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今仍能品雨,却也是此一时,彼一时》

“今已四月,入春多雨,难怪天气总不见晴朗。”谁?谁在说话?是她。她立于窗前看着我,我亦看着她。

屋内有人呼唤,是她母亲。是她母亲令她净手用饭。我看向钟,确是晚饭时分。指针一格一格转动,带我入睡。

“妈妈,不是说今儿有雨么?”我被吵醒,被一孩童吵醒。我凑近,看清模样。是她?

“哇,眨眼的工夫,便下雨了?”她蹬掉鞋子,扑向床中央。她钻进被子,留出一脚丫。怎的见到我便去睡觉?真真无法理解!

良久,她醒了。她起身移开窗户,用力闻着。你在闻什么?对了,她听不到我说话。

“唯雨天能闻到这独特气味。”她能听见?我内心雀跃,膨胀身体。

“这雨何时停呢?”喂,你不是喜欢我么?我有些生气,使劲扑去。她好似知道,蓦地关窗。玻璃将我隔绝在外。

“妈妈,我想出去走走。”我贴在窗上听到她说。

“外面下雨,不许出去。”“我就去附近,况且雨又不大。”

母亲同意了。她撑伞走了。

我跟在她身后,尝试像她一样闻。确实有一股独特气味,似是混合着植物清香,混合着泥土芬芳。

水泥路上,银杏树下。蝉鸣鸟叫,绵延不绝。

我看着她蹦蹦跳跳,看着她踩出水花。彩虹色雨伞不住转动,晃花我的眼。

我闭目,睁眼。她已停一凉亭前,一个蘑菇样式的凉亭前。地面石凳围成圈。她拭去水,站到上面。

一圈,两圈,三圈。她不断跳向前面的石凳。这是在做什么?真真无法理解!

片刻,她离去。去往一户人家。好啊!说是走走,原是寻伴。一忽儿,出现两张陌生面孔。

“我们去对面小区的天坛吧?”

“别,我才被保安抓过。”

“没事,等下你走最外面。”

“我昨天就这样干,还是被抓。进出的人那么多,偏只逮我!”

“一定是你鬼鬼祟祟。我每回都昂首挺胸,装作是那小区的人。保安从来没抓过我。”

“昨儿我和王乐也去了。我们弯腰,紧贴保安亭进去,也没被抓。”

“你看,有两种方法,肯定不会被抓。”

“可我还是怕……”

“难道你不想去玩么?”

“想啊。”

“那还犹豫什么?”

“好吧。要是我又被抓,你们得请我吃零食。”

“一言为定,快走吧。”

“等等,我想吃卫龙。”

“那先去小店。”

我看着她们进出小店,看着她们于檐下大快朵颐。零食勾起我的食欲。我凑近,想要分一杯羹。

“往里站点,雨刚淋到我。”

“我快被挤出去了。”

“赶紧吃,雨下大没法去天坛。”

我眼巴巴地盯着零食,祈盼能分到一星半点。可直至最后,她们也没有行动。给我我也没法吃,我这样安慰自己。

“快快快,跑起来。”

我同她们一起横穿马路。我同她们一起进入小区。我好奇地打量四周。近处长廊,远处木桥,尽是孩童举伞嬉闹。

湿漉的滑梯被攻占,健身的器材被攻占,地下的车库被攻占,连老槐树也被攻占。

“有人下来了,快进去。”

我看到她们进入楼房,趁机跳进雨伞,随她们进入电梯,随她们去往高处。一扇透明窄门敞开,视野被拉宽。原来,顶楼便是天坛。

我贴着栏杆,伸出脖颈,俯视二十四层下的风景。不想她们竟模仿我。危险!我使劲推回她们。

“我的天,雨下进来,脸全湿了。”

“我也是。”

“我头发也湿了。”

她们互相看看,忽然大笑起来。被淋湿还笑?真真无法理解!但万幸,她们再没做出危险举动。

我不知她们从哪儿变出圆球。蓝的、粉的、紫的。一闪一闪,亮个不停。

“巴拉拉能量……”她们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她们做着我看不懂的动作。她们的欢声笑语,伴着风声,伴着树动,伴着虫鸣,伴着鸟叫……

“我回来啦。”

“掐点呢?刚做好饭你就回来。去洗手。”

“爸爸,方才我跳石凳,居然成功了!看来我这腿又长长了。”

“我看你不是腿长长了,是胆长肥了。”

我倚着窗沿,头靠着玻璃。咀嚼声、谈笑声,充斥耳朵……

咔、哒、咔、哒。这声音持续响起,我挥手赶跑,俄顷,它又来骚扰。谁?是谁扰我清梦?

我睁开眼睛,恰好看到她。她坐在笔记本前,键盘正快速凹陷。

我真的在做梦。可是,好真实。

“妈,我出去一下。”

“注意安全。”

花坪前,有一个高瘦的姑娘。姑娘凝睇花朵,不知在想什么。

“即今仍能品雨,却也是此一时,彼一时。”是在说我么?我没变,一点儿也没变,我还是我。

我看到她转身往回走,睁大双眼。你不找你的小伙伴玩么?我跑去她耳旁大喊。她没理我。

你不去对面的天坛了?我想指给她看,却只指到修筑一半的房子,半栋孤零零站在那的房子。

我收回手,停在原地,一点一点看过去。

街道两边,商店满目。行人举伞,步履匆匆。没有欢声,没有笑语,没有虫鸣,没有鸟叫……

倏地,我被撞倒在地。我抬头,看到一对母女。她们没有任何交流,只是牵着手,盯着各自的手机。

我坐在地上,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看着周遭的一切。这一刻,我似乎理解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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