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身陷围堵
我提议道:“现在时辰不早了,你最好到真空道人那里歇歇脚。有什么事情,明早再办。”
“我不认识路。”
一只巨大的蝙蝠,从我头顶掠过。
我有些紧张,说道:“我带你过去。你是个修行人,应该会法术。”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略懂。”
我看到蝙蝠精已经幻化成人形,立在一棵树上,恨恨地盯着我。
我生怕引起他的恐慌,神态尽量平静,领着他,向道观走去。
上山的路愈加的死寂,但是圆月却反而愈加澄明。
我敏锐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蛇精出洞了,灰鼠精也来了,蛤蟆精也来凑热闹。
我只能赶快把他护送到道观里。那里有结界,妖精一般都很难进去。
我加快了脚步,神色紧张地说道:“快点走。”
那人却浑身不觉,好似游山玩水一般,带着悠闲的神色,说道:“走那么快,岂不辜负了这大好风景。”
说时迟,那时快,我已经看到了榆树精出手了。枝蔓在地上疯狂生长,想要截断我们的去路。
少说废话!
我拉起他的手,奋力地向前跑去。
我的法力很浅,自己一人的话,足可以飞行,但是那人堂堂七尺男儿之身,我着实难以负担,不过带着他跑很快是可以的。
我们脚下生风,很快将枝蔓甩开。
但是榆树精并不甘心,枝蔓如催命的枯手一样,张牙舞爪地在半空中,“嗖嗖”地生长,眼看就要把我们压制住。
我们周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老鼠,“吱吱”作响,声音越来越大,像潮水一般快速地涌过来。
我瞥了那人一眼,他的表情很是平静,一半让我放心,一半让我生疑。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吓得半死。
突然的,我脚底踩了个空,身体像坠下某个深渊。
我攥紧了那人的手,他反而向上拉了我一把,另一条手臂护住我的头。我才有时间反应,立即施了法术,我们摇摇晃晃地停下来,没有往更深处下坠。
我往下看时,洞底盘着一条花皮巨蟒,它的头上一对赤红的眼珠,在黑漆漆的洞里更加的可怖。
原来掉进了蛇精的洞府。
花皮蛇精张开血盆大口,一股恶臭冲了上来。
他对我说道:“你这个兔子精,屡次坏我好事。还是大司辰那句话,妖界不害同类。你最好乖乖地把那人交给我,要不然,这一次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妖王不管事,妖界只剩个大司辰主事。
大司辰亦懦弱,向来主张,各类和睦共处。如果相残之事被他察觉,就会受到相应的处罚。某种程度上,对妖精们是一种约束,但是这类事很少能捅到大司辰那里。
大司辰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弱肉强食的法则里,向来滋生息事宁人。
我曾从花皮蛇精那里,救过一个女孩儿。他恼羞成怒,若不是土地大仙出手相救,我早已重新投胎去了。
花皮蛇精又说道:“你别不自量力,以你的法力,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那人略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办?你打算把我交出去吗?”
我心一横,对花皮蛇精说道:“既然我要救这个人,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杀要剐,就要看你的本事。”
“你个小妖精,好大的口气。”
我向上看,榆树精的枝蔓在洞口张望,同时一圈老鼠围着,“叽叽”喊叫着,却不敢贸然闯入。
花皮蛇精伸长了蛇信,像一条红色的血肠向我们冲来。我提了一口气,施了法术,那人的体沉,我带着他只能勉强避开蛇信。只一会儿,我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那人提议道:“要不然你把我交出去,自己逃命吧。”
“少废话。”
我拽下挂在腰间的玲珑窍,小声说道:“就看你的了。”
我的玲珑窍瞬时变成可以挥动的武器。
蛇信向我甩来,我掷出玲珑窍。两者相遇,只听着玲珑窍发出好听的声音,瞬间,蛇信血溅当场。
那人雪白的衣服上如晕染了黑红的花。
花皮蛇精收了信子,怒吼一声,洞口的老鼠纷纷震落,分卷残云般被吃掉。
榆树精生怕被殃及,忙要收回枝蔓。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我用尽全力,往上一蹬,我们顺利到达洞口,我一只手拽住了榆树精的枝蔓,想借助他回收的力量,将我们拖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花皮蛇精猛扑上来,迅速缠扭住我们,而且越勒越紧,我和那人紧贴在一起,快要被挤爆了。
我的手还拽着枝蔓,而榆树精却奋力撤退。两厢里用力,我的胳膊就要被撕断了。
那人竟然还有力气说话,说道:“早知如此,你刚才何必救我?”
我用仅剩的力气,问道:“还想不想活命?”
“想。”
“你还握着我的手吗?”
“嗯。”
“那就好。”
我虚弱地看着他,我和他的唇只半寸之隔。
花皮蛇精又缠着我们转了一圈,我的五脏六腑就要被挤出来。
我偏过头,吻上那人的唇,用力一吸,便有一股纯青之气,从他的丹田之处输入我的身体里,我立即生出了力量。
我生怕吸多了,危及那人的性命,而且这些力量足以一拼。
谁知道,我正要松口,那人的唇却又迎上来,那股纯青之气,源源不断地送进我的身体里。
而我的心,却如闪电霹雳般,猛然一颤。
他分明是在亲我,甜的,软的,湿的,让我莫名温暖的。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忘记,自己置身于死地。
最后,我们四目相对。
他似乎意犹未尽,眼神中流连着脉脉温情,我不知不觉红了脸颊,眼神羞涩地躲避,却因为被花皮蛇精捆绑着,无处可躲。
猛然的,他又吻上我。
我心想:此时此境,这样合适吗?
