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讲述人:朱莉兰
年龄:34岁
职业:公司财会
现状:表象安宁,时有心惊
高职毕业后,我和同学赵菁一块去省城找工作。我们学历太低,在人才市场上转了一圈,对我们感兴趣的只有几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单位。我们觉得无论如何要先安顿下来,于是各自应了自己勉强能接受的工作。我是在一家大商店里做售货员,兼记账目,也算是和我学的财会专业沾点边儿。赵菁则进了一家小公司做电话推销。为了省钱,我们在城中村一户居民家的二楼各租了一间房子,月租二百元。我们每天早出晚归,又忙又累,但都觉得等工作上几个月,攒下一些钱,对省城熟了,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换个更好的住所。于是我们互相鼓励着,每天也开开心心的。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我和赵菁也算很熟,就是见面微笑的交情,只是因为都想来省城发展才临时结了伴,到这里后又都是举目无亲,便彼此更加亲近了些。
不过时间一长,两人性格里不谐的方面便突显了。赵菁这个人比较粘人,什么事都要拉着我一道,吃饭呀逛街呀,可我们的口味又不一样,喜好也不一样,每次都是我迁就她去吃我不喜欢的饭菜,来来回回地逛无聊的夜市。有一次,她在夜市上看中一条牛仔裤一双高跟鞋,但她手头有些紧张,就问我借了二百块钱,说过几天发了工资就还。
结果她一直不还,我也没好意思催。然后我们因为一些事意见不合,拌了几句嘴,一连几天都没有再理对方,早晨出门碰到了,也是互不说话,晚上回来各进各的屋,不再串门了。再几天后,我回到住处,发现对方赵菁的房门敞开,里面已是空空荡荡的了。我下楼问房东,房东说:“噢,你同学搬走了,她没跟你说?”
我觉得有点尴尬,就没再问什么,心里只想着借出去的那二百块钱是回不来了。
半年后,我换了一份新的工作,是在一家小公司做办公室文员,虽然收入没提高多少,但好歹是坐着干活,下班时间固定,不像以前在商店里时那样要站一整天,还经常熬到很晚老板才开恩让回去。
那阵子我心情不错,整个人的状态也很好,新同事邀我去与她们合租三室一厅的公寓,租金是我现在房租的两倍多。我考虑了一下,没舍得,就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自打赵菁搬走以后,她住的那间屋子就没再住进新的租客,又过了一段时间,房东就把那间屋子当杂货室了,我看到他们把陈旧的家具、用坏的自行车什么的都搬到那间屋里,平时上锁,偶尔取放个东西才开一下。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对面的房门开着,我往里扫了一眼,看到一张旧桌子底下放着一双高跟鞋,居然就是那天夜市上赵菁向我借钱买的。她没有带走吗?我于是走进那间屋子,这里还保留着赵菁当时住过的痕迹,墙上贴的墙纸还是当时我陪她去买的呢。我不免睹屋思人,想我和赵菁好歹也算共患难过,这么断了联系也挺可惜的。我早就不在乎那二百块钱了,要是能和赵菁再见上一面,一块儿吃个饭、逛个街,该是多好啊!可是自打她搬走后,我就再没她的消息了。这都有三四年了吧?
这个时候,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叫我。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是幻听。
“莉兰,”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带着凄苦的无助,很熟悉的感觉。
“你是问?”我惊谎地问。
“莉兰,我是赵菁啊……”
“你在哪儿?”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着。
“我就在这里……”
女房东忽然进来了。见到我,脸上露出提防的神色。我紧张地一笑,说:“我随便看看。”便飞快地冲出去,进到自己房间里反锁上门。我躺到床上,整个人都吓瘫软了,心慌到不行。我听到女房东在对面屋里收拾了一阵子,锁上门下楼了,然后楼下就响起她叫房东的声音:“老刘,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儿。”
我竖起耳朵,听到他们在楼下嘀嘀咕咕地商议些什么,但听不真切。我吓坏了,也不敢出门看。当天晚上,我用桌子紧紧顶住房门,一夜没敢合眼。第二天一大早,我发短信给住在附近的同事张咏,让她来接我。大约七点钟,张咏来了,她在门外叫我的名字,我抓起包下楼。出门的时候碰到了女房东,我一步不敢停,直拉扑到张咏身上,差点没站稳,幸好她扶住了我。
“小朱,今天这么早出门噢。”女房东跟出来,闲闲地问了一句。
“今天我们公司有活动,所以早些。”张咏替我答,又与女房东寒暄了两句,我们就离开了。
一离开这个城中村,进了宽阔的街道上,天光似乎都亮了,我稍稍回过点儿神。
“出什么事了?”张咏问。
我们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我素来信任她。于是就把昨天的经历告诉她了。
“你确定不是幻听?”她问。
“我也以为是。可是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不太可能。赵菁的声音太真切了,仿佛现在还回响在我耳边……”。
