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全)

黑色的夜被月光击破,散落的月光碎片还未及发出声响便坠入泥土,令人猝不及防。


穆芸枫拧开床头灯,瞥了眼手机——2014 年 11 月 23 日凌晨 1:04。为了不惊醒身边熟睡的女人,他旋即熄灭灯光,在清冷的月光中凝视着她。


这个女人的每一寸肌肤他都了如指掌。7年婚姻于男人而言是变数,于女人而言则是劫数,逃避或面对,是理性与感性的角力。


穆芸枫起身打开电脑,在满屏女人的照片中独独点开一张 —— 这是他珍藏多年的影像,如同一段封存在记忆里的胶片,每次打开都是一场喧嚣的电影。照片上的女子是与他青梅竹马的玩伴 —— 左晓曼。


"芸枫,又失眠了吗?" 这声轻唤穿透黑暗,斩断了记忆的脉络,将他即将漫延的思绪拉回现实的光影中。唤他的人,是与他结婚 7 年的妻子甘静。


甘静的性格恰如其名,安静得时常让穆芸枫忽略她的存在。这既是男人的疏忽,也是男人的通病。


"我处理工作,你睡吧。" 穆芸枫对着床上半梦半醒的甘静淡淡说道。


作为摄影师,穆芸枫每日阅尽千帆,镜头下的美女皆着精致妆容,失了本真。而妻子甘静,当年正是以一张素净脸庞令他惊鸿一瞥。


甘静白皙的肌肤遗传给了 6 岁的女儿芊芊 —— 她与穆芸枫的掌上明珠。


他们的故事始于 2005 年 3 月 16 日,云南大理 "归属地个性摄影" 店。


阳春三月,适合相遇的季节。穆芸枫的顾客将钱包遗落柜台,他从钱包里两张女孩的合影中,一眼猜出是闺蜜:其中长发女子着白裙粉 T,明眸素面,令他心生好感。他致电失主:"美女,您的钱包落在柜台,明日可来领取。" 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还以为被偷了!明日让我朋友来取吧,我要出差几日。"


摄影店有个巨大的鱼缸,里头养着穆芸枫钟爱的 "鹅头红"—— 一种颇具传奇色彩的金鱼。每日上班前,他穿戴整齐后总会驻足观赏。


那日,他不仅看到了传奇的金鱼,更看到了鱼缸对面那个给鱼儿喂食的女孩 —— 正是照片上的素衣女子。"听说鱼的记忆只有 7 秒,若人类记忆亦如此短暂,你觉得是好是坏?" 穆芸枫立于缸前,看似随意地开口。她莞尔一笑,清眸与他对视 —— 于他而言,这是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若人类记忆只有 7 秒,那我今日怕是要忘了来取钱包,对吧?摄影师穆芸枫。" 说罢,她指尖轻点他胸前的工牌。


穆芸枫递上钱包,知晓了她的名字 ——甘静。


两周后,两人在宠物店重逢。


"老板,来两袋鱼食!" 穆芸枫刚进店门,便闻熟悉之声。"甘静!" 他唤道。甘静回头时,长发甩至一侧,明眸望来,再次攫住他的心。"是你啊,摄影师穆芸枫。" 她微笑,"我家的鱼不知怎的,格外能吃。"他闻言告知:"金鱼是不知饱的,喂多少吃多少。"" 难怪,我还道它们饿了呢。" 甘静显然不知此理。


离去时,穆芸枫叮嘱:"切记,鱼不可喂太饱,可几日或一周喂一次,每次亦不宜过多。" 甘静轻点螓首,如犯了错的孩童。她要了他的电话,言明有事再询。


数日后,甘静致电:"穆芸枫,家中金鱼又出状况,能否劳驾来看看?" 语气满是恳求。


他依址来到甘静的出租屋,一进门便被浓郁的油墨味吸引:正对客厅的房门内,可见巨大画架,旁侧尽是颜料。他断定,甘静以绘画为生。


"抱歉,家中杂乱。" 甘静一边招呼他进门,一边示意鱼缸。原是鱼缸未装净水系统,金鱼皆浮于水面吸氧,了无生气。经他讲解,二人同至宠物店购置设备。见金鱼恢复活力,甘静欣然留他用饭。