可是,却又生出不管不顾的任性,心激烈地怦怦跳着,有一种出离轮回,找寻到莫名的熟悉感的快乐。
他抓着我的手,我的手变得异常柔软,却又异常有力量,像得到了某种指引,有一种灼热的急切的能量,从我的手中崩涌而出,化作一道剑虹。
花皮蛇精被斩成数段。
我和他挣脱了束缚,瞬间,就被榆树精的枝蔓拖出洞口。
我立即松手,我们掉落在地上。
见没了花皮蛇精的威胁,榆树精又不甘心起来,他的枝蔓再一次袭来。而老鼠精的那群鼠子鼠孙,再一次涌出来。
我扶起那人,提起一口气,忽然感觉身轻如燕,竟然轻而易举地飞起来。
法力增加如此殊胜。怪不得那些妖精们,冒着天劫难渡的危险,也要吸取人的元阳。
忽然间,花皮蛇精从蛇洞里窜了出来,原来他早已修炼到“身死不灭”的地步。
此状一出,榆树精和老鼠精立即销声匿迹。
斩成数段的花皮蛇精,重新粘合了身躯,生成一个九头一尾的蛇怪。他咆哮着,施了法术,我立即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吸力,将我拖拽住。我奋力挣扎,却只能暂时抵御,不被吸回去。
6、石狮子林
老穿从天而降。
他向蛇怪撒了秘制的药粉,并冲我喊道:“药儿,快走。”
上次我差点死在花皮蛇精的手里,老穿生怕我再遭遇不测,于是到魔界,从魔巫那里求得了一包药粉,专门制服蛇精。
药粉扎进蛇怪的眼睛里,迫使他收了法力,痛苦地扭曲成一团。
我只怕,蛇怪只是暂时被制伏,痛苦会激发起他更凶残的报复。我向老穿喊道:“要走一起走。”
“我暂时引开他,你先走。”
我焦急地前望,看到道观就在不远处,于是说道:“你往石狮子那里跑,我一会儿到那里和你会合。”
我立即用尽法力,直飞到道观的入山的石牌门下,长长的台阶之上,便是真空道人的道观。
我指了山门,急急地说道:“你进了道观就安全了。我们后会有期。”
我转身就要走,听着那人在身后问道:“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我担心老穿的性命,无暇回答他的话,立即施了法术,往石狮子那里飞去。
所谓的石狮子,其实是一片石柱林,因为中间一根柱子,雕刻为人身狮面,所以我和老穿称之为“石狮子”。
这石柱林其实是一片迷阵,走入之后,就会产生幻境。我和老穿研究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入口和出口,并在入口处做了标志,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这是我们俩保命的法宝。遇到危险,就把对手往这里引,我们跳入迷阵,就安全了。
但是因为石柱子灵活多变,每一次,都需要我们找寻那个标志。
我看到老穿受了伤,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我立即接上他,朝石狮子飞去。
老穿浑身是血,但是依旧好奇地问道:“广寒,你法力怎么这么强?”
我正欲回答,忽感觉一只巨大的黑翅扇了过来。我和老穿被打到地上。老穿痛到“哎呦,哎呦”地叫,我的身体却没有事情,大概因为吸了那人的元阳。
我立即扶起老穿,石狮子就在眼前,我们只要想办法钻进去即可。
原来是蝙蝠精将我们打了下来。
他恨恨地说道:“都怪你,要不然那个人就是我的。本来可增我千年的修为。是你这个不入流的小妖精,毁了我的好事。”
月光如水,照得大地一片光明。
那一根人身狮面住栩栩如生,灵动纤毫毕现。
我和老穿交换了眼色,慢慢地往石柱林立移步。
蝙蝠精看穿了我们的心思,他立即挥动斗篷,射出无数黑虫子。
我下意识地挡了眼睛,片刻之后,却发觉我毫发无损。松开手,定睛看时,那些黑虫子全部趴在老穿的身上。老穿疼到“哇哇”直叫,在地上打滚,想要压死那些虫子。但是那虫子死后,一尸万命,立即化作更多的黑虫子。
我明白了,老穿浑身是伤,那些黑虫子是闻血而动的。
可是,我刚才与蛇精打斗时,也受了伤。为什么那些黑虫子没有攻击我?
