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你在哪
秋夜，阴森的树林渐渐寒气漂浮，手机也没电了。跟一起来露营的旅伴走散了，我一个人呆立在高耸入云黑漆漆的大树下，内心恐慌无助，蹲下来双臂紧紧交叉抱在胸前，缓缓抬起头，仰望满天的星光，按照你说的寻找北极星来定位，可惜我不仅是个路痴还是个笨蛋，怎么都找不到北极星，那一刻，这几个月来的压抑不安在此刻的声嘶力竭中迸发“北极星，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一、
我叫林雨凡，一个路痴，记性又不好的糊涂虫。
5年前，我来到北京读大学，大学第一个夜晚，我一个人在校园四处转悠，准备返回时却忘记了怎么回女寝大楼。我呆在原地犯怵，连楼号都没留意的我不知怎么开口问路。凭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劲，我独自在黑暗中摸索。前面几栋楼灯火通明，仔细看了下，发现是男生宿舍后我想落荒而逃，赶紧离开这尴尬之地。这时，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的帅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一脸尴尬又茫然，微笑地问我“同学，遇到问题了吗？”只觉脸微微发烫，不敢看着他的眼睛，低着头，怯怯地问了句：“学长，你知道新生宿舍怎么走吗？”“同学，你住几号楼知道么？”“第一天来，不知道楼号，只记得大楼的大概样子。”此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一见钟情竟然出现在这么囧的时刻。“那我带你一栋栋找吧，太晚了，一个女生也不安全。你等我一下，我去取一下电动车。”你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干净的笑容，仿佛就是上天派来照亮我的世界，指引我这个超级无敌路痴的。看到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我是绝对不会把图谋不轨居心叵测一类负能量词汇与之联系的。站在原地等待，表面一副矜持的淑女样内心却似小鹿乱撞般窃喜。“上来吧，慢点哈。”你双手握着手柄，回过头温柔地叮嘱道。清亮的眸子与我忽闪的眼睛撞上，我赶紧回避着低下头，轻轻地侧着身子坐了上去，不好意思地抓着你的蓝色牛仔服。在一栋栋女生宿舍楼排除后终于找到了，那一刻心终于放下却又不舍，多希望永远都找不到。 “同学，要不留个号码吧，改天请你吃饭答谢一下哈。”你愣了一下“好的”。“187……学轩”我小心翼翼地存好，又确认了一遍，如获至宝一样。你一直目送我进了大楼才转身离开。临睡前，手机屏幕亮了，暖暖的两个字摄入内心“晚安！”
二、
我们在大学里谈了三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恋爱，成为所有人艳羡的男才女貌的一对。记得那次来大姨妈，痛得我行动不便，只得捂着肚子在床上躺着。你知道后，亲自做了红糖姜汁煲，用保温桶装好，冒着被管理员抓到后处分的风险偷溜进宿舍来照顾我。知道我还饿着肚子，你皱着眉，摸着我的头：“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对不起，原来不想让你担心的，谁让大嘴巴的许静告诉你了。（许静是我在上海的闺蜜）”你一脸心疼“等着我，马上回来。”十五分钟后，你带回我最爱吃的驴肉火烧和玉米排骨汤。记得很清楚你头发，身上，鞋子全部覆着白雪，脸，耳朵，双手冻得红肿。我轻轻吹着你冻僵的手，为你擦拭头发外套上的雪。我们裹着同一床被子紧紧相拥，默许要一起白头。
毕业后，你努力说通叔叔阿姨陪我来到了魔都。凭借着扎实的金融知识和卓越的能力，你轻而易举地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我依仗其他方面的优势也是面试极其顺利，同时拿到很多家公司的offer.我选择了一家篮球网站担任编辑，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不堪重负就辞职了。反复的选择和跳槽让我压力剧增，家人朋友催促着我选个差不多的就好，只有你明白我要的梦想不大，要对。你说“多多尝试才能找到喜欢的，乖，不要着急，有我养着呢。”
恍惚间，在上海我们共同打拼了一年。记得那段时间你总是脸色苍白。于是我买了猪肝回家熬汤给你补补。你说不用担心可能是工作太累造成的。
还记得那晚我们躺在草地上饶有趣味地数着漫天繁星。数着数着，我竟然在山顶睡着了，头枕在你宽阔结实的怀里。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然躺在家里舒适的双人床上，却是我一个人。困意全无，我赶紧坐起身环顾一周房间，无人。于是穿上拖鞋一间间房地寻找，客厅，卫生间，厨房，都空荡荡，只充斥着寒气。拨打电话关机，微信QQ等都杳无音讯。一身颓然的回到冰冷的双人床上，紧紧抱着你的枕头，细细闻着你残留的味道。在枕头下，我发现了你留下的信，俊逸的字迹跳入眼帘“凡，我去国外了，不要找我，对不起。银行卡密码是100911。”（2010年9月11日那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我把冰凉的银行卡重重地砸到地上“人不在身边，要这个有什么用？”
三个月过去了，你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你的家人朋友都告诉我不知你的去向。我一个人不敢回家，怕面对这空荡荡的黑暗和无尽的严寒。也不敢在外面晃荡，怕街灯太亮霓虹太美而我太惨。我辞了工作，颠倒日夜苟且活着。谁都不见，哪也不去，只是经常去那座山。半夜一个人躺在山头望着漫天繁星，然后拼命寻找北极星，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放着：你一脸宠溺地看着我，捧着我的脸，安慰路痴的我“我就是你的北极星。如果你什么时候迷路了，就抬头看看我，我会永远在这儿等你。”可是现在你在哪呢？喝得烂醉如泥，后来是闺蜜许静突然出现把我背了回去。
以前爱我如命，现在后会无期，就这样，你成了一个谜，也许是永远......