看她下厨的模样,穆芸枫心底再次泛起涟漪。


饭后,时至夜深,穆芸枫正欲告辞,忽降倾盆大雨 —— 三月天,果然说变就变。


那夜漫长。当穆芸枫吻上甘静时,她素净的脸庞染上红晕,爱意如潮水般漫溢。


有些事看似突如其来,实则早已伏笔深埋;有些转折看似意外,实则早有轨迹可循。不得不信,冥冥中自有定数。


婚姻非偶然,是命运的馈赠。然 7 年时光,不仅磨平了婚姻的棱角,亦渐渐消散了激情的余温。


此刻,穆芸枫望着熟睡的甘静,熄灯侧身而眠。


天微亮,他接到乡下母亲离世的噩耗。


自父亲去世后,母亲执意返乡,与父亲的骨灰相伴。前几日,他还接到电话称母亲身体好转、目露清明,不想竟成永诀。


穆芸枫携妻女简单收拾衣物,踏上归乡之路。


母亲独居乡下实属无奈 —— 甘静本是单纯女子,然城乡生活方式迥异,婆媳关系始终困扰着这对夫妇。母亲深谙此理,小住几日便返乡,身体硬朗时,粗茶淡饭亦觉心安。


一路无言,女儿芊芊靠在甘静肩头睡去。甘静依旧素面朝天,虽天生丽质,终不复二八年华。她望向窗外的眼眸,已失了少时的清澈。


5 小时车程后,穆芸枫步行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将妻女远远甩在身后。


及至老家,亲戚邻居已搭好灵堂,诸多事宜需他这个儿子定夺。


据邻居言,母亲临终前数日,常坐于椅上望门而笑,且喃喃自语:"你来啦!我知你是来接我的。"


夜间,素日节俭的母亲竟通宵亮灯。日间问及,她言总闻房内有声,恍惚见有动物奔走,开灯便消失,心知大限将至。未几,母亲骤然离世,毫无征兆。每日串门的王娭毑敲门不应,方知事不妙。


破门而入,见母亲倒在床边,应是取水杯时不慎跌落,头部受伤而亡,身侧碎玻璃满地。


闻此,穆芸枫泣不成声,甘静亦红了眼眶,6 岁的芊芊哭唤着 "奶奶"。


母亲走得太急,仿佛还能听见她常说的"我很好,莫担心",一回首,却只剩墓碑上的名字,阴阳两隔。


穆芸枫彻夜未眠,甘静端来热水。"若当初将母亲留在身边照料,或许她不会走得这般急。" 他喃喃自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甘静只觉这是责怪—— 当初因婆媳关系不睦,致母亲独居乡下,终酿此憾。她虽默不作声,心中却百感交集。


离乡时,芊芊吵着要吃糖葫芦,甘静以不卫生为由拒绝。中途如厕时,她让芊芊在门口等候,不想一出来便不见了孩子。甘静以为是穆芸枫带走,二人碰头方知皆未见到,遂发疯般四处寻找。


最先寻到芊芊的是穆芸枫 —— 孩子等母亲时,听见卖糖葫芦的声响,追了出去。


当晚,芊芊在隔壁睡下,穆芸枫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一来责怪甘静没照看好女儿,二来母亲骤逝令他悲痛难抑。甘静听来亦觉恼火,二人激烈争吵。


次日,穆芸枫搬进公司宿舍。


深夜,他在工作间独对母亲生前的照片,忆起她讲过的诸多故事。


母亲生于困苦年代,60 年饥荒时,尚在稚龄的她便随大人劳作。因年幼贪长,常于野外寻野果、未熟豆充饥 —— 于那个年代,这已是美味。


16 岁,母亲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父亲。父亲老实忠厚,甚爱母亲。于当时,女子嫁得良人,便是福气。


怀穆芸枫时,虽已过饥荒,然物资匮乏,需粮票换物,欲得更多粮票,便需更勤劳作。父亲为让孕期的母亲补营养,苦干一夜,攥着粮票排队 2 小时,方得几个鸡蛋。那晚,父亲手受伤,愈后医生言其今后不可提重物,每至寒冬,手便钻心作痛。


母亲生下穆芸枫未及满月便劳作,积劳成疾,终致终身不孕。这对苦命夫妻便将所有爱意倾注于独子。


刚入高中的穆芸枫,为学校板报上的照片所惑,自此迷上摄影。一次饭间闲聊,他向父母提及心愿,二人当即应下过年为他买相机。


父亲因伤只能做零工,见妻子早出晚归、身心俱疲,心疼不已。为尽早兑现对儿子的承诺,父亲竟寻至地下血站卖血。自那以后,父亲身体每况愈下,穆芸枫大学未毕业,便已永诀。


父亲逝后,穆芸枫卖照片贴补家用,母亲东拼西凑、他半工半读,终完成学业。毕业后,他凭摄影专长在城市立足、成家,母亲却未享一日清福,反要归乡孤独终老。


父母之爱,子女莫思偿还,唯需理解。唯有理解,方能传承,方知回报。


在名为 "母亲" 的文件夹中,穆芸枫看到一张险些遗忘的照片 —— 那是左晓曼为母亲庆生时所摄。他始终记得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


