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艰苦的岁月

  一段艰苦的岁月,一首唱不完的歌。光阴荏苒,我想把我童年的经历写成文字,时间久了,我也会淡忘了过往,事情多了,我也会疏忽昔日的生活细节,那么我相信文字会替我记住这一切,记住一段艰苦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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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阳节回了趟老家,走了一小段以前上学的山路。站在这条山路旁,我久久地伫立着,一种伤感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望着小路两旁的杂草和茂盛的树木,好像和以前一样,又感觉和以前不一样,而不一样的地方是什么,我怎么也写不出来。只是莫名地感觉有种东西永远地失去了,也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东西,只知道无论我如何地去追寻,它都不会再回来了。

  十几年前,一个平常周日的下午,有三兄妹背着书包晃晃悠悠地走这条小路去上学,那时候妹妹胆小,总是紧紧地拉着姐姐的手,跟紧姐姐的步伐,姐姐很疼惜妹妹,总会放慢脚步和妹妹同行,我拿着一根棍子跟在后面,因为妹妹说怕背后有东西跟着,所以我负责在后面保护她们。

  和现在一样,天空是湛蓝的,草木是葱郁的,金灿灿的落日把我们的影子拖得老长,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个小孩的背影被路的转角隐去。站在这里,一幅夕阳下三兄妹走路上学路上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

  那时候我们要穿越几座山,经过三个村庄,还要走一段田间小道才到达广西的“继豪学校”。整个路程要走大约三个多小时。现在的我都觉得好远,但是那时候总感觉不到远,我只知道只要我们兄妹在一起慢慢地走,总能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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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山路的时候,有些路段长了太多的杂草,草丛里有时候会隐藏蛇或者蜂窝,也有可能会有些坑。遇到草丛的时候,我就上前开路,等我开完一小段路的时候,姐姐就把妹妹牵过来,我们就这样一小段一小段地走着,曾经也遇到过蜂窝。

  走完山路之后就要进入村庄,进入村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村庄里总有几户人家是养狗的,在记忆里有些狗比那时候的我都还壮大,每次进入村庄的时候,妹妹总紧紧地捉着姐姐的手,姐姐也紧紧地捉紧妹妹的手,即使这样,她们的手心还是不断地冒汗冷汗,我拿着棍子走在前头。

  我们既心惊肉跳但又很小心翼翼地走在村庄的小巷里。有几户人家的狗每次看到我们经过,习惯性地拼了命地冲出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猎物一样,在我们身旁边狂吠,我拿着棍子拼命地击打地面赶它,也许是它也知道我们太弱小,完全不理会我,反而还吠得更加来劲。有时候屋子里的人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们就哈哈地笑个不停,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好像为自己养了这么一条凶猛的狗而自豪不已,又好像是觉得我们很好笑。然后随便给我们扔一句:“别怕。”等我们狼狈地走远之后,那条狗得意地走回主人的身边,不停的摆动尾巴,好像胜利而归一样。主人开心地笑着摸摸它的头说一声:“乖。”

  以前我们的衣服大部分是堂哥堂姐穿过的,因为他们穿不下了然后留给我们。每一次我们收到堂哥堂姐给我们的“新衣服”我们都特别兴奋,然后穿上衣服在镜子前摆弄很久。我堂哥大我好几岁,所以每次堂哥给我的衣服都特别大,有几件上衣,穿上去就差点掩到膝盖了。

  经过村庄除了怕凶猛的狗,也怕小孩对我们的嘲笑,他们成群结队地游荡在村子里,见到我们就指着我的衣服笑着问:“这是你的裙子吗?”然后一路嘲笑我们,有的甚至会向我们扔东西。我们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走着,直到我们走出村庄很远。

  是的,我们没有反抗,我们不知道怎么反抗,我们也不敢反抗。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的爸爸妈妈不在家,他们知道我们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了,没有大人保护我们,我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而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爸爸妈妈就在家里,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一直保护着他们,疼爱他们,所以他们什么都不用怕。

  在他们的嘲笑声里,我们只默默地低下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有几次,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记得有一次,我终于反抗了,我对着他们喊了一句:“我爸爸下个星期就回来了”然后他们的笑声就更大了,因为这里的人都知道,我爸爸妈妈只有过年才会回来,而且住下两天又匆匆地离开。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身上会得到截然不同的转化,有些人在被欺凌中埋下了恨的种子,然后学会了报复,有些在则在欺凌中学会了换位思考,学会了爱。我是后者,因为我更加深刻地理解被欺凌的痛苦,而那种痛苦一直埋在自己的心底,虽然我早已释怀,但我不能忘记。所以我不希望我身边再发生那样的事情,我更加愿意去给身边的弱者更多的关爱。大学期间,我参加了很多公益活动,期间收获最大的就是南方癌症医队,在那里我学会了更多的对生命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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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村庄之后还要走一段田间小道,只要不下雨,田间小道的路还是很好走。一旦下雨,路况就十分复杂了,容易打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田里,有些地方还会下陷,能埋下一整条腿。每次下雨我们都脱了鞋子相互扶持着走这段路。

