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向日葵在你的眼里,是一片金黄的灿烂,而在我眼里,却是大海般的湛蓝。”女孩儿坐在画家的身旁,指着前方的一片向日葵花海,言道。
“真的吗?那可真是奇妙的事情,蓝色的向日葵,该是很美吧?”画家挥动着自己的画笔,为已经勾勒出形状的向日葵花海,涂上了几抹金黄。
“你不觉得,这是病吗?”女孩儿扬起嘴角,问向画家。
“病?这算什么病?如果这样的奇妙算作病的话,那么,让我也得一回好了!”画家并未停下他的笔,扬起,一丝浅笑。
这样的回答,让女孩儿有些吃惊。
所有人都把这当作病,而她也确实是生了病,这是她人生的小不幸,但这小不幸,第一次的,变成了一种让人羡慕的本钱。
“在我眼里,向日葵是最美的花,是会开放的阳光。若是我有一只眼睛,可以像你一样,将向日葵变作蓝色的模样,哪我的眼中,便不止拥有了芬芳怒放的阳光,更拥有了芬芳怒放的海洋!”画家继续说道。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女孩儿对画家评价道。
“这你可说对了!画画的,没有几个是不奇怪的,比如说梵高,比如说毕加索。”画家言道。
“梵高,毕加索?”女孩儿天真的脸上,闪现出疑惑。
画家摸了摸她的脑袋,言道:“是两个画家,其中的梵高,也喜欢向日葵,他笔下的向日葵,是一团燃烧跳动的阳光!”
只有九岁的女孩儿听得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好了,画好了,这幅,就送给你,小心些,颜料还没有干。”画家取下画好的向日葵,将它,递到了女孩儿手上。
女孩儿将画稿拿在手中,看着画中的,金黄的天空与蓝色的向日葵。
画家伸了个懒腰,将画笔、支架,一切与画画有关的东西,全部收起。
女孩儿依然手捧着那幅向日葵花海画,静静的,出神的看。
画家看了看女孩儿,笑了笑。
“喜欢?”
“嗯!”女孩儿满意的点点头。
“想不想,也拥有这样的本事?”
“当然想,可惜……我爸妈不会卖给我画画用的笔和颜料。”
画家听过,为她,在心底流出一抹忧伤。
“你陪我玩儿个游戏可好?”画家问向女孩儿。
“可以呀!你说?”女孩儿回答道。
“去向日葵花海中捉迷藏!”
“这多简单,可以啊!”女孩儿挂起纯真的笑,言道。
“好,既然你同意了!那么,第一回合,可不可以我藏,你捉?”
“行!我玩捉迷藏,就没输过!”女孩儿干脆利落的回答。
画家点点头,抬脚,飞奔进了金黄的向日葵花海。
女孩儿说罢话,将画稿小心的收进画家的画桶里。
这一天,画家玩儿的很开心,在碧蓝的天,清凉的风,与绽放的阳光里。
这一天,女孩儿玩儿的很开心,在金黄的天,清凉的风,与绽放的海洋里。
最后,画家和女孩儿都玩儿累了,便一头栽倒在柔软的泥土,与向日葵的芬芳里。
“我有一个关于向日葵的秘密,你一定不知道!”玩儿的心满意足的女孩儿,挑起轻慢的声音,对画家言道。
“关于向日葵,我没有不知道的!你是想说,向日葵的花,会跟着太阳跑,对吧!”
女孩儿佯装起一丝生气,言道:“哼!就知道是这样,你们大人,总是这么的无趣!”
画家在他白净的脸上挂起一丝微笑:“不会吧,在你眼里,我也是个无趣的大人?”
“你嘛……稍微有趣一点点!”女孩儿收起生气的模样,言道。
“这样便好,我们是一个世界的朋友。”
“朋友?我有好多朋友。不过大人里的朋友,就只有你!”
“是吗?如此,我倒是享受了,独一无二的殊荣!”
“当然!”女孩儿的脸颊在红扑扑中,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就像一朵女孩儿眼中的,梦幻美丽的向日葵。
画家在蓝色的向日葵里起身。
“你要走了吗?”女孩儿问道。
“对!”
“哪……你明天还来吗?”
“不知道。”
“好吧!”女孩儿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丝不舍。
“不要沮丧!万一,我明天还来呢?”画家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言道。
“你不用骗我,大人说不知道的时候,就一定是不会!”女孩儿并没有因为画家的安慰将心情好起来。
“走!我有礼物送给你!”
“那幅画吗?你已经送过了。”
“不是,是可以创作画的东西!”
“你……你是说,你的颜料,你的画纸,还有你的……”女孩儿兴奋的问道,眼里,闪烁起金黄的光芒,那光芒,就像透过向日葵花瓣后的阳光。
“对!”
“你可不许耍赖!你们大人,最爱耍赖!”
“我绝不耍赖,走,我们去取礼物!”
“好!”
