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十裡故清歡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
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
四季如春
——《南山南》
他和她。
一个来自北方，一个来自南方。
一个像冬天，一个像春天。
晚春，清晨。
一束阳光穿过窗帘缝隙，零星地洒满了整个苍白的病房。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拄着拐杖，缓缓走到窗边。
他猛地拉开窗帘。
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适应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
窗外一丛丛的荼蘼花映入他的眼帘。
雪白的花瓣瞬间唤醒了他的记忆。
时间回溯到大二那年。
他还是学校法医系的一名学生。
大二暑假，他申请报名了学校里迎接新生的志愿者，负责一对一地向新生介绍学校，并带领新生参观校园。
新生入学那天，学校分派给他的是一个临床医学系女生。
记得那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
那天，天气很热，阳光刺痛着他的脸庞，时有时无的蝉鸣让他心烦意乱。
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是那个女生。
“学长，我到学校门口了，你在哪里呀？”
是一个甜美的声音。
“你进来，左拐，就能看到我。”
他说话总是这样，语气有些冰冷，但并不缺乏耐心。
“好的。”
刚放下电话，他就看见一个女孩冲他招手。
女孩个子不高，长相可爱，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就好像四月盛开的荼蘼花。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阳光下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早已定格在了女孩心中。
他带着她参观教学楼，餐厅，操场，最后来到了学校特有的小植物园。
小植物园是前几级学长学姐建的，里面种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花卉。
女孩看了看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丛植物上。
她指着那一丛植物问道：“那是荼蘼花吗？”
他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那丛植物，说道：“是。”
“你喜欢？”他反问道。
女孩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可是它寓意不好。”
“没关系呀，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嘛，花开荼蘼，我在时光的尽头等你。”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后来的大学时光里，女孩经常来找男孩。
他们俩常常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餐厅吃饭，一起做实验，一起去跑步......
甚至在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时，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彼此。
一天晚上，他和她在校园里散步。
那天晚上，星光淡淡，雾霭绵绵。
两个人坐在草坪上，望着天空。
男孩突然问女孩：“你为什么要选择当医生？”
女孩转过头，看着男孩的眼睛，目光坚定地说：“因为我想治病救人。”
“你为什么想当法医呢？”女孩反问男孩。
男孩沉默了一会，说道：“维护司法正义，还死者一个公道。”
女孩笑了笑，说道：“其实咱们俩是一样的。我尊重生命，救死扶伤，你为生者权，为死者言。一样的，都是为了人民。”
女孩的话就像春风一般，融化了他心里的冰。
从那时起，他开始意识到，他的心已有所属。
毕业的那年夏天，阳光正好，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从此以后，喜乐有分享，共度岁月长。
毕业后，他们俩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努力工作着。他进了市公安局，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法医，她进了市里的一家医院，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
时光飞逝而过，两个人都到了结婚的年纪。
他们和别的情侣一样，顺利领了证，举办了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没过多久，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没想到的是，不幸悄然而至。
临近孩子出生的那几天，公安局临时指派他到外地参与调查一起案件。
他只好放弃陪伴妻子，只身去了外地。
他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在火车站，是他见妻子的最后一面。如果时间能重来，说什么他都不会走，他一定会陪在妻子身旁，等待孩子降临这个世界。
他刚刚离开的那天晚上，她因难产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孩子是个女婴，很健康，只是刚呱呱坠地就失去了妈妈。
听到这个消息，他后悔莫及。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好好抚养孩子长大。
他把她的骨灰带回了她的老家，是南方的一座城市。
他每年都会带着女儿，还有一束荼蘼花来看她。
转眼间，孩子逐渐长大，她已经学会了说话，第一个学会的单词就是“妈妈”。
有时，他看着女儿干净的眼眸和温暖的笑容，总是能想起她。
可惜生活并没有放过他。
出身于一个单亲家庭，女儿在学校经常被其他的同学看不起，有的小朋友还嘲笑她没有妈妈。
女儿也总是哭着回来问他，妈妈去哪里了？他总是沉默了许久，才说，妈妈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妈妈还说了，只要你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妈妈就会回来看你。
女儿也很争气，每次考试都是班级里的前几名。可是随着年龄逐渐增长，她也慢慢开始明白，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考大学填志愿时，他问女儿想报什么专业，女儿想了想后，坚定地说：“我要和妈妈一样，当一名优秀的医生。”
“好，好。”他看着女儿一脸正气的样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岁月不饶人，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当初那个年轻的少年已经不在，只剩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病房的房门被打开。
“老先生，该吃药了。”护士端着一杯水和一瓶药走了进来，对他说道。
他回过神来，吃了药，又重新躺回了病床上。
在他耄耋之年，他被确诊患上了胃癌，住院陆续治疗了一年多后，他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女儿在给他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个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朵干枯了的荼蘼花，还有一张信纸。
信纸上只有三行字。
花开荼蘼。
花开荼蘼。
我在时光的尽头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