左晓曼对穆芸枫的情愫,早已有之。


穆芸枫首次在校园卖照片时,以木板订成展架,夜灯下,他的作品引众围观。左晓曼驻足于一张名为 "幽幽我心" 的照片前 —— 年轻女子俯身拾桂花花瓣,郑重夹入书中。那女子正是她。彼时,穆芸枫见白衣女子执书拾花,遂按动快门,定格瞬间。


"我要买这张,多少钱?" 她取下照片问。他笑答:"送你。" 她正色道:"不收钱,那我便帮忙卖照片,权当酬劳!"他颔首应允。


左晓曼非比寻常,不仅容貌秀丽,更善推销:"同学,看这幅 ' 星夜浮想 ',挂于床头定能助你好梦。"" 同学,这幅 ' 兵临城下 ',多气派!"不出一时辰,竟卖出十余幅," 美女效应 " 功不可没。


"想吃何物,大美女?我请客。" 穆芸枫道。


街边夜宵摊前,二人畅聊儿时往事。


左晓曼自幼失恃,由忙碌的父亲养大,继母唯爱父亲钱财,对她并无真心。父亲不在家时,她便至穆家蹭饭,二人自幼相伴,忆起少时的无拘无束,皆感慨万千。


人终要长大,无人能阻。


言谈间,左晓曼忆起周末便是穆母生日,遂提议:"去你家蹭饭可好?" 穆芸枫应下。


翌日清晨,左晓曼着蓝牛仔百褶裙、白衬衣,手捧生日蛋糕,立于男生宿舍门前。如此佳人现身,引得男生纷纷猜测:"她在等谁?"


穆芸枫自二楼下来,亦着白衬衣。二人低头同行至校门口,一路无言。


5 小时火车、1 小时汽车,终在中午抵家。


穆芸枫开门,见母亲在厨房忙碌 —— 她已接到儿子电话,知今日有客。


"苏姨,生日快乐!" 左晓曼乖巧问候。穆母喜笑颜开:"快坐,快坐!"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穆母自老伴逝后,许久未曾这般欢喜。穆芸枫以相机记录下这温馨一幕。


因挽留左晓曼用晚饭,二人误了返校车次。夜间,左晓曼与穆母同寝,相谈甚欢 —— 此乃左晓曼难得的愉悦之夜。穆母话题,多围绕穆芸枫:在她眼中,儿子始终是懂事独立的孩子。


女人的归宿,是与男人组建家庭。若男人在父母眼中是某般模样,于新家庭中多半亦然。


天未破晓,母亲做了众人皆爱的刀削面,二人食毕,便乘车返校。


旭日未升,无人察觉穆芸枫与左晓曼的手是何时相牵。但可确定的是,左晓曼心悦穆芸枫,自幼便如此,他亦知晓。


二人牵手登上开往火车站的汽车,左晓曼倚着他的肩,昏昏欲睡 —— 昨夜与穆母相谈至深,为赶晚自习,不得不乘早班车。


她闭眼轻嗅他身上的气息 —— 是甜的。


"睡着了么?" 他试探着问。她轻答:"睡着了。" 继而睁眼莞尔。长睫下,动人眼眸令他难以抗拒。她轻吻他的脸颊,他回吻她的额头 —— 这一切,皆被阳光见证。


"砰"!一声巨响,汽车轮胎爆裂!司机未及反应,车已侧翻,因惯性冲破护栏,坠入山谷,翻滚数圈后停下。


穆芸枫抱着满脸是血的左晓曼,声声呼唤:"小曼、小曼、小曼......" 然她在他怀中,永远沉睡。


忆及此,穆芸枫心中百转千回,无奈关闭电脑。


工作间的小床上,他辗转难眠,车上那温暖而短暂的一幕始终萦绕心间,心底不住呼唤:"小曼,小曼......"


若时光倒流,重来一次,会是何种结局?


谁又知?或许真能穿越时空。


乌云压城,急迫得令人窒息,如同生命的来去,皆让人措手不及 —— 骤至时喜极而泣,骤逝时欲哭无泪。何为现实,何为幻象?无人能分得清,唯待静心凝思,方知来去皆为自然规律。动我们的,非万物,而是心 —— 心动,万物皆动;心静,万物皆静。


密雨倾盆,声响渐大,终响彻整座城市。雨,自午至夜,如柳絮纷飞,似烟雾迷蒙 —— 是何等悲伤,令苍天如此痛彻心扉。


一个故事的终结,亦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人生如圆,环环相扣,正如佛曰,六道轮回,因果循环。