三，
“静，你去哪里？”我喊住低着头匆匆赶路的闺蜜许静。许静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慌失措“没，我回家呢。”“你家不是在那边吗？”我用手指了指她身后，“不，我先去那边买点东西再回家”许静紧张的表情出卖了她。“哦，那你去吧。我回家了”我附和着却悄悄跟在她身后，发现她行色匆匆进了一家医院，进门之前还回头望了几眼，似乎怕被发现什么。我蹑手蹑脚地紧随其后偷溜着进去了，躲在墙角观察，发现她进了307病房，我轻步移至病房门前，低下身子偷偷望着里面，“学轩，我今天碰到小凡了，我快瞒不住了”许静一脸惊魂未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要让她一个人大晚上乱跑了，要不你搬过去陪陪她”“我从她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光芒了，她忘不了你”我轻轻推开门，看到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脸瘦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憔悴如死灰，宽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一点都不合身。我愣住了，脚却一步也挪不开，仿佛有两只地狱之手死命地拽住我。你惊住了一句话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怜爱又复杂。“凡，你……”“轩，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你”我一步步挪到病床前，轻轻地坐下来，双手却有些瑟瑟发抖，我轻抚过你脸庞，你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变成怎样我都爱你，不要逃避我好吗?”我双手环绕过你的腰，轻轻地抱着，头轻轻地靠在你肩上，隔着白色的病号服摩挲到你瘦骨嶙峋的身躯。我不敢稍微地用力，怕弄疼了你。怀抱虽然不再结实了，可是依旧温暖如初，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感觉。你用纤长暗黄的右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轻拍我后背的左手微微发颤。
萧瑟凛冽的严冬来临，我在病房里摆了几盆绿色植物来增添生机。为了你，我学会了做菜。我一勺一勺地喂你吃，看你甜腻满足的模样，倍感欣慰。“好吃吗？”我一脸期待地看着。你嘴角上扬，从我手上接过碗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快速地摩擦着双手直到发热，又紧紧握着我的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医院方面也会尽快找到合适的骨髓进行匹配，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那一起回……我们的家好吗？”我支吾着，怕你拒绝。“恩，对不起……之前我自私地以为离开才不会毁了你的生活。”你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脸歉疚。
四、
那天下班回家，我看到你僵直地坐在黑暗中，单薄的身影，一个人安静地看着手机，我怕打扰你，轻盈地迈着步子走到你身后，你一惊，赶紧收起了手机，我呆望着你的手足无措，“在看什么呢？”“哦……，没什么随便看看。”一向干净而稳定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游移。我并没有拆穿你，只是也装不出快乐模样。我走开了，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发呆。你端着热好的饭菜捧到我面前：“凡，先吃点热饭菜暖暖。”饭毕，你掏出手机交到我手上，然而里面的一切让我懊恼不已。“你一直在让许静把我每天的状态和照片发给你，每天都在关心我，我为什么这么迟钝，现在才发现，错过那么多可以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泣不成声，你把我揽入怀里，替我轻轻擦拭眼泪“小凡，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已是夜里10点，我们起身去y山。路比较偏僻，树丛里稀稀疏疏传来怪声，你右手紧紧搂着我的肩，告诉我“有我在，不用怕”。我侧过头望着他，嘴角弯成浅浅的弧度，他的嘴唇轻轻地贴在我额头。记得那晚的月光特别皎洁，柔和的光浸透了整个寂静的山谷，我们在河边坐了好久好久，我们在山顶草坪上躺着，我蜷在你的臂弯里，你指着天上的星星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怎么寻找北极星，如果在野外迷路了，怎样利用北极星找回方向。你干净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一直在我脑海里回荡。
