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时(随笔)

雨丝缥缈,敲打着窗沿,发出单调又固执的声响。友丰蜷在窗边的旧椅子里,目光失焦地投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雨季来了,像一层厚厚的湿布,裹住了他的心思。在家“休整”一个多月了,投出的简历杳无音信,只有父母日渐疲惫的身影和深夜压抑的咳嗽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愧疚如藤蔓缠绕,勒得他喘不过气。

“得找点事做…赚点钱…” 这念头无数次浮现,又被另一个更顽固的声音压下:“不够格…还得读,读得更多更深才行…” 于是,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书堆里,那些或厚重或晦涩的文字成了他逃避现实的堡垒,仿佛读得足够多,就能凭空生出匹配一份“好工作”的资格。尽管有些书描绘的世界,离这间弥漫着油烟味和忧虑的小屋,实在太远太远。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下去,淅淅沥沥,渐渐被一种雨后特有的、湿漉漉的宁静取代。空气里混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友丰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再睁眼时,竟被天边一抹奇异的亮色攫住——瑰丽的紫红晚霞晕染了大半个天空,壮美得近乎虚幻。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他心头一震,旋即又被熟悉的呼唤拉回现实:“友丰,吃饭了……”

饭桌上是惯常的沉默,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和几句简短的、关于身体和明日生计的询问。父母疲惫的眼神,让每一句平常的话都像无声的鞭子。友丰匆匆扒完饭,几乎是抢着站起来:“妈,我去买洗洁精!” 他需要做点什么,任何能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无用的琐事都好。雨后的凉风穿过厅堂,带着湿意,他步履匆匆,带着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踏上了湿漉漉的小路。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积水的路面上破碎摇晃。行人不多,步履匆匆。友丰低头走着,心思飘忽。一阵微风拂过,树梢残留的冰冷雨滴“啪嗒”一声落在他头顶,凉意让他微微一缩。他下意识抬头,目光恰好落在一片被雨水洗得发亮的树叶上。叶脉清晰,纹理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近乎透明的脉络,仿佛承载着整个雨季的秘密。他看得有些出神。

“你也觉得这叶子的纹理很特别吗?” 一个清亮柔和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的笑意,毫无预兆地从身侧传来。

友丰猛地回神,循声望去。却未曾发现任何一人,只模模糊糊在记忆中瞥见了一位穿着素净校服的女生站在几步开外,路灯的光晕温柔地勾勒出她的轮廓。她扎着简单的马尾,几缕碎发被晚风吹拂在颊边,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带着友善的笑意看着他,目光也落在那片树叶上。她是…… 林晓。

恍惚中,友丰感觉到心跳毫无征兆地漏了一拍。他和她,是在一节课前偶遇的,却是像多年未见的知音一般。那时的他,正抱着那本厚重的《西方哲学史》赶往教室,晚间的秋风卷起一地落叶。他被其中一片脉络奇特的叶子吸引,正弯腰拾起,研究着水珠如何在叶面上如花般散开,而非径直滑落。

“水滴在别的树叶上都是径直溜走,而这一片却像开花般四散逃离。” 林晓的声音如同清泉,带着发现秘密般的雀跃。友丰惊得一颤,侧头才发觉她不知何时已站在身旁,眨巴着眼睛,像好奇的小精灵盯着他手中的叶子。

“是…是啊。” 友丰感觉喉咙发紧,脸颊微热,笨拙地挤出两个字。瞥见手机时间,上课在即,慌乱感瞬间攫住了他。“该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将那片叶子和女孩好奇的目光抛在身后。突如其来的友好交谈,让他语无伦次,只觉狼狈不堪。

然而,紧赶慢赶,教室的后排“安全区”已座无虚席。友丰只得硬着头皮在前排坐下,脑海里还回放着刚才的失态,懊恼不已。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带着风般轻快地“蹦”了进来,目光在教室里一扫,竟径直坐到了他斜前方。

“嗨!” 女孩转过头,明亮的笑容在教室灯光下格外耀眼,正是林晓。“刚才跑太快啦!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林晓!” 夜幕降临,明亮的灯光终于让友丰看清了她的模样——灵动鲜活,充满朝气。与他这个整日与晦涩文字为伍的“书呆子”相比,她身上有种天然的、融化距离的热情。

“哦…你,你好。” 友丰努力压下心头的局促,“我叫友丰。” 他一边回应,一边在脑中飞快搜索着话题。习惯了在文字世界里独自斟酌,此刻竟生出一丝想要延长这短暂交谈的渴望。