而蝙蝠精也诧异地看着我。
我打量周身,才发觉,自己原先的伤口莫名的愈合。
花皮蛇精赶了过来。
原来,他被我的剑虹斩断之时,已经元气大伤,化作九头一尾蛇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老穿的药粉扎瞎了他的眼睛,他只能抹黑乱战,打伤了老穿。而老穿也趁机逃脱了。
他一路赶来,有时间思及整个过程,也想通了一件事情。
他幻化成人形,浑身伤痕累累。
我计上心来,走近花皮蛇精,挑衅说道:“想你两千多年的修为,竟然败在我一个小妖精的手下,而且如此狼狈。传出去之后,你就只会成为别人的笑话。”
花皮蛇精恼羞成怒,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说话已经对不准我的方向,说道:“拿命来。”
我往后老穿的身边退。
花皮蛇精猛然一跃,作势要将我捉住,我敏捷地躲过去。
花皮蛇精扑了个空,还要再扑过来。
花皮蛇精的血充满恶臭,沾满千年命债,老穿身上的黑虫子,受了感召,纷纷吸附到他的身上。
花皮蛇精化作原形,扭作一团,说道:“蝙蝠,原来是蝙蝠在这里。”
平日里,蝙蝠对花皮蛇精有所忌惮,但此时他虎落平阳,所以并没有收手的意思。
我扶起奄奄一息的老穿,快步向石柱林逃去。眼看就要进去了,老穿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花皮蛇精为了活命,大声说道:“快抓住那个小妖精,她吸了那个人的元阳。趁现在元阳在她体内还未转化,你也可以复吸出来。”
蝙蝠精愣了一下,方恍然大悟。
老穿对我说道:“别管我,你快跑。”
他知道,如果我被抓住,蝙蝠精不可能只吸走那一部分元阳,定会一并要了我的命。
我扶起老穿,一一寻找当初的标记,可是越着急忙乱,越是找寻不着。
蝙蝠精已经收手,他和花皮蛇精达成一致。
老穿不停地说:“你快走,不用管我。你快走,不用管我。”
我悲从中来,是我害了他。
自从成妖之后,他两百年间于我的陪伴,历历在目。我们是两个快乐的小妖精,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偶尔也有烦恼,总在一顿长谈之后,烟消云散。
我流着泪说道:“老穿,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你一定要活着。”
“都怪我,老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怪你,我奉命保护你,可是却没有尽到职责。这些年来不好好修法,关键时刻还成为你的拖累。”
我怔了怔,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蝙蝠精从天而降,两股掌力,自带黑光,冲我而来。
情急之下,老穿用尽全力将我推进石柱林,结界的封印被打开,我立即被吸了进去。
我的手却还抓着老穿的手不放。
而老穿却被蝙蝠精捉住,想借此将我拖出来。
我的法力当然不够与之抗衡,慢慢地我被拖出半个身子。
老穿着急地嘱咐我,说道:“他们抢玲珑窍里的阳气,是为了用百草的纯净遮盖身上的血腥气。妖界早已有一个流言,说是会有一个谪仙出现。他们为了接近他,才想办法遮盖血腥气。”
老穿所说这个人,与我所救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等我救了你之后,你再详细地跟我说。”
老穿凄然一笑,我看得心疼不已。
“你经常说的,早死早超生。”
我拼命摇头,说道:“不会,我一定会救你的。”
“你救不了我的,我真的快要死了。”
我想到了玲珑窍。
百草将死之时,我可以收集他们剩余的阳气,那么老穿将死之时,我是不是也可以收集他的亡魂?亡魂完整的话,元识不灭,我就有救回他的可能。
我另一手抓起玲珑窍,老穿一下明白我的意思。
我像问百草那样,问老穿:“你愿意把你剩余的阳气送给我吗?”
老穿涕泪横流,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他是真舍不得我,可是他还是那么地相信我,冲我点点头,说道:“愿意。”
我举起玲珑窍,老穿的亡魂渐渐脱离身躯,化作一缕烟气,钻进了玲珑窍。
与此同时,我松开了老穿的手,我瞬间被吞没在石柱林里。
我摔倒在地上,玲珑窍滚落一边,一闪一闪散发着光芒,像一只萤火虫。
我爬起来,把玲珑窍捡起来,已是泪流满面。
在下午时,我们还和平日一样,有说有笑,现在却是阴阳两隔。我想起土地大仙说过的话,难道这就是我的劫数吗?
我对着玲珑窍说道:“老穿,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不安心地做一个妖精,而且还自不量力,不停地救人。我从来没有回答过你。”
老穿待我如己,我却有自己的秘密,念及此,我心里愧疚不已。
不是我有所隐瞒,而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经常做一个梦,反复梦到有个人要被某个妖精吃掉。人不尽相同,这一次梦里可能是个小孩儿,那次梦里就可能是个姑娘。但是我都在做同一件事情,赶过去救他们。心底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你一定要救他,要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这就是我遇到妖精吃人,就一定会尽全力相救的原因。
“有时候想想,安心地做一只妖精就算了,就像楚怜那样,活得自在快活。可是,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我是谁?”