画家牵起女孩儿的手,走到了金黄花海的岸边。
“呶,送你!”画家将自己的一切,当真送给了小女孩。
“谢谢你!”女孩儿用双臂捧起了一切,满眼的喜悦与欣喜。
“走,我送你回家!”画家微笑的牵起微笑的女孩。
在夕阳里,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牵着一个九岁的女孩儿,一个走在漂泊里,一个走在归途中。
时光悠悠,此后,女孩儿再没有见过画家。
后来的女孩儿,读书、毕业,找工作。在三十岁的年纪,开了一家奶茶店。
由于启动资金的问题,女孩儿的奶茶店,开在并不热闹的街角,生意,只够勉强维持自己的温饱。
那奶茶店,孤单的,就如同她的主人。
秋天的一个多风地夜亮节,奶茶店迎来了打烊前的最后一位客人。
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脸色惨白。
那人手里提着半瓶酒,摇摇摆摆。
女孩儿被吓了一跳,刚要说出已经打烊了的话语,却被这陌生的中年人用话语噎了回去。
“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电话就在这里,110我已拨出,一旦我有什么疯癫的举动,你立刻将电话拨通!”中年男人将自己的手机往柜台一扔,上面的“110”数字,静静的闪烁着光芒。
女孩儿这才镇定了几分,言道:“欢迎光临,请点饮品!”
“有没有,可以醒醒酒的东西。”
“咖啡可以吗?”
“好,就来这个!”
“中杯,大杯,还是小杯?”
“大杯吧!”
不多时,女孩儿将一大杯咖啡摆在了他的面前。
中年人举起咖啡,竟然不顾烫嘴的一饮而尽。
“你会画画吗?”喝过咖啡的中年人,没来由的来了这么一句。
“啊?不会?”
“是不会,还是看比起?”
“是不会。”
“不会很好,画画,很折磨人!”
“哦!”
“你知道……梵高吗?”
“嗯,知道一点儿,他喜欢画向日葵!”
中年男子听到这里,竟然大笑起来。
女孩儿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陪着他笑。
这是她第二次听人说起梵高,第一次,是九岁那年从画家的嘴里。
“你其实,该学学画画的,虽然这玩意儿没什么前途,但,真的让人着迷!”中年人说着,眼中突然放射出光芒。在惨白的脸上,在秋风里的凉夜里。
“小时候,我也有过这样的梦想!那会儿,还有一个成年朋友,送给过我一套画画用的全部工具。”女孩儿看眼前这个醉酒的中年人似乎没什么危险,竟然就这样的,打开了话匣子。
“巧了,我在自认为是个画家的时候,曾送给过一个小姑娘一整套画具!”
听到这里,女孩儿吃了一惊。
她在心里开始猜测,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奇遇?
她试探性的问向男子:“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是蓝绿色盲?”
中年男子听到这里,也爆发出吃惊的表情。
“难道……你就是?”
“是我!”女孩印证了他的猜想。
中年男子顿时高兴起来,笑着说道:“没想到,得有二十多年了吧!你竟然……都这么大了,记得当时我还说,你得这个病,是奇妙的事情!”
“是啊,但病就是病,哪里会奇妙,这些年,因为这个病,被耽误了不少!”女孩儿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一脸无奈的言道。
“没办法,生活,喜欢相同与相似的东西,不喜欢不同!”画家也是无奈的摇头道。
“你呢?后来,画画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画笔,好多年不曾拿了!对了,我当年送你的画具,你还留着吗?”
“早就找不到了!毕竟,我也成不了画家。”
“是啊!找不到的好,找不到的好!”画家笑着言道,笑容里,多少无奈。
“看样子,你的生活……好像并不好!”女孩儿言道。
画家并没有责怪她的失语,言道:“看样子,没有选择画画的你,生活还不错!”
女孩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
“咖啡,还要吗?我请!”仿佛是为了印证画家的话一般的,女孩儿言道。
“好啊,中杯就够了!”画家言道。
一杯中杯的咖啡,立刻摆在了画家的面前。
这一次,画家没有一口喝光,而是,选择细细品尝。
“速溶的而已,没什么值得品尝。”女孩儿言道。
画家,于是沉默了。
良久,直到咖啡变凉,直到,小街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我该走了!”画家言道,提着那半瓶没有喝光的酒,就要离开。
“等一下,你能,再画一幅向日葵给我吗?”女孩儿尝试性的开口道。
画家顿了顿神,半抬起的脚尖儿停在了原地。
“可以,只是……”
“用这个和这个!”女孩拿起柜台上拴着的圆珠笔,和给客人用来擦拭的餐巾纸。
画家笑了一下,并不嫌弃的提笔,作画。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一片蓝色的向日葵花海,完成在了餐巾纸上。
“这幅画该有个名字!”画家言道。
“就叫,死去的梦想吧!”女孩儿言道。
“死去的梦想,是啊!死去的梦想!”画家喃喃自语几句,之后,回首道别。
女孩儿告别了画家,告别了此生,她唯一的一个,画家朋友。
那幅用蓝色圆珠笔画成的向日葵花海,终于,在女孩眼里,变成黄色。
只是在奶茶店昏黄的灯光下,那一片本该灿烂的黄,却不再是,盛开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