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月光 ...
赵安之其人,人如其名,是个软绵绵好欺负的性子。
赵安之的奶奶是个泼辣人,看见赵安之这样子就来气,时常念叨是赵岷当年给她起名字没听算命先生话的缘故。
赵家人算不上是顶迷信的,但老一辈人多少有些忌讳这个。赵家几个小辈的名字都拿去算命先生那里看过,赵安之的大堂哥是其中最倒霉的那个。他本来叫赵铮,相当铁骨铮铮的一个名字,结果算命先生说他命里缺水,不补上怕是命途坎坷。伯父、伯母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想着能补多少水就给他补多少吧。至此,赵铮就成了赵淼淼。
赵淼淼是全家最痛恨封建迷信的人,每回奶奶一提赵安之改名的事,赵淼淼都会站出来力挺赵安之,说要改就先从他的名字改起。赵奶奶哪舍得让他“命途坎坷”啊?只好悻悻然作罢。
赵安之向来不是个犟头,不愿意改名字,不过是对那个算命先生有些怨气罢了,毕竟当年他还说过赵岷和陈少芳是天作之合,可倒头来,两人不是照样劳燕分飞?既然他说的不准,她又何必去改这个名字。
七天国庆长假,赵安之早早地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陈少芳在J省,赵岷和赵奶奶他们在H省,赵安之每次都要两头跑,路上便耗了大半的时间。临走的时候,赵奶奶一边给她收拾东西,一边数落她:“空长了这些年岁,也不懂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你看看你姐姐,在国外跟扎根似的,一年也不回来一趟。你倒好,一有假,就三个地方的跑,也不累得慌?”
赵安之抿嘴笑,也不回话。赵奶奶是长辈,看陈少芳和赵岷两个不顺眼,自然可以不去见,她是小辈,父母年纪大了,哪有不多看看的道理?至于赵琼琼,她在美国成家立业,忙的两脚不离地,想回来一趟是真的难,姐妹俩连电话都通的少了。
赵奶奶嘴上说赵琼琼的不是,心里还是想的慌。赵琼琼和赵奶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性子,犟起来都能把她气个好歹,但最疼的也还是这个孙女。赵奶奶看了眼乖乖巧巧的赵安之,叹了口气,道:“过年记得回家就好,平常有假期的时候和朋友多出去玩,男朋友也要相看起来,知道了没?”
二十六岁“高龄”的赵安之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赵安之本来打算在奶奶家待到最后一天再回去的,这次提早了两天是为了一个特殊的同窗会,同窗会上有她想见的人。
赵安之回国以后和秦晴一块儿租房住,她一出车站,便看见秦晴和迟珩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秦晴一看到她,便眉飞色舞地朝她招手。赵安之愣了愣,笑开了,本来拿在手里颇为不便的行李箱也显得可爱起来。她快步走上前,秦晴拉着迟珩过来,迟珩伸手去替赵安之拿行李。
赵安之和迟珩的交情不是很深,但作为他女朋友的室友,也见了不少回,赵安之看了看秦晴。
秦晴一眨眼,道:“给他吧,特地带他来干苦力的。”
迟珩没顺着开玩笑,但看起来也不像不高兴的样子,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赵安之尴尬地朝他点了点头,将行礼递给了他。
迟珩开了车,秦晴没坐副驾驶,拉着赵安之坐了后座。刚刚还纳闷秦晴怎么突然来接她的赵安之懂了,这两人怕是又吵架了。果不其然,将两人送到楼下后,迟珩便说还有事要先走了,秦晴也没让迟珩上楼坐一坐,好像真的只是打了个的一样。
两人租的楼有电梯,拿行礼还算方便。迟珩一走,秦晴的脸便拉了下来。好不容易进了屋子,赵安之看她一眼,软绵绵道:“你们又吵架啦?”