我顿了顿,说道:“你一定会取笑我”
想到老穿放肆嘲笑我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
“我想找到答案。”
可是,好像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我不仅没有找到答案,反而还害死了最好的朋友,还让自己身陷险境。
我把玲珑窍贴在脸上,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老穿的亡魂似乎有所感应,玲珑窍愈加的明亮,还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仔细辨听,好像在说:“莫——哭——莫——哭”
我大为感动,向老穿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安全地从这里出去,上天入地也好,我绝对会把你救活。”
玲珑窍转变了另一种声音,好像在说:“好——好——好——”
我破涕为笑。
7、冲出幻境
这片石柱林,内外景观大为不同。
从外面看,不过矗立着一些刻有花纹的柱子,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可是一旦走进去之后,眼前就别有他景。
每次进来,景象都不一样。
这一次,我像置身于地下洞府,黑漆一片,若有微光,目光所及之处,只一丈见方之地。不过可以看到,我正置身于一条街道之内,地上青砖坑洼不平。
我把玲珑窍系在腰间,往前走去。
我路过一处巍峨的府邸之处,高不见顶,大门洞开,里面仿若有声响。
我缓缓地步上台阶,跨过半人高的门槛,过了第一道仪门。这里依旧黑漆漆一片,不过依稀可辨,有一个很宽阔的庭院,四周是抄手游廊。
声音隐隐约约。
我再往前走,看到一个大影壁。
声音忽然断了。寂寂地一瞬间之后,各种声音奔涌而至,模糊而吵杂,像是集市之音。
这声音吵得我有些头晕,昏昏沉沉,我几欲入睡。
我用力撑起眼皮,却从那影壁上看到了幻影。
我看到了自己。
我站在萋萋芳草之间,虔诚跪地,默默地诵祷:“百草诸仙,我是小妖精广寒,我又来了。在这秋尽草枯之时,你们愿意把最后的阳气送给我吗?”
我得到了应允,郑重地拜谢,然后起身,抛出玲珑窍。
玲珑窍飞在空中,发出好听的声音。
风拂草间,随动如发。
待我收回玲珑窍,山间百草霎时由荣而枯。
这是我白天时发生的事情。我很奇怪,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经意间,我发现,另有一人,一直在看着我。
我惊心一跳,睁大了眼睛。
对的,就在我身后,可惜他站的太远,只是一团白影,我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我久久地盯着他看,忽然幻影一变,我看到了那人的背影,愈来愈清晰,他在走向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站在白茫茫一片虚雾之后,恭敬而谦卑的准备接引。
竟是土地大仙。
那人走近之后,土地大仙拱手行礼,说道:“小仙恭迎……”
那人制止他道:“仙人不必多礼。我游历太虚几千年,繁文缛节,客套寒暄都忘记了。如今自由散人一个,仙人待我如常人便可。”
那人沉吟片刻,说道:“她唤我做无尘,你也叫我无尘吧。”
土地大仙欲言又止,说道:“上仙这次可是为她而来?”
“他们把她藏得够深,我寻了她千年,才寻到这里。可惜,他们拿走了她的记忆,她已经完全认不出我。”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他点头,“我看着她就是一只快乐的小妖精。”
我心底一震,他们嘴里谈论的人,就是我吗?
无尘又说道:“我好久没有看到她这么快乐。他们拿走她的记忆也好,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忘记了。”
说着,无尘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的脸,惊讶不已。
他就是我所救的那个人。
原来,我们以前相识。我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对于前尘旧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是,他眼里的忧郁,却像一滴眼泪落在我的心上。
我心底一片冰凉。
土地大仙面有迟疑之色,说道:“小仙还记得,陌汐上仙魂灭之时,所下的诅咒。”
“所以,仙人是在提醒我,不要接近她,是吗?”
“上仙心中早已有答案,无需小仙多言。”
无尘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远远地看她一眼,便心满意足。”
在接下来的幻影中,我与土地大仙交谈,而无尘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我。
我记起来,土地大仙说我有劫难。
听他们所言,想必我的劫难与这名无尘上仙,有着极大的关系。
幻影还在继续,无尘一直跟着我,看着我我遇到老穿,被楚怜抢了玲珑窍,我羞愤难当,坐在那里痛哭。无尘时而露出欢愉之色,时而扼腕叹然,时而哭笑不得。
我陌陌然,流下一滴眼泪,泠然掉在地上。
地面本是青石地砖,而眼泪掉入的一刹那,如水面般溅起涟漪。地底宛如一面照映深湖的大镜,水纹渐渐散去,幻影出现在地面。
我和无尘掉在花皮蛇精的洞里。
他一直在试探我:“你要把我交出去吗?”
“你把我交出去,自己逃命去吧。”
可是,我奋战到奄奄一息,依旧没有放弃救他。最终,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吸取他一部分元阳,于是亲上了他的唇。
他甘之如饴。
我的心砰砰乱跳。我欲松开时,他重新迎上来。那果然是一个深情的吻。
情不自禁。
欲罢不能。
依依不舍。
我掩住自己的嘴巴,看着地上的幻影,莫名地感觉到恐惧。对,是恐惧,背负着千年万年怨念的恐惧,翻江倒海地袭来。
我倒退两步,看到幻影里缠绵而吻的我和无尘,他们的衣服不一样了,他身着紫色仙袍,而她是青色长裙,柔风而动,襟带衣袂缠绕翩然。
天降花雨,落英缤纷。
画面如此美好,我却惊恐而跌落在地,头痛欲裂,心如刀绞。
纷乱的思绪中,飘过两个字,就是他们提到过的“陌汐”。
刚一念起,幻影里画风突变,那个我凄惶地奔跑,不停地喊道:“还给我,还给我……”
一个尖利的笑声越飘越远。
我抱着头,大叫一声,抬头看天,上空也出现了幻影。
我的思绪越纷杂,画面的转换越快速,像被马蹄踏碎了一般,凌乱不堪。
我看到了真空道人的道观,娇媚而笑的楚怜,面无表情的无尘。楚怜好像幻化成我的模样,勾引无尘,而无尘意有所动。
各种破碎的声音,尖刺一样划过我的耳朵,其间夹杂一个名字“连岐”。
我猛然一惊,喃喃地复述“连岐”这两个字。连岐,魔尊之子,他与我能有什么关系?
