绚烂中,觅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爸爸会带着儿子去偷窃,奶奶还会回到前夫的家庭去找前夫的儿子要赡养费,妈妈也会尽心的照顾老人和孩子。他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物质匮乏,精神生活却无比充实。
原本这一切都合乎情理,因为被伤害,他们更懂得怎么去爱,其中有很多温馨的画面让人泪目,信代小心翼翼的抚摸玲玲的伤疤,告诉她以后再也不会被打,信代眼里刻意掩藏的伤痛,还是被我们发现她曾经经历的不堪。
她给玲玲买新裙子,帮她剪头发,紧紧拥抱她,用笨拙的方式温暖玲玲的心。
柴田治和祥太会在夜晚谈心,一起把塑料袋当成足球踢,祥太两次轻轻的呼唤柴田治“爸爸”,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烟花,一起去海边游玩。
温馨而又幸福的画面,这些都是很平静朴实的生活场景,却掩藏着令人细思极恐的细节,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利益的联系,奶奶是为了钱才抚养的纪亚,柴田治和信代之所以赡养奶奶是因为需要奶奶的养老金,收养两个孩子是因为信代不会生育,而两个孩子需要偷盗为家庭做出贡献才会在家里活得更自在。
在日本众多导演中,沟口健二作品中的摄影及运动受到来自日本传统绘画手法的影响;黑泽明则从江户时代的平民戏剧——歌舞伎中拿来许多题材;山口百惠的青春情节剧,明确地刻画出战后日本社会阶层差异的时代背景。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就不能对撑起日本电影的文学、绘画、戏剧等日本文化的要素视而不见。其实不仅是文化,还需要了解日本历史与社会现实的相关知识。那些创作日本电影的人们以及看着这些电影或悲或喜的人,当你了解了他们的心路历程,才可以说对日本电影有了深入的了解。
是枝裕和的这部电影已经不单单是在讲家庭,更多的是人性的复杂性,生活本身就是奇迹,要想活着就要有对抗生活的勇气,这里的“偷”具有更多的反讽意味,偷来的生活,偷来的家庭,偷来的幸福,这一切在这个法制社会到底应不应该存在?是枝裕和在家庭剧中糅合了太多的复杂因素,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方式,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道德的底线,法制社会的维持,爱的给予,榜样的树立,亲情的羁绊,善恶正邪。
是枝裕和曾说“电影不是用来审判人的,导演不是上帝也不是法官。设计一个坏蛋可能会令故事世界更易于理解,但是不这样做反而能让观众将电影中的问题带入日常生活中去思考。”
最后,祥太在超市偷东西故意被抓,这个家庭也走向结束,所有人都回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人生轨迹。但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是枝裕和在结尾处保留了对未来的希望,祥太在公交车上的那一声“爸爸”,玲玲在走廊上的那首歌,纪亚回到原来的房子里的眼神,这些似乎打破了时空的界线给未来染上了色彩,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重逢,带着来自灵魂的碰撞,带着期待与祝福。
正是因为有这些恶,善才显得弥足珍贵。影片中柴田治对祥太说“在商店倒闭前,里面的东西都是无主之物”而在这个小小家庭分崩离析前,他们就是有爱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