"芸枫,芸枫......" 窗外传来熟悉的呼唤,是左晓曼唤他上学。穆芸枫睁眼,闹钟已响过。又闻父亲之声:"是小曼啊!进来吧,芸枫还在睡。" 他忙穿衣出门,见左晓曼立于门前不远处。父亲揉着手道:"多穿些,外头风大。"


冬日寒风呼啸,经一夜雨洗,更显凛冽。


二人背着书包走在风中,左晓曼从包中取出一条崭新的黑色围巾:"送你的!" 说罢,傻笑着为他戴上。


围巾乃左晓曼亲手织就。手工课上,她目不转睛地看老师织围巾 —— 从未如此认真听过一堂课。


那日放学后,她未等穆芸枫,独至商场,用父亲的信用卡买了最贵的黑色纯羊毛线。老板得知 14 岁的她买此线只为织围巾,笑言:"我帮你织,明日来取。" 她将毛线装入书包,认真道:"不用,我要自己织。"


一条短围巾,织了半月。左晓曼看着自己的成果,傻傻地笑了。


穆芸枫长左晓曼两岁。他读二年级时,她读一年级;他读三年级,她读二年级;他读四年级,她读三年级;他读五年级,她读四年级;他复读六年级,终与她同班。


四年前冬至,冷雨刺骨,寒风似能穿透骨髓。


左晓曼 11 岁生日深夜,被继母拒之门外。她坐于门前台阶,环抱双膝,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穆母下班归家,见状,将她带回自家。


左晓曼生母产她而逝,父亲生意日隆,她见父亲的时间却渐少。继母人前疼她,人后虐她。她看透继母伎俩,多次向父亲告状,初时父亲护她,次数多了,亦觉烦倦。


是夜,穆母见左晓曼高烧不退,连夜让穆父背她至医院,确诊为肺炎,需住院。次日,左父匆匆探视,留下信用卡,又匆匆离去。


穆母心疼这孩子,常让穆芸枫邀她至家中。继母图省事,亦乐见其成。穆芸枫受母亲影响,对她格外照料,她对他亦渐生情愫。


穆芸枫小学六年级时,面临至更远的初中就读,路线与左晓曼的小学相反。他考试时故意放弃高分应用题,作文亦草草收场,成绩一落千丈。他向师长提出复读,言称巩固知识,实则为与左晓曼同升初中。


14 岁的左晓曼课上突觉下体潮热,谎称如厕,起身时,教室哗然 —— 她裤后见红。穆芸枫见状,忙脱棉袄为她围住腰际 —— 他知,这是女子初潮。


时光流转,左晓曼出落为校花,娇艳动人。


左晓曼的继母年长色衰,父亲本就只图其美色,今见她无子嗣且脾气暴躁,更生不满,继母怀恨在心。


一日放学,左晓曼开门即闻房中异响,经继母房门时,竟见继母身上压着陌生男子。继母见事泄,竟生歹意,令男子强奸左晓曼。14 岁的她缩在墙角,抓着衣服,泪如雨下,苦苦哀求。男子岂肯放过眼前佳人?恰此时,穆芸枫在门外按响门铃,唤着她的名字。她听见呼声,疯狂呼救。男子本就做贼心虚,见状落荒而逃。


穆芸枫进门,扶着左晓曼离开这是非之地。继母终因此事与左父离婚,且吃了官司。


本就残缺的家,经此变故,更显冷清。


15 岁生日,左晓曼欲在家办宴会。说是宴会,实则只邀了穆芸枫 —— 她只想与他相守。


花季少女的心含苞待放,羞涩而娇艳。左晓曼将空调调至最高 —— 冬夜漫长,房间冷寂,需温暖填充,需爱融化。


穆芸枫望着眼前的少女,心中涟漪阵阵。此情此景,任谁都会心动。左晓曼一粒粒解开衣扣,未 fully developed 的身躯被青春晕染,令人难以抗拒。


烛光摇曳,穆芸枫握住她的手,按住即将滑落的外衣,屏息道:"你尚未成年。" 她走近他,抱住他:"芸枫,我爱你,自幼便爱,你不要我么?" 他一手托住她的脸,一手拭去她的泪:"我亦爱你,只是我们都还小。" 她泪眼婆娑:"那,等我满 18 岁,你会要我么?" 他重重颔首。


这是初三的左晓曼 15 年来最难忘的生日,因他给了她承诺。


人在失去部分所有时,总会拼命挽留身边残留的触手可及。


左晓曼的父亲离婚后,始对她关心,于她而言,或为幸事。


又或,只是也许。


左父对穆芸枫素无好感,觉其家境配不上女儿。今知二人亲近,对他更无好脸色。


爱情一旦掺杂世俗考量,便难再纯粹。然哪个父母愿将女儿嫁与寒门子弟?


