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是我的网友,兼哲学人生导师,我们见过一面。距我们从认识到见面,不到6个小时。那天见面之前,我们聊的很激动,如隐藏在地球上的外星人找到同类般狂喜。你想问聊了什么,这没什么好说的,主要原因是我不想说。
我说,既然如此,见面吧。
他不同意,理由玄妙,类似于,不想破坏这种虚幻而又真实的感觉。
后来他还是来接我了。我忘了他又是如何改变主意的,我记忆力很差,差到看一部电影,看完后就已经忘了男女主名字,这种事情尴尬之处在于,当你要和别人讲你看了什么的时候,只能使用长定语加代号,女主,男主,那个丑男,那个胸很小的女的,讲到后面人越来越多,自己都搞糊涂了。总之,他还是来接我了。
他说不来时,我的好奇心挠得我难受,他说要来时,我知道,他的好奇心也被挠得很难受了。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坐在奶茶店里,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透过落地玻璃门窗,我面无表情注视着不远处的风景。说不远,只是说说,又不需要跑过去,但实际距离肯定是不近的。天色昏暗,厚重致密的乌云压在山丘之上,但同时乌云又像聚光灯,把下面的山丘照的很明亮,黄绿相间,现在我会把它比喻成牛油果混合土豆泥的颜色,但当时我只是看着,什么都没想,思考多累。
那为什么我现在却在疯狂回忆、思考,所以我需要问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想把这个故事情景再现似的说给别人听?还是单纯想表达想写?即使没有人看。这个问题看似很无聊,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因为我从现在起,要确认做每一件事的初衷,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想做这件事。我的答案是,后者。
我写到这里,才想到,等我写好了这个故事,应该要拿给路西看一看。
天灰得很绝望,暴雨欲来之势。我很迷恋这种天色,世界末日,我终于要自由了的感觉。路西说要来接我的时候已经五点过了,天比刚才又黑了一些,雨几乎要下啦。
和网友见面不是第一次,但确实是第一次在认识几个小时就决定要见面。很多人会觉得不妥,陌生人,男人,网友,时间太短根本不了解,得出结论是非常危险。
让我一一分析。
陌生人,推出危险。每天挤公交,上班,食堂吃饭,都是处于一堆陌生人之中,是不是就是一堆危险之中呢?
男人,推出危险。来源于,男人会做禽兽之事,单独见面危险。世界上男人千千万,然而真正做出禽兽之事的又有多少?就算叠加刚才“陌生人”因素,陌生人就是不认识而已,并不能推出危险。
网友,推出危险。网络只是媒介,和以前没有网络,大家写信,交笔友,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网络诈骗闹的沸沸扬扬,笔友诈骗我不信没有。
最后,时间太短不了解。这一条我非常认同,前面三个因素都不是关键,这一个才是重点。
我对他所有的了解,全部基于不到5个小时的聊天记录(最后一个小时他在洗漱,和开车过来的路上)。我敢去见他,就是很确定他一定不是坏人,没有万一,我不相信坏人会和我说那些话。我对很多事情都没有自信,唯独看人,迷之自信。
路西到了,天已经开始下雨了,我没伞,雨也不大。他的车牌非常好记,连我看一遍都记住了,11EE,让人过目不忘,且没有666、888之类的土气。我如果有车,这是我想要的车牌。
开车门,上车,关门。车里没灯,在我记忆中没有,汽车开动,路灯一盏盏后退,明暗交替之中我看到他的脸上,他的脸上,全是痘痘。哦天呐,怎么那么多。密密麻麻,我没数多少颗,但是我知道肯定数不清的,各种新痘旧痘,大痘小痘,硬痘软痘,红痘黑痘,就跟抓了一把五彩斑斓的豆子扔脸上一样。三十多岁的人,痘还可以长成旺盛如此,真是不多见。
路西:去哪儿?
我:随便。
路西:吃饭吗?
我:不饿。
于是,我们找了一个可以通宵说话的地方。那天晚上,除了说话,拥抱,我们什么都没做。他讲了很多哲学,佛学,无用之学,我讲了自己的迷思和疑惑。我们最大的共同点是,拼命想去证明自己是自由的。
路西说,人生,就是,无意义的。他本该指尖点燃细细的香烟,在黑暗中,慢条斯理吐出这句话,他原本可能也是这样打算的,多半是我阻止了他吸烟。
记得非常清楚,他前女友,中央美术学院的。他说,他们分手是因为彼此太像了。我暂时无法理解。后来,他要问我一个问题,关于他前女友的,我感觉他的手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在告诉我,她对他有多重要。
他问我,虽然分手很久,但自己最近开始每天都跟她分享一首歌,或一段话,并不期待她回复,或要去感动她,但就是愿意去做,问我为什么。
我其实想说不知道,也确实是不知道,但气氛不许我那样说,我必须说点什么,即使是错的,他在期待,我不想让自己辜负这种期待。
我说,你还爱她。
最后竟一夜无眠,从来没感觉自己可以讲那么多话,天边泛白,该说再见了。
我们一起在学校外面吃了生煎包,油油腻腻甜甜的,一咬有汁水流下来那种,不算好吃。就着黑米粥,我吃了三四个,这顿饭的上一顿饭已经是12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了,饥饿让我的知觉更敏锐,饱腹感带来的快乐充斥着我的全身。
这天的青岛,一如往常,天蓝得深浅适宜,均匀如画、云和阳光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动人。
是可爱的,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