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则臣的这本短篇小说《如果大雪封门》里,“雪”出现了很多次。
小说中出现了几个主要人物:“我”、行健、米箩、被打傻的宝来、北上“追梦”的林慧聪、以及那个没有一句台词的年轻女人。
“我”和行健、米箩都住在北京,却没有过上富贵的日子,他们是贴小广告的,晚上贴,白天无聊就打牌。据“我”所知,行健和米萝有时会去嫖娼。
原本宝来也是和他们一起的,自从那次想到酒吧见那个女子却被小混混打成了傻子后,就被他父亲接回家了,于是他们四人就不完整了。
也就在那时,北京花街的上空总是会出现一群鸽子,伴随鸽子而来的,还有那令人头疼的鸽哨声。
鸽子都是一个叫林慧聪的年轻人养的,这个看起来像初中生的人,实际上比“我”还要大上两岁。他来自南方以南,说是要到北京“追梦”,追那一场从未见过的大雪纷飞。
就因为高考写作文时的一股脑热,他写了《如果大雪封门》,身处南方的阅卷老师可能一辈子也无法领略大雪封门是什么感觉,因此他就落榜了。他不甘心,决定北上寻梦,寻那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花梦。
就这样,他找到他养鸽子为生的二叔,拿了一份差事做,仅靠这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在北京这种大城市,林慧聪就靠着1块5一袋的鸽粮钱维持生活。
而最近他发现,自己养的鸽子数量不完整了,被人偷去吃了。
这样下去,还没等到北京下雪,他就要被迫返回那个南国。
林慧聪这样执着,只为亲眼见证下雪的场景:“我想看见大雪把整座城市覆盖住。你能想象那会有多壮观吗?”
“我”听得这样的话,却想象道:“那将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将是银装素裹无始无终,将是均贫富等贵贱,将是高楼不再高、平房不再低,高和低只表示雪堆积得厚薄不同而已——北京就会像我读过的童话里的世界,清洁、安宁、饱满、祥和,每一个穿着鼓鼓囊囊的棉衣走出来的人都是对方的亲戚。”
他们都是繁华北京的两个小小的“底层人物”,却想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到某种神圣的东西,你可以说那是希望那是梦想,就如同毛姆笔下那个抬头仰望月亮的人,即使自己身处最底层,也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可惜的是,西伯利亚寒流只能暂时吹散空气中那些污浊,大雪也没法将所有东西都盖住——高楼上的玻璃依然闪烁着含混的光。
这在林慧聪看来已经是十分满足了,在他眼里,天空大地仿若一体,十分庄严,异常肃穆。然而在“我”看来,无论再大的雪都无法将某些东西盖住,它们依然在用别的方式显露着自己的存在。
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林慧聪见证了自己“梦想”的实现,尽管生活再艰难,此刻他都是欣喜的,哪怕这样的“梦想”在北方人看来毫无价值,然于他本身而言,却是最伟大的。
有欢喜就有悲伤,在这次大雪过后,行健和米箩经常去见面的那个年轻女人回老家了,行健说:“她回老家等死了。”手里还拿着装了被大雪冻死了的鸽子的塑料袋。米箩说:“我找个地方把鸽子埋了。”
书中前文提到,鸽子是很补的,用米箩的话来说,就是“要怀孕的娘们儿只要吃够九十九只鸽子,一准生儿子。”而米箩和行健也不是第一次将鸽子送给那个女人了。由此,我推断那个女人是怀了身孕,而米箩和行健会定期地将鸽子偷来“送”给她补身子。
在这一场大雪过后,她却回了老家,我们无法得知她回老家为什么就意味着等死,也无法得知她不辞而别的理由。但我觉得,这背后的原因肯定是苦涩的,艰辛的。
如果大雪封门,你会看到什么?
有人会选择就窝在屋子里,外面白茫茫一片的,有什么好看?有的人就会选择爬上屋顶,以另一个角度看世界。他们有选择的权利,哪怕生活早已令他们白了头发,模糊了双眼,压弯了背脊,他们仍然有追梦、追寻自由的权利,无论是谁,都剥夺不了。
那他们会看到什么呢?
如“我”一般,你会看到刹那的“万物平等”,却也只是刹那,因为有些东西还是那么耀眼,还是那样真实存在着,你无法去改变、无法去摧毁,就如同那场浩浩汤汤、看似能毁灭一切的大风雪,也依旧无能为力。
如林慧聪一般,你会看到满足于内心深处的欣慰感,眼里也能容纳那些突兀的、碍眼的东西存在,因为他想要的,上天已经给了他很大一部分了——那是北京三十年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雪,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好不壮观。这对于一个重来没见过雪的南方人来说,无疑是倍受鼓舞的,所以,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怪罪那突兀的、碍眼的东西呢?
有些人想要的东西真的非常简单。
也许只是不再受饿,也许只是身体安康,也许只是看一场烟雨朦胧、雪花纷扬。
也许那在大雪中伫立着的高楼就是所谓的命运,它在你的生命中有着起承转合的重要作用,但你和它其实是“分离”的,你可以无视它,去追寻自己内心的光芒,无需把它看着那么重要,毕竟,谁知道际遇会不会在下一秒就能到来?谁又知道你的命运其实是与你的内心“同步”着,你怎样,它就怎样——说到底,自己也能改变命运的啊。
这场北京三十年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雪,纷纷锁了世人的门,会有多少人愿意爬上屋顶看一场壮观的白雪皑皑?又还会有多少人倚着暖炉睡得天昏地暗?
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罢了。
正如杨庆祥先生描绘的那样:“大地为重,天空是轻,在大地上匍匐劳作的人是重,而当匍匐劳作者跳上屋顶,追逐鸽子、大雪和天空的光影,这些人就飞起来了。”
是啊,若你向往自由、渴求梦想,你就应该跳上屋顶,亲自见证一场大雪纷飞,你看到的,将会永生难忘。
在初雪来临的那一刻,你就是那只翱翔不屈的鸽子。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