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月德
公众号:草莽月德
隔三差五住在村口的王老太太就会跑来我家让我帮她看看她的手机。
老是同一句话，小彭啊，你帮我看看我手机怎么又打不出电话了，是不是坏了。
刚开始我还比较有耐性的给她查话费，调声音，再试打一下。可是每次我都发现她的手机好好的，一点毛病也没有。
老太太86岁了，丧偶多年，好像我记事起她就是一个人了。我也曾怀疑过她是不是耳朵不好使。可是每次隔老远和她打招呼她也能够回应。
同村的小谢说，你别理她。她有点傻呢。以前你没回来老是跑到我那里让我帮她看，手机又没坏，烦都烦死了。
说实话，是有点烦人。
然后我连着三天都躲着她。又出去了一趟，等我回来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谢来窜门我就想起老太太来，我问，这几天我也没在家，老太太没去找你吧？
小谢说，没，听说老太太好像病了。
我有点吃惊，啊，不会是我没给她看手机的原因吧？
小谢说，不知道呢。但是她调手机好像是因为她女儿每个星期会给她打电话，她是生怕听不到错过了。
老太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到外地，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和儿子儿媳住在村里，儿子儿媳待她说不上好，但也没有饿着冻着她。
出于心里那么一丢丢愧疚，我还是决定上她家看看她。
她是病了。摔了一跤摔坏了腿，绑了石膏躺床上呢。
一见着我就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我坐到她边上她像是怕我跑掉了般紧抓着我的手，从枕头底下拿出她的手机，小彭啊，你快给我看看我的手机，它都有两个星期没响过了，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坏了。
我拿着手机，给她拨了个电话进去。我说，没坏，一切正常。
她突然就哭了，那为什么我香秀(老太太女儿)都半个月了还没给我打电话。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年纪老太太这眼泪说来就来，尴尬的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拍拍她手背，我说，别急别急，兴许什么事给忘记了，我给你打个电话过去给你问问。
老太太没有念过书，也不识字，迄今为止也只会按接听键。估计她女儿也教了好久。
在通话记录里很快找到了她女儿的电话，因为就一个号码的记录。
我用自己手机给她把电话拨过去，电话一接通她却一个劲的推诿着不肯说话。
原来她女儿陪儿子参加了一个封闭式训练营，手机规定上交关机的，刚好才结束。我说，姑，你家老太太摔了腿。
听筒里的声音明显焦急起来，严不严重，怎么会摔了腿呢，你把电话给她。
我把电话递给老太太，她手忙脚乱一通解释，你别着急，不严重。不严重。
后来就是那边口气似乎越来越严厉，老太太则低着个头像做错等老师来罚的小学生一个劲的，嗯，嗯，晓得，再也不了。
通话一个多小时，最后是以老太太眉开眼笑手舞足蹈结束的。
因为她女儿说回来看她。
两天后老太太女儿就回来了。
呆了一个星期。
没两天，老太太托人喊我过去，说她腿疼的厉害让我给她女儿打电话。
她女儿似乎有点不耐烦，我在家说带你去大医院做检查你不去，现在又说痛。你让哥先带你去看看，我下个星期再修个长假回来。
儿子儿媳带她上医院。除了骨折，还有点积水。
她女儿又回来呆了一个星期。临走给老太太买了个自动轮椅，方便她无聊自己坐着出去溜达。
老太太又恢复了她的周而复始的问手机这件事情。
趁着元旦出去放了两天风，今天在爬山时接到自家老太太电话说老头不太好，说腿疼的厉害，也不怎么吃饭。
风景也没心思看了，山也没心思爬了，火急火燎的往家里赶。
问他哪疼，他说腿疼，坐着不那么疼，你抱我坐一会。经常躺着肌肉已经开始萎缩。
问他，看不看电视。他说，看。我不在家我妈不会用智能机给他放电视。
问他，吃不吃苹果。他说，一个吃不完，那你切一半给我咯。
没过一会他又问，你姐明天回来，几点到邵阳啊？还有没有车回来。
有时候他们要的其实简单，也许只是一个电话，一顿饭菜，一次唠嗑，一个拥抱。生活残酷，有时候我们却连这个时间都给不起。
新年伊始，如果还来得及。我们抽个时间抱一抱吧。就抱抱他们。
往往，等着等着就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