  以前我们三兄妹就是这样走路上学的,在这条小道上,有着我们无数的回忆。这些经历给了我们人生很多的养分,在经历过艰苦的岁月,体味过卑微的人生之后,幸福就越来越简单了。

  我总是不断地去回味那段艰苦而又有意义的时光,也时常和深圳的同学讲述一番,他们都惊愕地张着嘴,一幅满是质疑的表情说:“我爷爷才会和我讲这些,怎么你……”

  在“继豪学校  ”的第一个星期的周三,那时候是秋天,天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点蓝意。我妈妈和叔叔来学校了,是来和我们道别,但是我们都不知道。

  那天下午,老师让我和一个同学抬一个很大的废弃的锅,我没有留意到锅的把手已经有断裂的迹象。我刚刚把锅抬起来的瞬间,只听到“啪”一声,整个把手突然彻底断裂,断裂的地方形成了像刀一样锋利的刃,伴随着大锅的重量迅速掉落,深深地划破了我的右脚脚跟,到现在这个伤痕还很清晰。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我的脚跟已经被鲜血染红,还在不断地冒血。那时候的我,没没被吓到,我感觉到很痛,但我没有流下眼泪,我咬着牙关站在那,显得特别镇定。老师匆忙地去那烟丝帮我裹住伤口,等止血之后,一个和我玩得要好的同学扶我回宿舍。

  我在宿舍静静地坐着,看到如此严重到伤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那么痛,洗澡该怎么办……就在我觉得满腹委屈的时候,姐姐突然跑到宿舍欢快地喊道:“妈妈,妈妈来了。”我一听到妈妈来了,我的心一软,瞬间滑下了大滴的眼泪。

  小孩的心里就是奇怪,当他们身边没有人疼爱的时候,他们无论遇到什么处境,都会坚强面对。但是身边一旦出现了一个疼爱他们的大人,他们就变得脆弱了起来了。

  姐姐赶紧扶我出宿舍,我深刻地记得我就坐着宿舍门外的龙眼树下,妈妈心疼地帮我拭去泪水,温柔地检查了一遍我的伤口,然后拍拍我的脑袋说:“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要和姐姐妹妹一起生活了,男子汉,不许哭。”好像是一次提醒,又好像是一个命令,我真的不哭了,那是我妈妈第一次告诉我,我已经长大了。

  我看见妈妈和叔叔在和校长沟通了很久,还时不时地说,这三个孩子就拜托你了。随后妈妈告诉我们她要去深圳了,让我们听校长的话。我们只是点点头,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妈妈说的去深圳是去哪里,我们都以为妈妈只是去一个别的地方,很快就会回家,我们都觉得,妈妈是不会离开我们的。

  然后妈妈给我们每人两块钱,就和我们道别了,记得妈妈那时候特别赶。那是秋天,天空是灰色的,我坐着龙眼树下,枯黄的树叶不断飘落,望着妈妈离去的背影,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看看手上的两块钱,这是我第一次拥有那么多的零花钱,再看看妈妈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什么是离别,因为每年过年都会爸爸回来,每次和爸爸睡觉的时候,我们小手紧紧地拽着爸爸的衣角,才会安心地睡觉,我们都很害怕爸爸第二天不见了。

  我们明明都知道爸爸迟早会去工作,他迟早会离开我们,但是我们还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向某种东西作微弱反抗,我们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方式可以拖住爸爸,至少可以赢得和爸爸在一起更多的时光。

  但是每次我们都输了,而且输得一塌糊涂,每次当我们醒来发现爸爸不在身旁的时候,我们嚎啕大哭,拼命地喊着爸爸往外跑,然后奶奶跑来阻止我们,她拿着糖来哄我们说:“孩子别哭,你爸爸很快又会回来的。”其实我们都很清楚奶奶说的很快,是一年。所以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盼望新年,又是多么恐惧新年啊。

  那个背影之后,再看到妈妈是在两年之后的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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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五的下午,我们还是走这条路回家,我们都会沿着山路捡些柴,这是农村的孩子放学回家经常做的事情。很记得那周的周五,我们捡了很多的柴,到家的时候准备让妈妈夸一下我们。可是,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妈妈。然后身边的人告诉我们说:“你妈妈去深圳了,不回来了。”一开始,我们没有相信,但内心已经开始慌了。

  然后我们发现水缸的水已经挑满了,厨房的柴也堆得很满,所有的锅都干干净净,包括我们煮饭的锅也干净得吓人,房间所有的物品都特别整洁。我们看到这么整洁的家,内心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这种恐慌好陌生又好熟悉。

  但是我还是不相信妈妈会离开我们,于是我们开始四处搜寻,就在我们去菜园的路上,遇到了我们村的一位奶奶,她提着菜篮走回来,我们一见到她,就上去问:“奶奶,我妈妈是不是在菜园?”被我们这么一问奶奶愣了一下然后轻声得说:“你妈妈去深圳了,不回来了。”

  我们三兄妹在原地呆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等我们缓过神来之后,我们慢慢地走回家。然后我们开始生火煮饭,开始自学做炒菜,开始了属于我们三姐妹的另一段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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