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好，以下我对你所说一切，皆可作为呈堂证供。
此言出自肺腑，出自肝胆，而非哪本书抄誊来，亦绝非某大师私人笔记窃窥来。
我猜你刚洗漱完毕，头发湿漉，走出浴室，没过会就要换衣上床。
看到床头那封白色咖啡杯压着的信封没？
是的，打开它。
注意，头发水别滴上去，花几分钟，好好看看吧：
“女人啊，你听我说，早年我是爱你的，现在我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请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你还是可以打我以前留给你的那个私人号码。沒事亦可过来看看我。约我吃顿饭什么。我还是愿意买生日礼物你。你说你又看上一本推理小说了。沒事，我支付宝里还有点钱，晚上回去就帮你下单。你说你最近有点烦工作沒着落想找个人发泄。沒事。我胳膊这里最近练了块肌肉，随便你弄。”
“好了，其实要说的也就这么多，我怕耽误你睡觉的时间，第二天你还要工作，当然，我也要工作。不跟你说了。我爱另一个女人去了。我得陪她逛街买衣服。吃她喜欢的韩国料理喝她最爱的香槟酒。晚上还得送她去最近的酒店跟她睡上几晚。虽然这些那个女人都不承认。更不许我对人提起。但我知道她一直在害羞中享受这一切。”
“你知道的。她不像你，那么好哄。上面那些做不好，我晚上就不用回宿舍复习我的功课。是的，我还在读研。今年九月份就要提交博士论文。那篇关于莎士比亚与庄子浪漫主义的研究论文。我沒时间跟你说这些。是的，除了复习功课，我每晚还得跟那个女人汇报我的思想跟工作。最后还得跟她Say晚安对着电话么么哒。做完这些她才肯挂电话。而且没等她先挂我还不能马上挂。这真是见鬼。噢。爱情使我沉沦。”
“你知道吗？每天我还得按时去一趟心理医生那。陪医生说话，不然他会无聊。我不说话，他会紧张。是的，为了不让心理医生心理有问题，我得装出心理有问题。为了不让心理医生紧张，我得紧张。为了不让心理医生看出我其实没心理问题而发疯，我得歇斯底里发疯。”
“那边的人似乎都认识我了。我跟他们也慢慢熟络起来。他们是谁？除了心理医生，就是心理病人。有时女人也会陪我到那里去逛逛。有花卉，草坪，跟高墙铁门。我摆出清闲随性一副游客心态，以便跟那里的人区别开来。我很讨厌他们看我的眼神。好像我跟他们沒区别似的。我很怕被他们误认为我跟他们一伙的。这点对于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我真跟他们一伙的，我也不能让他们一眼看出来我就是跟他们一伙的。我会看看那里的人，以及那里的人过的生活。我能夠记得的不多。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还是很久以前就会了。我的记忆力越来越不行。以致现在我爱的她有时很生气。比如忘了她生日哪天。忘了她手机开锁密码。总之，她算是很宽容了。大概她也同情起我来。偶尔用手抚摸我的头，拍拍我背，把我拢去她的怀抱。安慰我说，乖，有我在。”
“说实在的，我很感动，也很温暖。我发觉我更加爱她了。她有个饱满温软的怀抱。伟大的胸脯。有力的臂膀。最重要的她有个很宽容的心。能包容我的记性差，不说话。当然，我知道，以前你也是这样对我好的。因为你都不告诉我你的生日跟手机密码。大概是知道我会记不住怕你问起来我答不出而尴尬。所以我一碰你的手机，就被你眼神审判。我就会像只可怜的小鸡，缩紧起来，不敢再看你的眼。”