秦晴长长出了口气,点了头。
这两人从大学起就在一起了,期间分分合合无数次,三天大吵两天小吵,吵架理由无奇不有。
赵安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恋爱经验,张文钰也叫她不要瞎掺和秦晴的事,省得到头来里外不是人。赵安之乖乖照做,从不给什么建议,只是温柔地做着倾听者。这次也不例外,秦晴吐完苦水后整个人才缓过来,趴在她后背上道:“要是能回到刚上大学的时候多好,我一定会换一个人喜欢。”
赵安之笑道:“你为什么现在不换?”
“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八年,要我换是要我把心剖出来呀。”
这句话一出,气氛又沉了下来,秦晴连忙嘟囔道:“再说了,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金钱调/教出来的准新郎,为什么要让给别人啊?”
赵安之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考点请注意,这是沉没成本啊。”
秦晴又气又笑,拍了她一下,道:“你就会跟张文钰一样气我。”
赵安之跟她笑倒在一起,迟珩这件事才算是过了。她和秦晴都是金融工程学的,和医学院的张文钰被分到了一个寝室。寝室里原本还有个生物学的小姑娘,对方一年后转专业时换了宿舍,她们三个人便占了这四人间,一直到毕业都没有新的舍友入住。性格迥异的三个人,因为这莫名的缘分竟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秦晴不会做饭,两人住在一起向来是赵安之下厨,但秦晴会把碗筷给收拾了,倒也算各取所需。吃饱了饭后,秦晴的脑袋也开始转了,道:“哦对了,你的裙子我给你拿回来了,快去试试。”
为了这次同窗会,花钱向来精打细算的赵安之也算下了血本了,蹬着小高跟磨破了两只脚,终于挑到一件让秦晴和张文钰都满意的连衣裙。这还不够,赵安之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有些小细节要找裁缝改一改。秦晴笑她是“枯木逢春、铁树开花”,但还是二话不说帮她拿去改了,在她回家期间又帮她取了回来。
赵安之的衣服多半是黑白灰的,剩下的又以藏蓝色为主,很少有鲜亮的颜色。这次买的裙子是藕粉色的,穿上后衬得她愈发白净了三分,加上脸上因为热意自然产生的红晕,很有几分面若桃花的意味。回国上了一年多的班,化妆她还是会的,但本来就只是为了看下效果,倒没必要化太细。
赵安之只简单上了个底妆,又挑了只偏粉的口红,整张脸便有了气色。秦晴也没闲着,帮她一绺一绺地卷着头发,两人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早有了默契,也不怕烫着赵安之。等两人都弄好了,赵安之往镜子前一站,也为久违的美丽愣了愣。
秦晴美滋滋地说:“安安你这样多好看,平常也多打扮打扮呀,不为别的,就求个好心情!”
赵安之微微一笑,道:“我还得攒首付呢。”
秦晴道:“你爸妈真的一分钱都不给你掏啊?”
秦晴也知道赵安之父母离婚的事,但从小被父母宠爱的她,并不觉得父母离婚就会对子女不管不顾,或者说,她很难去想象这样的情形。
赵安之摇摇头,道:“不是他们给不给的问题,是我不能拿。”
秦晴只以为赵安之是因为花了家里的钱出国,现在才那么想独立,无奈地耸了耸肩,也就错过了赵安之脸上微妙的难堪。
赵安之重新看向镜子,收拾了表情,又低头看了看露出来的半截白生生的小腿。为了这条裙子,她特地买了同色系的鞋,倒是不好搭袜子了。秦晴顺着她的目光,心领神会,道:“还是光着腿吧,好看。”
赵安之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住过一阵,长大了活得也颇为养生,平江市的十月,天已经冷了,风吹起来的时候风衣都挡不住。听秦晴这么一说,赵安之脑子里顺便蹦出来三个字:老寒腿。
秦晴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下了剂猛药,道:“你还见不见你男神了?”