一边是失而复得的亲情,一边是萌芽的爱情,此乃艰难抉择。左晓曼对穆芸枫的爱是深刻的 —— 自幼相识,缘分经时光沉淀。而父亲予她生命,亲情亦无法割舍。


她曾孩子气地对他说:"日后相见,以连续三下击掌为暗号。" 此成二人秘密,在她心中根深蒂固 —— 她认定,此生属他。


清晨七点,穆芸枫早早起床。二人约定,谁先起便去叫对方,同上学成了最快乐的时光。


左晓曼听见三下击掌,忙穿衣出门,见他在树下等候。她快步上前,并肩而行,不时偷瞄他。风吹起他的黑围巾,亦吹动她的心。


这般时光终是短暂。初三仅剩一月,穆芸枫埋头苦读 —— 于他家境,读书是最好的出路。父亲体弱,母亲早出晚归,涉足感情于他是 "奢侈"。他只得暂放左晓曼,放下誓言,放下击掌的秘密。


左父早为她铺好路 —— 初中毕业赴国外读书。她纵有千万个不愿,也动摇不得父亲的决定。


一月后,穆芸枫考入重点高中,左晓曼却即将出国。窗外响起击掌声,她开窗,见他躲在树后,正要下楼,却见父亲阴着脸立于门口。原来父亲早知女儿与门外男孩的秘密,只是不忍太过伤她心。


"爸爸,我......" 她刚开口,父亲便正色道:"不行。" 她用尽办法,终未能打动父亲,遂使出 "绝招"。


左晓曼病了 —— 这是她的苦肉计。她太想见他,哪怕一眼。父亲知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次日中午,她睁眼,竟见他守在床边。她不敢置信 —— 原来是父亲找了他,他成了治愈她的良药。


穆芸枫见两日未进食的她,递上温热的牛奶,心疼地抚她的头。她泪如泉涌,喃喃:"这辈子我赖定你了。"


那次见面后,左晓曼性情大变,暴躁易怒。在她心中,父亲是扼杀她爱情的凶手,斩断了她的希望,令她只剩空壳,等待大火将自己焚烧殆尽。


父亲看着女儿这般,恍若陷入无法醒来的噩梦。作为父亲,在爱情与亲情间,必须成全一个,牺牲另一个 —— 非自私,乃无奈。


左晓曼拼尽全力亦无用,苦肉计亦失效。她输了。


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躲过父亲的监视,决定逃离 —— 逃离家,逃离她眼中的 "杀人凶手"。她要掌控自己的人生,抓住幸福。


寂静夜里,击掌声格外清晰。穆芸枫对她亦朝思暮想,思念中夹杂着心痛与无奈。此刻,他听见了专属他们的信号。


房中,她紧紧抱住他,似抱住前世的记忆、今生的希望与绝境中的生机。他的心被她的拥抱揪紧,千言万语皆化沉默 —— 或许,让时间在此刻静止,便是最好的结局。


然时光从未驻足,一切皆在岁月中隐匿、磨灭、消逝。


"我们离开这里吧!" 这是她对他最后的恳求,是她以为能永远在一起的唯一方式。她终究太年轻,而他清楚,这不受祝福的感情意味着什么 —— 无翼之鸟难飞,不被认可的爱难高飞、远走。他松开了拥抱,拒绝了她。


她呆立当场,此前还憧憬着与眼前人共度余生,此刻却如遭雷击,灵魂碎了一地。


穆芸枫何尝不想与她相守?但他不能让深爱的女孩生活在黑暗与深渊中,她应被祝福、宠爱。


直至机场最后一次催促,她仍未等到他的身影。飞机上,女孩哭得肝肠寸断,令众人侧目。哭,或许是最好的释放,可爱呢?


时光推着人不停奔跑,要么跟上,要么被抛下。


穆芸枫拖着行李箱踏入本市最好的高中,被板报上的精美照片吸引。"同学,喜欢这些照片可加入我们摄影组。" 说话的是照片作者蒋羽熙。她着藏蓝休闲裤、枣红短袖、白帆布鞋,手持索尼单反,微笑着看向他。


"这些照片是你拍的?" 他小心翼翼地问。"是呀!喜欢就加入吧,我也是新生,已有几人加入。" 她热情邀请。"可我不会,也没相机......"他望着她手中昂贵的相机,面露自卑。她留下了 QQ 号。


此后,穆芸枫每日经板报必驻足。只有热爱生活、善观察之人,方能拍出如此动人之作 —— 这些照片不仅是影像,更是与时光抗衡的方式。


一日,蒋羽熙见他又在看板报,上前搭话:"同学,还不知你名讳?"" 高三班穆芸枫,穆桂英的穆,草字头加云朵的芸,枫树的枫。""我便是照片下的署名。你的名字很有诗意呢!" 二人相谈甚欢。