我呆呆地想了片刻。
这两个字像是从我的心里涌上来一般,带着巨大的失去的悲痛,带着强烈的被剥夺的愤恨。
我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我依然想不起来,我们有过什么交集。
我不能再看到这些幻影,于是爬起来,往门外跑去,眼看接近门口,大门轰然关闭,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那声音震碎了所有的幻影,画面与声音瞬时隐匿不见。
蓦地,空寂,黑漆漆一片。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灵光乍现,我明白过来,这些幻境是为了迷惑我的心智。很多误入石柱林的妖怪,就是被这样折磨而疯。
我收慑眼、耳、口、鼻,关注自己的呼吸,慢慢地新平静下来。
我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天,因为我误闯进这片石柱林,老穿前来救我。
那时,我们眼前的景象是一片沙漠,烈日赤照。我们快要被晒死了,到处去寻找水源,却只找到累累白骨。
我们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相对而坐,互道遗言。说着说着,我们两人都哭了。人之将死,我们开始忏悔做过的错事,并且向伤害过的人一一道歉。
正说着,忽然天降甘露,而我们身边竟然长出了绿洲。
我和老穿面面相觑,二话不说,跳进河里,把水喝了个够。其间,老穿和我互泼水玩,笑得非常开心。
我们都体会到了重生的珍贵。
绿洲变成了鸟语花香的山谷,一条小路直通向远处。
老穿毕竟多长我几年,见多识广,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秘:“所有的幻影,都是我们的心变幻出来的。这或许就是‘一切法唯心造’的含义。”
于是,我和老穿拼命地想,人生最快乐的事情。
我们身边的景象越来越繁荣,最后,现出一条通向出口的路。我和老穿平安地走出了石柱林。
在妖界,我们是唯一活着出来的妖精。
我原先以为,石柱林只有一条出路,于是我们记下了标志。其实不然,每一个入口都是死路,每一个当下都是出路。这里所有的幻影,都来自己我的内心。
因为失去了老穿,我内心哀恸,几近绝望,所以显现的便是黑漆漆的府邸。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无尘的幻影,我不得而知。
一切法唯心造。
莫非在我的心灵深处,尘封了一段秘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今天,因缘际会,那个秘密便化作了幻影,显化出来。
不及多想,我盘腿坐下来,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虑慢慢地沉淀。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
我看到,在东方,升起了一轮太阳。我站起来,施展法力,飞到了高高的屋顶上。
霎时,太阳光芒四射,本来灰瓦的屋脊,洒满了金光。流风吹拂我的裙摆,我的襟带与长发,如旗帜般招展。
我张开双臂,让阳光接触我的每一寸肌肤,心底柔软,而波澜不惊。
我默默地念道:“每一个当下就是出口。”
我想起,我的无忧无虑的小妖精的日子,喝着山涧的水,挽两根柔枝做秋千,晒着太阳朦胧睡去,采一朵花别在耳后,晃荡着玲珑窍,跟随着它发出的声响,哼着小曲儿……
我绽放了笑容,只感觉身上的阳光,越来越温暖。
我向下倒去,无比信任内心的宁静:一定会给我最好的出路。我的身躯轻轻飘飘,如阳春三月里的飞絮。
不多时,我感觉自己不动了,柔柔地躺在一处地方。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天上的明月,感受到现实世界的夜风,拂动我的头发。
我超脱出石柱林的结界,重新回到人间。而我所躺的地方,就在道观的山门石牌下。
我想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我想起幻影中,他自称“无尘”,虽然我并不相信所看到的东西,但是暂时就唤他做“无尘”,也无不可。
8、夺命道观
山门与道观之间,是一条很长的石台阶路。
我一口气爬了上去,拍响了观门上的铜环。“空、空、空”三声响之后,我听到里面有脚步声,想必是过来给我开门。
我后退一步,有礼而待。
一个小道士过来给我开门。我见过这个小道士一面,是真空道人新收的徒弟。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本来他应该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睡觉才是。
小道士请我进门,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我不禁疑心。
这是时辰,他应该是被我吵醒的才是,可是他衣裳整洁,脸上没有丝毫困倦之色。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竟然没有受到结界的阻挠。
真空道人为防止妖精的打扰,在道观周围设置了结界。往常我护送被救之人,走到道观一丈开外之地,便无法前行,更别说能拍响观门。
小道士再一次邀请我:“施主请。”
“打扰小天师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我家师尊早已算准广寒施主会来,所以小道并没有休息,专门为施主应门。”
原来如此,我放松戒心。
“今晚是否有一个穿白袍的男子来道观里?”