“你放心，我在新地方过的还好。那里环境不错。空气沁人。有花草阳光，有老人运动设施，别笑，这也有年轻人的娱乐活动。我们在那经常可以毫无顾忌地高歌一曲。有美声，有最新的潮流B-BOX。我们还会去听听讲座。不用坐车，不用排队。这里有很多牛人。解着牛顿方程，探讨着爱因斯坦相对论，好不热闹。虽然他们都未被外面的人所承认跟重视。但至少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有一次我们偷偷跑到院长办公室后面的窗户。你猜我们干嘛了。我们偷听到院长在电话里跟他夫人吵架。听到院长说要把他们的女儿送进来。还说女儿在这里比在外面会更开心一点。但我们都知道院长他在撒谎。因为我们听人说院长本人在这里就从沒开心笑过。有时脾气暴躁。有时寡言少语。有时又暗自发笑。”
“更多时候，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天不说话。那天院长把我们叫进去问话。我们不小心看到他打开一半的抽屉里放着很多吗丁啉及其他带一大长串名字的药。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我可是熟的很，因为我们平时也吃。我们都很担心院长，怕他想不开，心理出问题。就拉着他跟我们一起出去玩。那天玩得特开心。院长终于笑了。我们也笑了。院子看我们笑了，他也笑了。于是，我们手拉手一起笑了。”
“但后来回宿舍，我们看到院长原来也住我们隔壁。这时他穿跟我们一样的衣服。半夜醒来，他一直独自在那傻笑。”
“再后来，有人说那人并不是院长。”
“也有人说，院长是因为女儿的事才出的事。”
“不知真假。”
“现在我爱的这个女人，有时也骂我。骂我经常把衣服弄的很脏。骂我小便尿到鞋。当然，她不在场。只是过来看我时她总能一眼就判断出我尿鞋。好像是她自己尿的那样。真厉害。她还骂我吃饭吃到满地都是饭菜。骂我衣服裤子穿反。总之，骂东骂西。真把我当病人看待了。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被当病人看待，好像我们就巴望她们来照顾。但我知道她还是爱我的。爱我才会骂我，不是么？你看她，骂完还不是照样给我洗衣服。所以，哪天她不骂我了，我会惊恐：我衣服谁来洗？”
“最近身体越来越差。频繁感冒。好在有她，喂我吃药。那药极苦，不似一般感冒药。但她会哄我。有一次，我迷迷糊糊被她扶起，喝下她喂的药。那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当日斜阳映窗，我还是未能看清那张脸。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一手托我后背一手喂我喝药的女人，会是我余生的托付。就算她喂我的是毒药，我也感到内心安稳。”
“有时，我们也会被带去校医室那扎针。你知道的，我最怕针了，更不用说拿针扎我。但听他们说，这是为了我们身体好。要我们乖乖配合，不要动。但有些人还是会被双手双脚绑住摁铁床上。有时我也会不受控制。但亲爱的她都会在陪在一旁安慰我不要怕。说就跟蚂蚁盯一下，不怕不怕。头上的灯照的我们眼睛生疼，接着我们就不省人事了。”
“亲爱的你。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件事。不是我不爱你了。更加不是我冷落你了。我只是变得沒以前那么随心所欲。我觉得我失去了以前该有的活力激情。我变得胆小懦弱（以致我沒勇气精力再去追求美好的事物，包括你）。这点连我都不得不承认。我害怕接触新事物。这点跟以前我留给别人的印象很不像。那个谈笑自如天马行空活力聪明的小子，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是的，假的，你知道吗？这些天以来，我家人都察觉出了这点。他们很担心。以致以前从沒过的固定一周来看我一次。这点让我很不自在。但那也只是开始。”
“后来他们会给我带点礼物。我很开心。有我喜欢的小时候很爱玩的智力积木。当然，这些送一次下次就不用了。因为一堆积木就夠我玩很久。只是我沒以前那么头脑灵活。好多时候是根本转不过来。像蜘蛛网那样死死缠住不放。我流流汗咬咬牙就昏睡过去。这很不寻常。但我又察不出异常在哪。索性我就让其自然昏睡不愿醒。因为醒来我又会去想破脑袋我为何昏睡过去。想着想着却又再一次昏睡过去。”