蒋羽熙非传统美女,却性格开朗讨喜。穆芸枫对她未太上心,心中仍念着左晓曼 —— 她已离开快一月,是否安好?虽断了联系,或许伤透了她的心,但他不后悔,只当是暂别。


十月国庆,穆芸枫归家,第一时间至左晓曼门前树下,击掌三下,期待熟悉的窗户打开,女孩微笑着走来,并肩而行。然回应他的,只有紧闭的窗。


他低着头走在曾经的路上,形单影只。


晚餐时,母亲早早归家,享受这十年来首次久别重逢。穆芸枫聊起学校、宿舍同学,还有板报上的照片与健谈的蒋羽熙,最后不经意提及想加入摄影组。


父母得知孩子有了梦想,满心欢喜,决定新年帮他实现 —— 甚至瞒着他,父亲通过不正当渠道卖了几次血,只为减轻妻子负担。


我们的一句话、一个念头,父母皆记挂在心;然鲜少有人记得父母的愿望或举动,此乃爱与被爱的差别。


新年,穆芸枫见到尼康单反时,欣喜若狂,却不知背后的故事。


若说时光飞逝,摄影则是让瞬间静止的魔法。


寒假结束,他带相机返校,见板报更新为"雪" 主题的照片 —— 晶莹雪花、漫天雪幕、残缺雪瓣,在镜头下皆被赋予生命,尽显摄影魅力。


蒋羽熙提开水瓶,见他盯着板报出神,轻拍他肩:"穆芸枫,这组照片喜欢么?" 他望着眼前女子,惊叹于她的细腻与审美。


"向你学习,蒋老师。" 他开玩笑。"穆同学,能帮老师打水么?"二人相视而笑。


惊蛰,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万物复苏,溪水奔流,小鱼嬉戏,树木经雨洗后苏醒。前世记忆随落叶腐烂入土,等待今生惊鸿一瞥 —— 原来,等待需莫大勇气与无悔坚持。


雨后是拍照的最佳时机,一切焕然一新。穆芸枫与蒋羽熙及摄影组拍摄 "寻觅初始" 主题作品。


他请教她如何拍出能上板报的作品,她答:"有些无形之物,需以有形载体呈现。" 见他困惑,她引导:"如花香无形,如何表现?"" 什么会被花香吸引?"他恍然大悟," 蝴蝶!蝶在花间,便能体现花香。"


他佩服她的智慧,这样的女子比外表精致的花瓶更具韵味。一丝异样掠过心头,却很快被 "左晓曼" 的名字取代。


枝头雨滴,成了他的第一组作品。水晶般的雨滴以不同姿态落地,赋予画面初始之美。这组作品与蒋羽熙的 "嫩绿" 一同展出,他站在板报前,满心欢喜,最想感谢的还是她。


与蒋羽熙相处的日子里,他学到许多摄影知识,也渐知她的故事。


她的父亲是摄影界名人,与母亲相识时,母亲还是时装发布会模特。同居两月后母亲怀孕,父亲方坦言已婚,随后赴加拿大。但母亲仍深爱着他,执意生子。蒋羽熙三岁时,父亲离婚回国,与母亲相守,并教会她摄影,她自此与摄影结缘。


"有时觉妈妈很幸运,能等到爱人。但非所有女人都有这般运气与勇气。" 她说,"我相信爱需不断寻觅,过程中或许遍体鳞伤,但我不愿将就。"


期末,她提议 8 月初合作完成一组作品,他打算先归家探望父母,再提前返校。


七月,穆芸枫走过熟悉的街道,左晓曼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转身就能看见她抓着书包小跑而来,并肩而行,直至击掌声响起...... 然现实中,紧闭的门窗将他的期待反弹,只剩失望与寂寞。


归家后,他打开抽屉,那条黑色羊毛围巾静静躺着,如同他此刻绝望的心 —— 她或许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他想起蒋羽熙的话:"不是所有的爱都能圆满,也不是所有等待都有结果。" 他终究不够幸运。


七月末,穆芸枫乘早班车返校。


破晓时分,他与蒋羽熙及一对情侣至湖边,拍摄 "凉夏" 主题作品。阳光洒在水湄,微风扬起她的发丝,他在刚支起的帐篷里,捕捉到她拨弄头发的瞬间,按下快门。


夜幕降临时,远处情侣的帐篷里传来动静,这样的夜晚总让人难以自持。穆芸枫见蒋羽熙的帐篷未亮灯,猜想她或许回避去了,便拿起啤酒和照明灯离开。


确认听不见情侣的声音后,他在大石头上坐下,灌下一口啤酒,胃里一阵清凉,思绪却飘向左晓曼 —— 想起她生日时微红的脸庞、急促的呼吸与青春的羞涩。


"啊!" 一声尖叫划破寂静,他循声用灯光照去,当场愣住 —— 湖边,一女子正在洗澡。


他跑近,竟是蒋羽熙!她浑身湿透,长发披肩,皮肤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尽显青春张力。