“你是医学院的吗?我看你选了这门疾病防治课。” 林晓自然地开启了话题。

“哦,不是,” 友丰下意识摸了摸手边的《西方哲学史》,“我是哲学院的,学的…比较难懂。”

“对啊!” 林晓的目光落在那本厚书上,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看你一直拿着它,换做是我肯定不爱读。”

“毕竟…这门学问深奥又不实用。” 友丰自嘲地笑了笑。

简单的寒暄后,课程开始。内容实用,还贴心地设计了线上答题环节,直接关系成绩加分,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只余下讲师的声音和翻书、点按屏幕的轻响。

“嘿,友丰,” 林晓微微侧身,压低声音,“刚才那道题应该选啥?”

“选C吧,” 友丰也压低了声音,“我一直在听。”

“选对了!刚才我打了个小盹,这课有点催眠啊……” 林晓吐了吐舌头。

“嗯。” 友丰应了一声,感到一丝窘迫,不知如何接话,只觉学分要紧,赶紧集中精神。然而,林晓的存在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扰乱了平静。他忍不住分神思考该如何自然地和她继续聊天,结果一走神,竟错过了下一道题的讲解。

“啊?刚才那道题没听到啊,该死……” 友丰心里懊恼地嘟囔,“怎么净想些无关学习的事,我选择题全对的记录要破了。” 他下意识瞥向斜前方的林晓,“她听到了吗?没睡着吧?”

犹豫片刻,友丰鼓起勇气,轻轻用手指点了点林晓的肩膀。她立刻转过头,眼神询问。

“嘿,” 友丰几乎是伏在桌面上,尽量靠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刚才那道题选啥?我一不留神没听。”

“应该是B,” 林晓同样压低声音回答,身体也微微后倾靠近他,“你刚才想啥呢?”

友丰感到一阵热度爬上耳根,急中生智:“没…没什么。刚在想这门课的考试形式。一想到期末要背那么多本书,就头大,希望这节课最后能水个结课形式就好。” 他指了指自己的哲学课本,又朝讲台努努嘴。

林晓深有同感地用力点头,小声道:“理解万岁!”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打破了教室的安静。林晓突然转过身,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像发现了新大陆:“原来你们专业也要背那么多书!我每次期末都快累死了。你知道吗?医学生的期末简直是地狱难度!”

友丰倒不惊讶,平静回应:“是吧,我之前认识医学院的,听说都是抱着‘大蓝本’死磕。”

“是吧是吧!” 林晓像是找到了知音,话匣子一下子打开,“哎呀,我跟你讲,好多人都是考前临时抱佛脚,熬夜背书熬到天昏地暗,太痛苦了……” 她滔滔不绝地讲起之前期末周的种种“悲惨”经历,绘声绘色。友丰饶有兴致地听着,不时点头附和几句。他不太习惯向刚认识的人大吐苦水,但林晓的热情极具感染力。听到她说临时突击,他忍不住建议:“其实…可以去图书馆提前背书,我习惯提前两周开始,节奏会好很多。”

“好啊好啊!” 林晓的眼睛瞬间亮了,笑容更加灿烂,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战友,“下次你去叫上我一起!互相监督!”

这热情的邀约让友丰有些措手不及。林晓已经麻利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递到他面前:“来,你加我微信,扫我!以后你去图书馆也带上我。”

友丰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加上一个女孩的微信。他手忙脚乱地扫码添加,心里五味杂陈——这算不算期末周多了一个“牵挂”?或者说,一个临时的、计划外的“支线任务”?不过,人生不正是由这些意想不到的“支线”组成的吗?或许某一天,哪条支线就悄然走向了主线…… 当时的友丰并未深想,只觉得,以后去图书馆,总算有个伴了。

思绪逐渐平稳,但那颗平静已久的心脏,却像坐上了过山车,被一种陌生的悸动牵引着。他弯腰捡起地上那片曾被他研究的树叶,小心地放在路旁雨水汇成的浅浅溪流中,默默看着它打着旋儿,漂向未知的下水道口,消失在渐渐模糊的远方。

该走了。友丰攥紧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联系人“林晓”的界面。他按下锁屏键,屏幕暗了下去,却仿佛点亮了心里某个角落。他深吸一口雨后微凉的空气,继续走向超市的方向。雨木成林,苍穹破晓,等待着友丰的,会是还有下一次在雨幕或晴空下的,与林晓的相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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