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是去探望父亲,我几乎都快忘了曾几何时我也因病缠身在医院彻夜难眠,也曾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病人,更也目睹无数生与死的交错。
父亲肺上长了个6mm的结节,幸而结节不大,又是良性,照医生遵嘱住院治疗,母亲在医院照顾斯。我得空了便准备去探望一二。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呼吸与微重症病科住院部,一路走下去,目光所及皆是熙熙攘攘的人。我暗自独白,大概是过了太多安定而从容的生活,以为人人都幸福又快乐,殊不知光的背面即是阴影,所以在这世界的阴暗处,仍有许多等待求生、或渴望被救赎的生命。
找到父亲的病房,我把拎了的水果和牛奶放下,细细问了一下父亲的情况,又与母亲浅谈片刻,便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病房内的一切。
父亲的病房内有四张床,父亲是住在靠门最边上这间。他的临床是一位年岁已高的老爷爷,在床上输着液,我甚至能听到他均匀地吐着浑浊的呼吸;第三张床上大概是一个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男人,形容枯槁,我惊讶地发现他裸露在外的膝盖到脚踝部分,大概只有我的手腕这样粗细了,真谈得上是瘦骨嶙峋。此后与父母在外吃饭时听母亲谈到,这个男人患的是肺癌,已是晚期,随即又是一阵唏嘘。我又不住地回想见到他时,有一个女人陪伴着他,应当是他的妻子,犹记得她面色淡淡,抱了双膝坐于床上,眼神木然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她可能已经习惯,抑或压抑悲伤,我却不得而知。
令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第四张床上的那个男人,他坐在床上面朝窗外,像一座沉默的山峰,可他的身躯却不如大山的壮阔敦厚。他的周围坐满了他的亲人,从他们对话的内容来看,他时有吐血,女儿要带他去较好的专科医院检查,但花费颇高,据说需要15万有余,任凭他的亲人们说干了嘴,他就是反反复复二字:不去。后来亲人们出去吃饭,我趁此也劝说他:叔叔,您生了病自己难受,孩子孝顺叫您去您就好好检查呀,说不定不是很严重的病。他反而笑道:前两天医生检查,说我这个病在这里检查不了,建议我转院,可是我想着人老啦,女儿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不想糟蹋了…顿了一下,他又道:女儿孝顺,听说我不去,这两日总是哭,还叫了一大群亲戚来叫我去治病……他絮絮叨叨说着,我却听到他语气中稍稍的自豪,是呀,孝顺的女儿陪在身边,愿意付出一切只为父亲能健康,然而我也看见了他眼神里流露出悲切,他原以为自己是活不下去的,放弃生的希望只为少拖累一点家人。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反复道你应该要去检查的,好好去检查一下。
忽而想到我乘电梯刚达五楼时映入眼帘的指示牌,左边是妇产科,右边是重症科,左边是为迎接生命的到来,右边是为减缓生命的消亡,然而然而,他们都在向奈何彼岸靠近。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没有事物能够永恒,但总有生命时刻鲜活。
Written by An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