老寒腿瞬间被另外三个字打败,当何泽生的名字出现在赵安之的脑海里时,她已经无法再用理性思考了。赵安之一拍脑袋,决定了,光着腿去。
赵安之好不容易生出来的豪情壮志,在第二天的凛凛寒风里被冻得渣都不剩。好在秦晴也在,时不时地拍拍她的背,道:“抬头挺胸,躁起来。”
赵安之搂紧了粉紫色的开衫,这外套还是借的秦晴的,她本来那件白色的粗针毛衣开衫虽然也能搭,却没这件粉紫色的好看,穿上身整个人温柔的都要化了。但赵安之此刻实实在在的后悔了,毕竟她那件外套要暖和许多呢。
这个同窗会聚的人比较特殊,是安庆市第一中学考上平江大学的那些人的聚会。赵安之只在一中上了一年就转学走了,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成员。但是当年被人误打误撞拉进去后,就和大家有了些交情,现在来参加聚会也算自然。
走到包间外,赵安之抿了抿唇,最后问了遍秦晴:“怎么样,会太夸张吗?”
秦晴和她买了同一只色号的,但因为唇色缘故一直不如赵安之适合,笑道:“都说好看了,你再问我就当你是炫耀了。”
赵安之失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2、白月光 ...
安庆不是什么一线城市,一中每年上平江大学的也就五六个人,他们那几届玩的要好的凑起来也不过十几人,全都挤在一桌上。赵安之唇角微翘,小心翼翼地将人扫视了一遍。
她的脸都被暖气蒸红了,心却一寸寸凉下去。
秦晴拉着她坐在章程旁边,用胳膊肘撞了撞章程,道:“何泽生呢?”
章程和赵安之她们是一届的,和何泽生是直系师兄弟,更是这次聚会的牵头人,有什么问题自然要找他。
章程性子活得很,秦晴这么轻轻一撞,他就装作痛得倒在右手边男生身上。秦晴气的又打他几下,他才道:“一个个都问师兄来不来,别人也就算了,你和老池分手了?”
秦晴没打算出卖赵安之,她和章程也熟的很,凑上去道:“看姑奶奶不撕烂你的嘴。”
章程立马竖起了白旗,道:“女侠饶命,小的这就招,我是想让师兄来啊,他毕业以后忙的不行,我约他吃饭都约不到,人家不想来,我总不能强逼着人来吧?”
秦晴拍了拍失落的赵安之,小声抱怨道:“请不到你干吗说人会来?”
章程巨冤,今晚又受了好几趟埋怨,解释道:“我发誓我没说,我只说过会叫师兄,肯定是他们传来传去就变味了。”
无论何泽生来不来,这聚会都是要照常开的,赵安之虽然失落,但收拾收拾心情,也还是跟着谈笑起来。
他们这些人里像秦晴一样工作好几年的也有,像赵安之一样毕业就出国,现在又回国的也有,还有些还在读研读博,可以说分化很大了。彼此之间有许多话可说,毕竟人总是对自己没有选择的路念念不忘。
席间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何泽生。
赵安之对此并不意外,何泽生也算是某种意义的风云人物了,要回忆往事的话实在是难以绕开。
她喝了一小杯酒,晕乎乎地想起自己和何泽生第一次碰面的场景。
赵安之的高中过的相当兵荒马乱,还能一路高歌考上平江大学,在其他人眼里也算是有天赋的人了,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她分出心神去感受少女心的萌动,实在有些难为她了。所以她就一路心如止水直到大学,直到遇见何泽生。
何泽生的卖相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一米八五的个头,肩宽腿长,样貌清俊,眉眼间都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发呆的时候都自带高冷气场。