她被灯光照到,抬头撞见他的目光,瞬间慌乱,转身时体温飙升。她蹲下捡起睡衣裹在身上,方敢与他交谈。


"有、有老鼠...... 刚才有老鼠!" 她语无伦次。"我听到喊声......" 他也尴尬地比划着,气氛愈发窘迫。


照明灯在夜色中静默发光,她捡起衣物,跟着他回到草地,未喝完的啤酒成了坐标。


二人皆无回帐篷之意,并肩而坐。


"嘶 ——" 他拉开易拉罐的声响打破沉默。"给我一罐吧。" 她说。几罐下肚,相谈甚欢。


"再开一罐。" 她已有醉意。"只剩一罐了。" 他递给她。她接过时,握住了他的手。


刻意或无意,皆是天意。


她转头亲吻他,他没有拒绝。


她看着眼前闭着眼认真回应的男人,不去想他有几分真心,也不管未来能走多远,只想此刻被他认真亲吻,哪怕只有今晚。


没有反抗,没有拒绝,她在心底期待着他的回应。终于,在黑夜中,他们释放出无法言喻的极致感受。


欲望面前,女人再矜持也会放下防备,男人更是被本能驱使。她热情奔放,他血气方刚,二人在夜色中缠绵直至天明。


爱,需理解方能长久;性,需旗鼓相当方能尽兴。


天未亮,二人牵手回帐篷,那对情侣看着他们泛红的脸庞,心照不宣。


近期,摄影组最热议的除了二人的恋情,还有即将到来的特长比赛 —— 对有特长的高中生而言,这是荣誉,更重要的是前三名可高考加分,竞争激烈可想而知。


这场比赛对蒋羽熙至关重要。


为了名次,她早已联系父亲。父亲通过关系办妥签证,请来巴黎的摄影名师为她特训 15 天。


15 天,对普通人来说转瞬即逝,对初尝禁果的情侣而言却无比漫长。


出发前一晚,他们在宾馆缠绵至筋疲力尽,相拥而眠。


次日,他目送飞机升入云端,每模糊一分,思念便加深一分,直至消失不见,才黯然离开。


他躺在宿舍硬板床上,盯着湖边偷拍的她的照片,相思成疾。


她抵达巴黎后,与他通了国际长途,便全心投入学习。


他掰着手指算日子,一天、两天、一周......


凌晨时分,他接到她回国的电话(此时巴黎正值白天),睡意全无,早早守在约定的宾馆。


她拖着行李箱按响门铃,他看着她,缓缓亲吻。昏暗的灯光下,她解开衣扣 ——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左晓曼的约定。曾经,一个女孩慎重地将自己交付,希望在他身上留下永恒印记;如今,同样的动作却被欲望之风一吹即散。


二人在床上依然默契十足,她在身下娇喘,整夜缠绵直至晨光破晓。


即将返校时,他接到母亲的电话 —— 父亲去世了。他难以置信,暑假还好好的父亲,竟已不在人世。


挂断电话,泪水夺眶而出。"我父亲...... 过世了。" 他哽咽着对她说。她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带行李陪他踏上归途。


回到家,母亲看到儿子身后跟着一个女孩—— 不是左晓曼。在她心里,早已将左晓曼与儿子视为一对。


此刻,悲伤淹没了所有解释。


他跪在父亲身边,看着他的遗容,母亲颤抖着抚摸他的头,泣不成声。


所有悲伤都会过去,所有欢乐也难以永恒。他与蒋羽熙的感情,在高中毕业时画上了句号。


分手的理由千千万,他没想到竟与左晓曼的离开如此相似。


床上,他听见她在电话里对父亲说:"熙熙,你的未来不在这里,去国外吧,那里能让你看得更远。" 她没有拒绝 —— 这个不停寻找的女孩,不会轻易停下脚步。


高考前,她终于开口说要离开。转身时,她望着蓝天,眼眶湿润。其实她爱着他,若问理由,年轻的激情与身体的契合或许就是答案 —— 谁说性不能成为爱的注解?