张咏说:“这样,今天晚上我陪你回家,我们再去那间房子里探探。”
“啊?"我真不敢再回去了,“昨天房东看见我进那屋了,我怕她……”
“有我陪着你,别怕。”张咏说,“我刚才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应该没有怀疑到你。”
我略略放了点心。
那一天魂不守舍地过去了。下午下班后,我和张咏先在公司附近吃了晚饭,然后一道回城中村。
我已打定主意要搬走了,一回到住处就开始收拾东西,张咏也帮着我。
我在这间房子里住了将近四年,不知不觉已经添置了许多物品,有些带不走的,我也不打算再回来取一趟了,就只拣贵重的装了两个行李箱,其余的干脆丢掉不要。
十一点半左右,我们悄悄下楼查看,房东住的卧室已经熄灯了。整个小楼静悄悄的。我们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来到那间杂物室门前。
门上着锁,但张咏说她有一把万能钥匙,果然一下就将锁捅开了。
门一打开,我就听见赵菁的声音在里面飘飘荡荡。
“莉兰,莉兰,你回来了吗……”
“赵菁!”我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莉兰,你来了……”赵菁的声音流露出喜色。
我紧紧捂住嘴,眼泪不住地流。
“赵菁,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不是搬走了吗?”我哭着问。
“我没有搬走啊,那一天我没有上班,房东夫妇进来把我杀了……”
“他们……杀了你?”
“嗯,”赵菁缓缓叙述,“他们拿出刀子,我一害怕之下,魂儿就离体而出了。我看到他们肢解了我的身体,切成一块一块儿的,装在大盆里端走了,不知道端到哪里去了。可我的魂儿还在,我想出去,又出不去这间屋子。我一直在叫你,莉兰,你听到过吗?”
“没有……”我哭着摇头,“现在该怎么办?我看不见你,你在哪里……”
我伸出手,无助在地空中抓了几下。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只知道我就在这里,这间屋子里,可我不知道我处的是什么地方,好像是在一团空气里。”
“漂浮的魂魄。”这时张咏开口了,“魂魄无影无形,只有自己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我无助地望向她:“那赵菁该怎么办?她以后就永远这样了吗?”
张咏对着空气说:“你到我手里来,我先带你离开这儿再说。”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你看得到我的手吧?”
“我看得到,”赵菁说,“好像一间房子。”
有一道微弱的虚光垂到张咏手上,她合拢掌心,拉着我静悄悄地走出了这间屋子,回到我的房间。
我迫不及待地让她伸开手,对着平平坦坦的手掌轻声唤:“赵菁?”
“她睡着了,”张咏说,“她太累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问。
“无影凶手,”张咏说,“你的那对房东,应该是一对无影凶手,专事悄无声息地让人消失。”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有为什么,本性罢了。”张咏说。
顿了一下,她又说:“他们应该不知道赵菁的魂魄一直停留在这里。所以你是安全的。”
我们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张咏陪着我去向房东交了钥匙退房。
“怎么这么突然噢,也没有的前说一声……”女房东啰嗦着。
张咏说:“这里离我们单位太远啦,上下班不方便。”
我们打车走了,先到张咏那里安顿一下。
我一直留意着她的手掌,空空如也的手掌。可昨天赵菁说它像一个房间。
张咏说:“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向你保证,你能在那户人家平安生活了好几年,以后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了。”
“那赵菁呢?”我问,我此时只关心赵菁。
张咏叹了一口气:“我慢慢想办法。”
那一天之后,张咏就从公司离开了。后来我只再见过她一次。她说,她已将赵菁的魂魄从她掌心释放。她让我放心,总有一天,赵菁的魂魄会在天地间找到合适的去处。
后来,我的生活越来越好。我考取了财会方面的证书,后来跳槽进了一家更好的公司,工作几年,升成部门主管。30岁时,我结了婚,买了房子。我的房子卧室朝阳,光线明亮。在夜里,我能枕靠着我先生的肩膀安稳入睡。
可是,我时常会莫名的心惊。我仿佛听到空气中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赵菁。她曾经被困在我对面的房间里,不停地呼唤我,我却从未听到过;我在那户人家住了四年,每日进出同房东夫妇微笑,却不知他们是杀死赵菁的凶手。
赵菁。即使在这件事情中我并无罪过,可是想到她的魂魄还在世间游荡,我总无法彻底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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