赵安之刚入学被拉去聚会的时候见过他,但并没有在脑子里留下多少印象,只有一张白生生的脸。上课的路上来来回回撞见几次后,才恍惚有了点印象。真正对何泽生有了兴趣,是在一个微阴的天。
平江的冬天来的很早,赵安之难得不想下楼吃饭点了外卖,为了省去直接交流,请送外卖的小哥将外卖挂在了女生宿舍院子的铁栅栏上。赵安之数着点估摸小哥应该已经走了,才穿着棉拖哒哒地下楼,准确地在铁门边上找到了自己的外卖。
赵安之虽然不高,但举起手还是能摸到外卖,只是外卖是从外边挂的,要拿起来就要举过挂着的铁栏栅的顶端。赵安之踮着脚也还差一些,一时有些尴尬。她正准备灰溜溜地出门去拿时,眼前出现了个人,抬着只好看到犯规的手,轻松地将外卖取了下来,吊在她眼前。
赵安之抬头一看,见是何泽生,她还记不得他的名字,只惊讶又紧张道:“学、学长。”
何泽生没有笑,冷淡又矜持地朝她点了点头,又走远了两步,拿出手机好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那时候赵安之就觉得,何泽生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本质上是个很温柔的人。
赵安之又喝下一杯酒,有些微醺了。她酒量不错,酒品也还行,不会耍酒疯,只会变得话多起来,还爱笑嘻嘻地撒娇。张文钰有的时候逗她,就爱带她喝酒,拍她扑在她怀里细声细气说话的样子。
秦晴给她夹了些菜,示意她多吃一点。
那边开始还在明里暗里地夸何泽生,不知道话锋怎么突然一转,就转到了何泽生的恋情上去了。
秦晴发誓,她看见赵安之的耳朵动了。
秦晴小声嘟囔了一句:“张文钰还说我窝囊呢,果然还是你最没用吧。”
相比无比洒脱的张文钰,秦晴和赵安之在恋爱上的表现似乎都不怎么样。
赵安之依稀记得此刻正在高谈阔论的男人是数学学院的,对方喝的脸都通红了,此刻情绪高涨的很。
何泽生读的是八年制临床医学,有些事他们这些离开本校的人不了解,但那些保研的人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何泽生在大五那年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对方是数学学院研二的学姐,知情人士透露是由男方主动。而且学姐那时候才和上一任男朋友分手两个月,两个人最后告吹也有些这个前男友的缘故。
那人将何泽生的私事拿出来谈论,而且因为吸引了许多关注而洋洋自得,让赵安之很不舒服。
林立将那些事情说出来,心里畅快极了。学校要求每个学生本科期间都要完成一个社会实践项目,他本来要跟学姐一起加入何泽生的团队,结果被对方以能力不足为由明晃晃的拒绝了。这大概是林立本科期间最丢脸的时候了,他多少次想起这件事,都在暗恨何泽生的高傲和不近人情,能看到他落到这个下场,并将之公之于众,实在是再痛快不过。
林立又喝了口酒,眉毛高高挑起,道:“这件事是微滢学姐做的不地道,不过她和文杰哥谈了那么多年,分手也只是一时之气,何学长趁虚而入,有这个结果也可以想象。学长就是运道太差了,微滢学姐和他在一起也没多久,就觉得确实不喜欢他,特地请他出去吃饭谈分手。本来两人和和气气分了手,这事也就结束了,偏偏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小混混。你们说说,何学长这么理智的一个人,这事放到哪一天都是有惊无险的就过去了,偏偏碰到那一天。”
“说什么呢?”