那天，我下班，你撑着伞站在公司对面的马路远远地望着我，我欣喜着三步并两步跑到你跟前，“你别跑，路滑。”“你怎么不到我们公司楼下，站这么远啊，幸亏我们心有灵犀呢，不然都找不到。”我俏皮地开着玩笑。“让你们同事知道你有一个病怏怏的男友，我怕你会难堪。”我伸出双臂：“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吧，darling.就让她们都看见好了，我家男票全世界最帅最好啦！”那一刻，你眼神的黯然一扫而光，跳跃着欣慰。嘴角上扬的弧度自然清晰。“走，今天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吧”“好呀。”你帮我提着包，我挽着你的胳膊，我们就这样一直安静地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若无人地甜蜜着。
你一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还紧紧拉着我，眼角盈着笑意：“要是你再小一点，我就可以把你放到购物车里，跟带着小朋友一样，时刻在我眼皮下不用担心你丢了。”“哼！诅咒我变矮呀，才不要呢。”我嘟着嘴巴假装生气。他摸摸我的头“乖，回家做你最爱吃的鲫鱼豆腐汤和西兰花。”穿梭在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看着超市里人来人往的男女老少，结伴而行的情侣，我在想“我想要的生活只不过是跟喜欢的人经营着平淡无奇的柴米油盐，直到白发苍苍。
我们手牵着手满载而归，脸上充盈着新婚小夫妻般的甜蜜和满足感。
看着你穿着花围裙切菜的专注模样，我用手机偷拍了下来“嗯，不错，挺帅气的家庭煮男”你停下手中的菜刀，双手做出yeah的手势比在头顶卖萌，“咔”相机定格在这一瞬间。“别人卖萌可耻，偶男票卖萌就是帅气是不是哒？嘿嘿”我傻乐着从后面搂住你的腰撒着娇。“小坏蛋，别闹啦，切菜的时候我怕碰到你，乖，去旁边等饭吃。”我乖乖地被送到沙发上，盘着腿看着电视，“darling,晚饭后，我们应该一杯红酒配电影，然后你窝在沙发里，我窝在你怀里……嘻嘻，想想都觉得浪漫美好。”“没问题呐，通通满足你。”“啊，我的身份证不见了，是办会员卡时工作人员忘记还给我了还是丢了，完全没印象啊。我明天还要用呢。”你从厨房跑过来安慰心急如焚的我“现在饿吗？”我摇了摇头，“那我现在先去帮你找回来。你等我回来做饭，不要吃没营养的零食，听话哈。”你双手轻捧着我的脸，再三叮嘱我不要着急。然后就披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出去了。良久，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电视剧，你还没有回来。电话也没人接。我坐立不安，抓起大衣和手机就往外跑，鹅毛大雪越积越厚，今年的严冬为什么来得这么早？到处一片白茫茫，看不到一个人影。突然我的手机响起，冻僵的手试图灵活快速地接听来电，只因为来电屏幕上显示着“轩”。酷寒加上紧张哆嗦，使我几次才接听成功。“你男朋友出车祸了，在世纪大厦……”一记重锤打在我的胸口，双腿无力地深陷在雪地里，我拼尽全力抽出瘫软的双腿，苟延残喘几乎以爬行的姿势拦住一辆车就飞奔往事故现场。救护车停在旁边，我横冲直撞过人群，看到鲜红的血浸染融化着洁白的雪，刺眼恍惚。你躺在冰凉的雪地里，旁边站着因你被救的小朋友，他大哭喊着叔叔快醒来。那一刻只觉我的全世界轰然倒塌，胸口被重石压住般不留一丝空隙。我拼命嘶喊：“快救人啊快救人……快点求你们了快点……”“姑娘，人已经死了。”我瘫坐在雪地里，把你的头轻轻放在我腿上，脱下身上的大衣把你裹得严严实实“轩，这里太冷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抬头仰望虚无广袤的夜空，没有北极星的痕迹。整个慌乱的街开始在我眼前晃荡不止，后来，据许静说我一直哭着要找北极星，晕了过去。
轩的葬礼三日后举行，我从头到脚一身黑色。
黑色是收敛的，沉郁的，难以琢磨的。很多有伤口的人只穿黑色的衣服。因为这样不容易让别人看到疼痛。
“轩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蹲在墙角哭得撕心裂肺，清冷的月光从狭小的窗棂里透进来，蜷缩的身子在地上被拉扯成奇怪的可怜模样，我看到你站在我地板的影子里，我哭了多久，你就站了多久……你欠下身，把我搂进怀里，从前温暖的怀抱不再有温度，我双手环绕着你的后背，却是一片冰凉的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