“是。他已向师尊说明,是广寒施主救了他的性命。”
我走进了道观。
小道士关了门,让我稍等片刻,急匆匆地前去禀报。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裙子上面很多血污,想必我的脸也是脏的。这副模样怎么能够见道人呢?
我环视四周,见放有两个大铜水缸,以备火患。我走过去,就着月光,往里一照,果然脸上脏兮兮的。
我见四下里无人,便伸手沾了水擦脸,直觉不对劲。我仔细一看,手上沾的不是水,而是血。
我看向水缸,是水无疑,但是沾在手上,却是殷红的血。我提起玲珑窍,晃动了一下,发出光亮,然后照着水面,缸底隐隐有东西,依稀是白骨。
冷不丁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头皮一紧,手里的玲珑窍掉进了水缸里。
原来是小道士,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对我说:“广寒施主,你在做什么?”
我着急玲珑窍,说道:“我的东西掉到水缸里。”
小道士面不改色,说道:“那我帮施主捞出来便是。”
小道士找来一根木棍,交给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广寒施主,我够不着。还得麻烦你自己把东西捞上来。”
我那木棍在水缸里划拉,挑出了玲珑窍,却也奇怪,里面并没有异物。
我趁小道士不注意,悄悄地沾了点水,却发现,真的只是水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
小道士说道:“广寒施主,道人让我领你前去会客厅。”
“有劳小天师。”
小道士在前,我跟在其后。我一路走着,忽然发现,玲珑窍往下滴着东西。我悄悄拎起玲珑窍,另一只手接在下面,滴下来的是一滴血珠子。
此中一定有诈。
我立即停步,转身往回走。
说时迟那时快,小道士立即跑到我前面,挡住我的去路,问道:“广寒施主,这是干什么去?”
他说这话时,声音一点都不像一个小孩儿。
“这么晚了,只怕打扰了道人的清静。我改日再来拜访。”
“上空有结界,广寒施主只怕是走不了了。”
小道士得意地笑起来,声音渐渐有了变化,竟像女声。随着这笑声,他姿态妖娆地转了个圈,立即变了一个人形,方娉婷万分地站在我面前。
我吃了一惊,竟然是楚怜。
“你……你把小天师怎么样了?”
楚怜莞尔,不置可否。
我不敢相信,问道:“那个小道士……是你变的?”
“怎么?不像吗?”
她的玉指轻佻地划过她的脸颊,说道:“世界上哪有那么标志的小孩儿。”
“那你……还有真空道人……你们……”
我想起那些被我所救之人,我都送进了这个道观。我以为是保护了他们,没想到却是羊入虎口。
“没错。是你为我送来免费的美食。”
“那个人呢?你们把他怎么样?”
楚怜不解,反问道:“哪个人?”
忽然间,她明白了,说道:“就是你嘴里所说的,那个穿白袍的男子?”
她灿然一笑,让人毛骨悚然,说道:“世界上还有我楚怜搞不定的男人吗?”
我看着她骚媚入骨的模样,心里恨得只痒痒。
我略一思索,问道:“你抢我的玲珑窍,就是为了接近这个人吗?”
楚怜微微一怔。
我接着说道:“百草的纯阳可遮盖你身上的血腥气,正好月圆之夜,法力可以倍增。”
“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此人曾是有着上万年修为的上仙,因为得罪天帝,被封印法力,驱逐出天庭。他在六界流浪千年。我们得到消息,他会出没妖界。而他对气味极为敏感,千里之外,闻味就可辨他类。所以才要抢你的玲珑窍。果然有效果。”
楚怜所说的与老穿临死之前告诉我的基本一致。而花皮蛇精和蝙蝠精却认为他是仙人转世的凡人。
楚怜与魔界有着极深的渊源,她的话自然不会错。
只是,老穿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楚怜笑道:“多谢你出手相救,省了我不少力气。”
原来,她早就有意跟踪无尘,没想到我会那么傻,从花皮蛇精口中也敢救人。在我与蛇精混战之时,她便躲在一旁观战,等着坐享其成。
玲珑窍微微发出一抹红光,我虽然注意到,但并未在意。
“此人在六界流浪千年,本不知所踪,可是你们却能得到可靠的消息,真是厉害。”
她得意一笑。
“连谪仙的主意,你都敢打。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看来果真有人给你撑腰。”
她的眉毛弯弯,想到了那个为她撑腰之人,似有温暖之态。随后,她步步逼近我,目露凶光,说道:“你的废话未免太多了。”
我的心不由一紧,还想拖延时间。
我忽然想到,在石柱林看到的幻影,关键时刻,胡诌出来,拖延时间也好,于是笑道:“你本事再大,不也需要化成我的模样,勾引他吗?”
楚怜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己都虎了一跳,本想误打误撞,原来是真的。
我来不及多想,顺势讽刺道:“楚怜女王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可真是戳中她的痛楚。
她又气又急,辩解道:“我只不过看你救了他,他对你有几分好感,为了省事而已。”
“你都说了,他是谪仙。他在六界流浪千年,竟然毫发无损。你觉得区区一点百草阳气,就可以骗得了他吗?说不定他另有深意。”
楚怜脸有惊疑之色。
我生出一条离间计来。
“真空道人为什么要让你来给我应门?”
