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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
见信好!
最近忙于毕业,一直未给你回信。上次你说也在为学业焦虑,不知现在是否顺利?我已经过了预答辩,希望你也一切顺利。今天我来海边了,虽然我还在接受治疗,但医生说可以尝试接触大海。大海真的好美,蓝天白云海浪沙滩…比电视上漂亮多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的治疗很顺利,大概年底就能结束,到时候如果你还没有回来,我就来找你,听说极光很美,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不多说啦,朋友们等着我呢。现在你那里白天很长,可别太过劳累,注意休息!冬天见!
林川
林川在柔软的沙滩上奔跑着。这是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跑向大海。他高呼着,像个冲锋的战士。海浪淹没了他的脚踝,他感受着海水的清凉。一声尖叫从林川的喉咙里发出,那是胜利的呼喊,他终于战胜了大海。
初夏的阳光并不炙热,把海滩烤得恰到好处,海面柔波起伏,波光粼粼,海风带来一阵阵腥甜。他深吸一口气,往更深的海水里走去。
他看到不远处漂浮着一个红色的游泳圈,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突然从他眼前闪过。“有孩子落水了!”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他随即看到了汹涌的海浪,看到了那个身影。“小菲!”他哭喊着,一头扎进水中,拼尽全力划开一个个浪头。可浪花就像一堵墙,在他眼前破碎又汇聚,把他往后推去。他看到墙后面那个单薄的身影沉入了海中……
“醒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林川耳旁响起。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病房里,父母坐在旁边关切地看着他。林川眯着眼,突然问道:“孩子救上来了吗?”
父母亲的脸上显出难以掩盖的担忧,“没有孩子,只是一个游泳圈。”父亲说。“只是一个游泳圈。”林川重复着父亲的话,他的面前激起一道道浪花,遥远的记忆随着浪花涌现出来。
他潜入水中,努力睁开刺痛的双眼,他看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他抓住了她,拽着她往上游去。他力气很快耗尽了,视线越来越模糊……
“小菲!”他突然坐起,慌乱地寻找起来,“小菲还活着,对吗?小菲!我要见小菲!”
父母含泪紧紧拉住他的手,轻拍着他后背,试图让他平静。“小菲留学去了,你昨天刚给她写信,你忘了吗?”父亲故作轻松地说。母亲抚摸着他的脖子,“对呀,当年是你救了小菲,你还记得吗,你脖子上的伤,就是救她时留下的。”
林川摸了摸脖子,凸起的疤痕仿佛还在隐隐作痛,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场景:救生船及时赶来扔下带着配重的绳套,他一手拉着小菲,一手够着绳套。情急之下,他将绳套套在了脖子上……“我救了小菲,是我救了她。”他含着泪笑着。
病房外,邱医生面色凝重。他推开门,示意父母出去。
“林川的情况不太好,他的回忆很可能会反噬。”邱医生说。
“让林川接触大海,可都是遵循你们的建议!”林父皱着眉,有些愤怒。林母忧心忡忡看着他,牵住了他的手。
邱医生轻叹了一声,“按照以往的病例经验,看到同类型的物体都不会激起病人的应激反应。但是,林川看到的游泳圈和20年前那个一模一样。”他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这确实是我们没考虑到位。”
“那现在怎么办?”林母拉住了又要开口的林父,
“他这种情况我们也是第一次见,我们医疗组会开会讨论,暂时先观察着。”林母点了点头,谢过邱医生,拉着林父回了病房。
自从林川醒来后,他一直做一个梦,梦里是他救小菲时的场景。救生绳近在咫尺,他总是够不到,他拽着小菲,眼睁睁看着海面上斑斓的光点离他远去。
这天晚上,狂风吹拂着海面,汹涌的海浪翻滚着,救生绳没有出现。一个巨浪拍打过来,林川被推上了沙滩,小菲消失了。他的面前出现一张巨大的面孔,面孔狰狞着朝他扑来,“是你害死了小菲!”。“我没有!我救了她,是我救了她!”林川看到面孔上自己的脸,他嘶声力竭哭喊着,抓起一把沙子朝面孔扔了过去。面孔大笑着,将林川吃进嘴里,嘴唇闭上那一刻,林川感到疤痕像火一样烧了起来,他挣扎着摸到了脖子上越勒越紧的绳索,双腿徒劳的在空中踢着。“你这个懦夫,你早该自杀了,你凭什么活着?”虚空中传来小菲的喊叫。林川痛苦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办公室里。邱医生打破了沉默,“林川的回忆开始反噬了。”
“他可是我们覆写记忆疗法的第一个病人,还能不能再次覆写阻止反噬?”一个医生问。
“我们的疗法一般适合小孩和部分老人,小孩的大脑可塑性强,风险低;部分老人本身就存在脑部健康问题,记忆覆写不会增加风险,反而可以修复记忆。林川的前额叶皮层和杏仁核已经发育成熟,再次覆写可能损害大脑。”
“而且林川接受覆写治疗时的情况更复杂,他救人失败和溺水的经历让他患上PTSD,并伴有抑郁症、孤独症的症状。再次覆写可能导致病情复发。”
林父林母听着医生的讨论,身子佝偻着,不断擦着泪水。
“是否可以保持现状,让‘小菲’继续和他联系。”一个医生提议。
“成功率很小,他的记忆已经紊乱,我继续跟他联系的话,很可能引发人格分裂。”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办公桌上的方形仪器发出,这是记忆覆写疗法的辅助AI,也是‘小菲’。林父林母怔住了,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小菲’的模样。
“告诉他真相呢?”
“别忘了,林川曾经多次试图自杀。”
“是否可以删除他的记忆?”邱医生问道。
“我也这样想过,但我们现有的技术会造成神经损伤,使患者产生认知障碍和人格解体,甚至更严重的后果。”AI说。
“或许我们应该重新审视记忆覆写疗法。”邱医生说。办公室随即又陷入沉默中。
突然,一个小护士慌张地冲了进来,她喘着气,断断续续说:“林,林川,他跳楼了。”
……
小王驾驶着邮车,驶过了蜿蜒的山路,来到一个疗养院。这是一栋五颜六色的两层小楼,四周被茂密的树林包围着,丝毫看不出跟疗养院有什么关联。他在门口停车,拿着信走了进去。他边走边喊:“林叔,阿姨,林川来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