喝多了酒出去凉快的章程推门进来,见大伙聊得热火朝天的,便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秦晴朝他招手,他便走过来。
林立没注意到他,继续道:“你们不知道,师兄的手就是在那一天受伤的。听说师兄原来一直想走外科,可是那次好像伤的还蛮严重的,估计只能当内科医生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高就。而且经了这么一场,微滢学姐还回到了前男友身边,真的是太惨了。”
他嘴上说的是替何泽生可惜,可是面上总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旁边的人也感觉有些不对,和林立亲近的人拉了拉他,解释道:“喝多了喝多了。”
林立一挥袖子道:“我没喝多,我这话又不是乱说的,不信你们去问啊。”
他还要再闹,却被突然响起的玻璃摔裂的声音吓了一跳。
原来是赵安之往旁边空地上砸了一个杯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失手。秦晴刚和章程说了林立在说何泽生的事,章程的情绪便不太对,她一直拉着不让人站起来,这边赵安之就砸了杯子。
赵安之素来温柔的很,但性子一倔起来也让人相当头疼,秦晴立马上前学着前头那位道:“这也是喝多了,不好意思啊吓到大家了。”
赵安之想说话,秦晴严厉地看了她一眼,不想把事情闹大。那边没人按着的章程却冲上去了,果断用一拳引起了包厢的混乱。打架的声响、桌椅倒了的声音和盘子碟子碎成一堆的响儿混在一起,赵安之还在旁边笑,秦晴看的头疼,一时不知道先解决哪边。
好在事情在惊动警察之前得到了解决,秦晴可不想跟着跑一趟局子。一群人被餐厅经理骂成狗,章程摊了大部分赔偿后,大家才各自散去了。秦晴和赵安之将人送到了医院,在外边等着。
秦晴看着赵安之,道:“现在醉着醒着?”
赵安之抬眼看着她,傻乎乎地笑了,腆着脸往她身上靠,秦晴叹了口气。
章程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出来,秦晴迎上前去把他狠狠训了一顿,弄得章程委委屈屈道:“谁让他说师兄坏话的。”
秦晴和何泽生没什么交情,道:“那你也不能打人啊,他虽然说话难听了些,可是说的是实话吧?”
“呃……”
章程正纠结着呢,就见一个小脑袋从秦晴身后冒了出来,露出双猫一样的眼睛,章程给逗笑了。
秦晴更生气了,道:“你还有脸笑?”
章程连忙摆手,示意她去看赵安之。
还没等秦晴回身,赵安之就主动站出来了,问道:“那些都是真的吗……师兄他现在还好吗?”
除了医学外,大部分专业似乎都没有叫师兄妹的习惯,章程没注意到这点不对劲,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道:“是真的……师兄的手确实受伤了,也确实不能做外科,但对日常生活的影响不大,师兄现在已经在医院实习。至于师兄和那个张微滢学姐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林立倒也没乱说,至少和我知道的部分是一样的。”
章程之所以会添上最后一段,自然是看出了赵安之的那点小心思。秦晴常常问他何泽生的事情,又不是为了自己而问,那么看来便是为了赵安之了。
赵安之想起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眼前竟模糊了起来。
耳边恍恍惚惚听见章程慌乱的声音。
“你别哭啊……诶……啊,你想不想见师兄?”
3、白月光 ...
“你想不想见师兄?”
章程这句话在赵安之脑子里来来回回地播放,她把头发都揉乱了,也没能将这句话清除出脑海。
折腾了一天,秦晴早就困的要死,见赵安之还精神奕奕地烦恼,哀叹一声道:“想见就见上一面难道不好吗?搞不好你俩就看对眼了。”
赵安之拼命摇头。
秦晴还记得她那个死不主动的原则,心里觉得她没救了,但实在没精力教训她,便敷衍道:“你就是憋得慌了,快去睡觉,做个梦,跟你男神告个白,就不会一直想这件事了。”
喝多了的赵安之还是很好糊弄的,她成功被秦晴说服,躺上了床,心里默念着告白睡了过去。
***
赵安之睁眼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定还没有醒,没有宿醉带来的头疼和肿的睁不开的眼睛,这怎么可能是现实呢?