我抬头,望望月亮,用漫不经心地语调,淡淡地说道:“你们说好,怎么分那个人的元阳了吗?”
她忽然温情一笑,说道:“主上根本不需要。他这么做,全是为了我。”
主上,想必就是假冒真空道人的人。难得楚怜会有真情流露的时候。
我拍手笑道:“想你楚怜阅人无数,难道还会相信男人的真心?”我向前一步,说道:“他说不定只是利用你?”
“不可能。主上待我是真心的。”
我愕然,失笑。
楚怜脸色一变,讽刺道:“围着你转的,只有个公的穿山甲,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聊男人。”
我想出一条谎话:“怎么会只有老穿?你知道的,我和真空道人算是朋友,噢,对了,应该尊称他为主上。你的主上似乎对我别有用心呢。”
楚怜微微一怔,然后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我,说道:“差点中了你的计。真空道人一个月以前才被我杀掉,尸骨就放在方才那口缸里。主上根本没有冒充他,这一个月你所见到的真空道人,是我所变的。我怎么不知道,对你别有用心呢?”
我真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玲珑窍再次发出红光,似乎想引起我的注意。可是已经来不及我思索,楚怜已经扑来上来,我慌忙逃开。
道观依山而建,房屋多,道路相通而狭窄,又有千年古树遮蔽,最适宜逃跑。
身为小妖精,就只有逃跑最在行。
我沿着小路乱窜,楚怜追犹不及,而她飞上天,又有古树遮挡视线,每每将要把我捉住之际,让我逃走。
楚怜对我喊话:“你法力那么弱,很快就会精力耗尽,我劝你还是别垂死挣扎。”
“反正我微不足道,你就放过我吧。”
楚怜追我不住,很是烦心,说道:“我绝不会放过你!”
“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捉住我。”
我趁她不备,悄悄地移步,拐过一条狭小的石阶路。
无尘到底被关在哪里?他到底被怎么样了?我如今自身难保,如何能救得他?
正着急,一条红影“嗖”一声从天而降,挡住我的去路。
楚怜一下将我打晕,冷笑道:“还以为你有多聪明。”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的玲珑窍又一闪一闪,发出红光。
9、魂锁画潭
你听说过梦魉吗?
老穿问我。
我们坐在穗禾树粗壮的树干上,背后就是我的木屋。
这棵树长了不知几万年,直通云霄,枝干如桥,多如云梯,树冠覆盖方圆百里之地。很多妖精便占枝为家,上上下下住了上千个妖精。几乎都为无害的小妖精,邻里之间和睦相处。
我们背后是落霞,染红了整个天地。
宁静如雨,遍洒巨灵山。一头黑牛站在山头,回望着落日,不知道是为这美景惊叹,还是想起了往事。
“你听说过梦魉吗?”
“没有。”
“听说他可以吃掉人的记忆,然后放进新的记忆,并且永不能恢复。天道轮回,都各有因果,而梦魉的行为破坏因果,扰乱轮回秩序,所以上古之时,天神便灭了梦魉。可是,妖界一直传言,魔尊偷偷豢养了一个梦魉。”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的脑袋很清晰,问出了我多年的疑惑,老穿对魔界之事了如指掌。
“……”
老穿的嘴巴在动,说着什么,我却一句都听不见,只看着他的脸上,有着晦涩不明的笑意,淡淡地,与晚霞如轻纱般的光,融在一起。
我猛然间睁开眼睛,发现我置身于水底,双手被捆绑,而那绳子另一端压在一块大石头下。
兔子生性怕水,成精也不例外。
我惊恐地舞动双手,那块大石头却纹丝不动,而那条绳索竟然随着扯动,越缩越短。
水底晃动着碗口大光斑,光影晃动,一波一漾,像个巨浪从我头顶,直压下来。
我的胸口要被压碎了,紧剩的一口气断了一下,我失去所有抗争的意志。
眼睛盯着那个光斑,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像棵水草,轻轻飘飘,随波逐流。
有个白影从那光斑里而来,衣袂游动,像一朵一朵盛开的莲花。他游到我身边,想要解开绑着的绳子,可是那绳子是一件法器,他无法解开。
他很是着急,扶正我的身子。
我的眼睛还在睁着,看着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我只感觉,我的身体在发冷,发僵。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办法,双手抚着我的脸颊,亲了上来。
我的牙齿紧闭,只感觉有一丝凉意,在我的唇齿间游离,缕缕痒痒,撩动了我的心跳。
那断了的一口气,像被续上了一般,化作一串气泡,从我们的双唇间冒出来。
我恢复一点知觉,贪婪地吮吸着他的双唇,感觉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疯狂地滋长,在血液里迅猛地回流,聚集到我的胸口处,而不断地膨胀。
我失去控制,力量猛然喷发出来,与此同时,他被冲击到很远的地方。
他吐了一口血,鲜红色在水中翻滚出一朵漂亮的花。
水花溅到丈许高,绳索被挣断,那块大石头也碎了一地。
我痛苦地怒吼一声,身子飞速向上冲去。
这条河深不可测,过了好一会儿,我感觉撞破了什么,好像是一层纸,再定睛看时,我竟然身在一间屋子的空中。
我落到地上,环视四周,墙壁上挂满了画。
我一摸衣服,没一点湿。
墙上有一幅画,上面是一座深潭。
原来我被关在了画里。
楚怜知道,我们穗禾的小妖精们虽然法力不强,但是好在团结一致,一妖有难,八方支援。
她把我关在画潭里,我被淹死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使穗禾树的伙伴们寻来,断然寻不到她那里。
不可思议的是,墙壁上的每一幅画都有我的身影。
我惊讶不已,走近去观看,有的我在抚琴,有的我在练剑,有的我在沉思,有的我抱着一束花在笑。
更奇怪在落款,笔体不一,无法辨认字迹,但依稀是同一个人名。
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被我说中了,真空道人与我相识久了,我天生美貌,扰乱了他的清修,他暗恋我,所以就把我画出来。
不能够啊。
我敲打脑袋,还是赶快钻进画里面,把那个无尘救出来是正事。
正在这时,楚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她看到我,略显惊慌地问道:“你怎么会出来?”