“想到此，我更感恩那个喂我药的她。哪怕喂的是毒药。也让我真正体验到生病有人疼的稀贵。这或许是最后我沒能选择你而选择她的原因？但我连在你面前生病的机会都没有。”
“最近我在想，我们之所以沒能在一起的原因会不会就是你生病时我不在你身边，我生病时你沒在我身边。”
“爱情真像极了一场感冒。你对我不感冒。我感了100次冒到头来也没用。”
“我的人生像是生了场大病，提不起劲，却又一个劲的想你。”
“说到他们送的东西。更多的是送些很好吃很营养的家里煲来的排骨粥。瘦肉排骨粥。但其实这些我吃过一两次后就不太喜欢吃了。不知怎的，瘦肉排骨粥，我越吃越瘦，最后瘦成排骨。有一次我偷偷地把它塞给了隔壁。他们沒我那么幸福。能有家人常来看他们。所以我隔壁那个吃的很快。吃的一点不剩。家里人也送围巾。但女朋友说她很喜欢。硬从我手里夺去。我想算了当做送她每天来看我的礼物吧。她人真的很好。每天来看我时，都会替我打扫房间。把我堆在床头沒洗的衣服拿去洗。洗完傍晚拿回来给我穿。偷偷告诉你。她有时还会帮我洗澡。但只限于从后背帮我搓搓而已。前面我自己掏。她嘴里还常会念叨我什么都不会，自己不会洗澡啦全身很脏啦要麻烦她啦。最后她还骂了什么人。总之，我觉得她真可爱。人真好。我很爱她。”
“好了，不多说了。我待会还要去集训。这是我每天的工作。听他们说对我的病情有益。但其实我沒病。他们才有病。回想起来，集训吸引我的原因很简单：墙外夕阳真美。”
“墙外是我每天会去的地方。隔壁那个也要去。有时我们会站在很近的地方。偶尔打招呼。更多笑而不语，低头拔草。我们面向傍晚的夕阳。活动活动筋骨。不免俗的。每次都会有个讨厌的人在上面拿着扩音器发着一成不变的腔调。那人据说才是真的院长。我不太清楚。自从上次那位被指出不是后。我就真的不知哪位才是院长了。只记得刚来这地方时见过一次，然后就忘了他的样子。那次他跟我爸妈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面对面说了很多话。但因为有点远。我只看到他们谈的不是很开心。最后我爸还从衣袋里拿了不知什么塞给这人。总之，自从那次后我就沒看过他。包括每天傍晚的集训。我也只是离他很远很远。看不清那个在上面讲话的到底长什么模样。说实在，我并不是很想看清。看到他，只会让我想起那个刚来的傍晚。以及他在很远处跟我爸妈谈话的场景。那场看来紧张不安，甚至透露着无奈悲伤的谈话。至今，我还记得他们谈完后我爸走过来看我的表情眼神，无限的悲伤、无奈的懊悔（这点至今想不明白）。然后没说一句话掉头就跟我妈走出去了。”
“门缓缓关上。自此很常一段时间再沒见过他们。”
“似乎有些事是我不知道的。”
“知道了可能也不会明白。”
“你还好么？工作的怎样了。我似乎很想你。但又没我想的那么想。如果我想你怎么不去找你呢？这时候我又会把这一切归结到我天生懦弱犹豫的性格上了。”
“在某个突然醒来的午后，恍惚想起，有多久沒见到你了，亦多久沒想起你了。不是有多牵挂，也不是有多遗憾。只是，突然想起，如风轻，如云淡。又突然害怕，如梦魇，如魔障。”
“害怕你突然生我气，说我没用，打我骂我。”
“但我更害怕你离开我，连给你生气的机会都没。”
“日子过得飞快。快的我都快记不起，你那笑容，你那看似亲切可人却拒人千里的笑容。”
“我在想，如果我们还和好，你还会不会让你老爸跟我爸妈商量把我送进来？”
“不说了，你应该也困了。”
“总之，请宽宥我在信里对你诉说的这段未曾对你提起的诸多烦恼，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平淡日子吧。”
“也请相信，我没病，依旧爱你如初。
最后，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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