这大概就是可以控制的清明梦了。
虽然赵安之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自己站在楼梯拐角上,旁边还有许多走来走去的人,看穿着打扮倒像是高中生。
赵安之偶尔也会有做清明梦的时候,碰到这种可以控制梦境的好时机,她一般会选择控制自己飞起来。但是赵安之今天不想飞,想着睡前秦晴说的那些话,她想要是能在梦里告白就好了,那样她心里那些一直深深埋着的东西或许可以做个了结,一直喜欢着一个远远的人,偶尔也会疲倦。
赵安之还在出神的时候,便被人从旁边撞了一下,整个身子往右侧歪过去,还没来得及惊惶,便往下扑去,在人怀中跌了个满怀。
“谢谢。”
赵安之的心脏像知道后怕似的猛地加快了跳动,她抬起头来朝梦境的NPC道谢,在看见对方熟悉的冷淡神情时想,果然是清明梦啊,想要什么便来什么。这样一想,她头一次在对着这张脸时失去了紧张的情绪,她已经很久没有当面见过何泽生了。鼻子还是一样的高挺,眼睛细长,像是古典的丹凤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微稚嫩。
何泽生微微皱眉,看向盯着他脸看个不停的赵安之。
可能是赵安之个子娇小的原因,对方被撞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像接“篮球”一样接住了赵安之。可现在这个“篮球”抓着他不放,还盯着他看个不停,这就让他不太开心了。
何泽生正准备强行掰开这个“篮球”,就听见赵安之开口了:“我喜欢你。”
旁边急着上下楼的同学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何泽生有些惊讶,很快又因为经验丰富而冷静下来。
赵安之微微歪头,又说一遍:“何泽生,我喜欢你。”
何泽生淡定道:“谢谢你,我不喜欢你。”
然后手脚利落地拆下这个“篮球”,继续上楼,他买回来的课间餐还没吃呢,加快点速度,就能在上课前吃完。
两人口齿清晰,声量正常,虽然没有刻意提高声音,旁边的人也都听的一清二楚,见男主角已经离去,一个个忍不住略带同情地打量女主角,却发现赵安之一脸早有准备,甚至还笑了笑,这是什么痴情戏码?
不知道旁边的路人甲也在认真思考,赵安之自顾自想着自己的事,觉得秦晴的建议还是很靠谱的,这一告白让她心中大石落地,像个智障一样蹦蹦跳跳地顺着楼梯下去。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一层,要走出这个建筑物了,赵安之猝不及防地撞见了高一的班主任英语老师陈莉莉。
她在安庆一中只读了一年,但还不至于忘掉自己曾经的班主任。
陈莉莉奇道:“都要打铃了你跑哪去啊?”
一向是乖乖女的赵安之,即使在梦里对上老师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陈莉莉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拍拍她的肩膀,道:“走,跟我一起去教室,马上就上课了。”
赵安之就这么被拎回了教室。
迷迷糊糊上完了上午的课,又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家,赵安之有些懵了,这个梦是不是太长了一些?
“回来啦?”
赵岷给她开了门,笑着接过她的书包。
陈少芳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安安你今天怎么这么迟?你姐早就回来了。”
赵琼琼一如既往的不放心她,冲出来道:“是不是又有人抢你的钱?”