我转身。
她看到了我熊熊燃烧的气势,惊疑不定,再次问道:“你怎么会出来?”
我浑身的力气正愁无处发泄,伸手胡乱一挥,一道白光闪电一样快速地飞出去。楚怜慌忙躲避,身后一根大柱子却被生生劈成了两半。房屋失去支撑,那一块屋顶坍塌下来。
楚怜只觉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眼前跌落的屋瓦,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法力这么强。
可惜,靠无尘的元阳所供养的真气,在我体内不成章法,除了胡乱使力气,就只能在我原先所会的法术的基础上,增长力量而已。
楚怜也使出了法力,她发出一根银针,直冲我的瞳孔穿过来。
我无计可施,只下意识一眨眼,时间的流动忽然变得缓慢,我将那针看得分明。
我兴奋不已,忙伸手把银针捉住。
眼光瞟处,楚怜的嘴巴慢慢张大,不敢相信。
凭着本能,我回旋,用掌力将银针原路推送回去,眼看就要刺中楚怜,她大惊失色。因为她根本没有防备,我会有能力这么做。
忽然一道冷光闪过,将银针打落。
光隐人落。
那人披着拖地黑色披风,头上兜着宽大的帽子,容貌深藏在黑暗之后。
楚怜一见他出现,忙抱着他的胳膊贴上去,一副楚楚可怜相,说道:“主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救我。”
他就是楚怜的主上。
主上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送到口边的谪仙都杀不了,还差点死在一个小妖精手里,留你何用。”
这一切都是主人精心谋划的,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借刀杀人。
他把无尘的行踪告诉了楚怜,并授意她抢夺我的玲珑窍,用百草掩盖身上的血腥气,然后幻化成我的模样,来接近无尘。
他早已离开道观。
一是不认为会有意外,二是他为避嫌,要远离现场。
无尘是谪仙,冥冥之中,受护法神保护,虽然只会在他死那一瞬间现身,但是一旦护法神出现,他的身份便暴露无遗。
他用满墙的画像迷惑了无尘,让他陷入过去的回忆中,恍惚无法自拔。他趁机利用外术,困定无尘的元神,使他一直处于恍惚无识状态。
无尘感觉不到死的恐惧和痛苦,自然不会主动召唤护法神。
而且,楚怜吸尽无尘的元阳,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死亡的瞬间会变得无限绵长。
等到护法神察觉,已经为时已晚。
楚怜只是他的利用工具而已,生死与否,他根本不在乎。
他对楚怜把我关在画中深潭这个想法,非常赞赏。他亲眼见证我被锁在潭底之后,便离开了。
主上一走,楚怜便不安分起来
楚怜本想赶快吸尽无尘的元阳,可是见他英俊非常,又念在自己尝遍各种男人,唯独没有接近过神仙,于是忍不住,想玩弄一番之后,再将其杀掉。
无尘元神被困,身如僵尸,直挺挺地等死。楚怜倍感无味,自觉可以掌控,便解除了主上所施的法术。
无尘醒来之后,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虽然被封印了法力,但在天界修行上万年,肉身浸润宇宙灵气,早形成护体。
一般非善类难以伤害他。
这也是他浪迹六界千年,却毫发无损的原因。
更何况,他最憎恨女人不怀好意地接近他。
楚怜却不知,半掩玉体缠在他身上。
既然如此坦诚相见,她便无心顾及防身,才被无尘有机可乘。
他憎念一起,楚怜立即被弹开。她还以为,他是害羞,更加放荡地迎上去。他金刚怒目,闪出一道光,猝不及防,楚怜被摔到墙壁之上。
无尘对墙壁上的画像非常熟悉,因为都出自他之手,所以有一点异常,他便觉知。
他立即看到我被锁在潭底,二话不说,立即钻进画里救我。
当时,主上站在巨灵山之巅,大事业成,却没有喜出望外,只有脸上难掩倦色。
月隐云端,紫微星出。
他脸色大变,察觉到异相,生恐有变,立即赶回道观,就看到楚怜反被我制服的那一幕。
当然,以上这一切,对我来说,仍旧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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