赵安之还来不及反应,陈少芳就急道:“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
赵岷也跟着问了起来,把赵安之堵在门口哑口无言,最后还是赵琼琼大手一挥,将赵安之拉进了客厅坐下,三下五除二地把事情讲清楚。
其实也不是什么校园欺凌,就是高年级的学姐把赵安之和一起走的小姑娘堵过一回儿,也没动手,张口直接要钱。赵琼琼正好路过,凭借着向来泼辣的名声,以一句“干什么呢”就将同届的女生吓跑。
赵安之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且那件事都是初一的时候了,没想到赵琼琼还记着呢。
两个虚惊一场的家长也放下了心,陈少芳道:“果然还是姐妹俩在一个学校有个照应,你呀,也跟你姐姐学一学,成天就知道玩。”
那个时候的赵安之虽然没有赵琼琼厉害,但也是个活泼性子呢。
赵安之看着这一家人。赵岷头上的黑发还算多,脸上总是带着笑,鼻子长得很好看,从小到大旁人见了她都要感叹一句鼻子长得和爸爸一模一样,生的十分清秀。陈少芳的头发绑的一丝不苟,脸上似乎总带着淡淡的愁容和疲惫,也许是假装婚姻和睦这件事让她累了。赵琼琼……赵琼琼忙着吃饭呢,见她发呆不忘瞪她一眼,道:“看什么看,快吃啊。”
赵安之朝她笑笑,听话地吃起饭来。赵琼琼觉得她今天有些古怪,但见她听话了就没认真思考,快速地吃着饭,吃完还得写张卷子呢。
赵安之趁赵琼琼不注意,又多看了她几眼,赵琼琼一直是这个家里最坚强的人,即使父母的事在她们心上狠狠捅了一刀,她也照样披荆斩棘一路奔到国外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有她在真好。
下午再上课时,赵安之一改之前游魂一样的状态,认真学习了起来。
过了闹剧一样的一天,晚上躺在久违的房间里,赵安之终于确定,这不是一个长到过分的清明梦,而是实实在在的重生。因为如果是梦的话,这绝不是她想要重温的时间点,而是最不想回顾的时期。
赵安之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重生,比起很多人,她的人生其实没有太多遗憾,而且她也没有干劲去改变什么,这个机会给那些心心念念想要重来一次的人或许会更好……
***
赵安之不懂自己重生的意义,但她最擅长的,便是随波逐流,认真地过着已经过过一遍的日子,也没有丝毫不耐。
赵安之的名字来源于“既来之,则安之”,当年陈少芳和赵岷已经有了赵琼琼一个闺女,按政策是不能再生的,可能那时候管的不严,到底还是又怀上了一个。赵岷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最后交了老大一笔罚金,还是把赵安之生了下来。因着这个,赵岷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义,没听算命的话去改,被赵奶奶念叨许久,说是名字坏了赵安之的脾性。
可赵安之细细想来,自己前十六年活得顺风顺水,虽然是不爱生气的脾气,但也没有像后来那么沉闷。她是知道自己性格有问题的,每当看到什么关于原生家庭给人带来的影响一类话题,也会忍不住顺着话题想下去,并且清晰地感受到无能为力。
赵安之不想把自己性格的缺陷全部赖在父母身上,毕竟赵琼琼就杵在旁边充作鲜明反例,她自己才是能为自己失败人生负责的人。
赵安之一遍遍给自己洗着脑,最终还是败在陈少芳疲倦而又哀怨的眼神下。在某一天只有她和陈少芳在家的时候,赵安之终于还是开口了。
“妈,你们离婚吧。”
陈少芳一愣,连忙牵了牵嘴角,道:“你瞎说什么呀?”
从赵安之开口的一瞬间,那些反复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好像找到了出口,源源不断地发泄出来,她眼里充盈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发火,但脱口而出的声音还是大的有些吓人:
“我说,请你们离婚!请不要以为我们好为借口维持着你们不再需要的婚姻,最后又在因为维持这段婚姻而痛苦的时候将罪责推到我们身上,一遍遍地和我说着什么‘如果不是为了你和你姐姐,我不会撑过一年又一年,我现在这么痛苦,都是因为你们’这样的话。不然的话,即使是妈妈,我也会感到怨恨的。”
陈少芳站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她不敢相信,一直温柔恭顺的小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陈少芳又气又怒,缓缓举起了手。
赵安之看着她举起手的样子,哽咽的说不出话,闭上了眼睛,却被人抓住手腕猛地拉了一把。
“琼琼!”
赵安之睁开眼,看见的是陈少芳惊惶的脸和赵琼琼气定神闲的样子。
赵琼琼对陈少芳点点头,道:“妈,我带她去房间写作业了。”
然后忽视了陈少芳欲言又止的样子,径直将赵安之拉进房间,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