女人总认为男人索取性是可耻的,却忽略了性本是情感最原始的表达,无关肮脏。也别奢望没有性的爱能迸发出炽热的火花。


穆芸枫回家等待录取通知书,母亲年事已高,换了工作后不再早出晚归,而是接散活在家做。他也开始利用特长,联系报社拍照片换钱,有时一张有价值的照片能带来惊喜报酬。母亲十分支持,觉他既能做喜欢的事,又能用爱好创造价值,是最快乐的事。


迎着阳光,他带相机出门,想拍些家乡的照片,也是为了迎合报社的征文活动,这是份快乐又有意义的工作。


不知不觉经过左晓曼家门前,这次他没使用 "暗号",因知她肯定不在。沿着儿时的路走,便到了中学门前。


小学和中学的记忆全是关于左晓曼的,如同高中的记忆全是关于蒋羽熙的,每段记忆都有一个节点,每个节点都有一个刻骨铭心的人。


中学门前有棵高大的桂花树,桂花正盛,微风吹过,花瓣飘落,凄美中带清香,像烟花最美的绽放,极致后便迅速凋零。


一白衣女子,在阳光下郑重地拾起残败的花瓣,夹进书本里,像是在珍藏一段记忆,一段远去却深刻的记忆。他用相机拍下这幕,那女子正是左晓曼。


"小曼!" 他收起相机,喊出她的名字。时隔三年,再见儿时玩伴,再见那个曾给自己第一个承诺的左晓曼。"如果我满了 18 岁,你会要我吗?" 这句话他一直记得,如今她就在眼前,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想象中的魂牵梦绕。


三年时光带走了很多记忆,淡化了很多冲动,更发生了很多事情。


听到熟悉的声音喊自己名字,左晓曼有些惊慌,她知道是那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出现了,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走过去,看着眼神躲闪的她,两人坐在桂花树下。她靠着他的肩膀,告诉他这三年来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原来,她在他拒绝私奔后悲痛欲绝,断了念想,听从父亲的话去了韩国念书。第一年她交了很多朋友,因父亲给的信用卡额度很高,她从未问过具体数字,只知金额肯定让自己惊讶。


好景不长,她高二时,父亲投资失败,变卖公司、偿还债务后,只剩家乡的这套房子。庆幸的是父亲还有些朋友,能暂时维持生计。而她还在韩国兴致勃勃地消费,直到信用卡被停用,才知道父亲出了事。


暑假回到家乡,得知他父亲去世,本想去看望,却看到他身边有个女孩陪伴,她知道一切都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何况是人。


本想得到他一丝安慰的她,遭遇如此情况更是雪上加霜,绝望之余又回到韩国,一边打工一边完成剩下的学业。高中毕业后,父亲挂念她,她便回国,希望在国内读完大学找到归宿,让父亲不再担心。


听到这里,他万分惭愧,自己抱着别的女子时,她却经历着与他相反的命运。他捧起她的脸庞,吻去她脸上的泪痕,也唤醒了曾经的记忆。


她的父亲做过很多善事,留下不错的口碑,在各行各业都有一些不图势利的朋友,这让她多了些选择。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和他同一所大学,在她心里,他是她无法割舍的爱,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权利去爱他。


大学门前有棵和中学时代一样的桂花树。他在大学的第一个月,除了把照片寄给杂志社,还在学校里卖照片。他买来木板,把照片钉在展架上,她看到那张自己的照片 "幽幽我心"。


"我要买这张,多少钱?" 她取下照片来到他面前。他笑着说:"送给你。" 她认真地说:"不收钱那我就帮忙,和你一起卖这些画,当是酬劳!" 他点头答应。


她长相秀气,加上几分推销技巧:"同学你看这幅星夜浮想,挂在床头一定能让你做个美梦"" 同学你看这幅兵临城下多气派 "...... 不出一个多小时,就卖出十几幅画,她的" 美女推销 " 起了很大作用。


"想吃什么,大美女,我请客。" 他对她说。


饭后他们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她想起周末是他母亲苏姨的生日,想像小时候那样再去蹭饭。他高兴地答应,决定第二天回家,和她一起回去。


当晚,他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听说她要来非常高兴,还暗示儿子对她好一些,在这位母亲眼里,希望儿子和她在一起。


"砰" 的一声巨响,她从山上坠下,掉落在他身边,鲜血淋淋。他抱着满身是血的她,失声痛哭,嘶声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小曼、小曼、小曼"。


"小曼、小曼",他一边喊着一边从宿舍床上醒来,宿舍同学开了灯,原来是一场梦,为何如此真实?他想着,再也无法入睡,干脆起身看时间,凌晨 2 点。


他穿好衣服,今晚的夜色显得格外吓人,他一个人轻轻来到女生宿舍楼下。


她住在二楼女生宿舍,一张大铁门已经上锁。他用击掌的方式发出暗号,这是他和她之间的约定。三下击掌后,她来到宿舍阳台,看到大门外的他。


"小曼,我梦见你从山上掉了下来,真实得不可思议。" 她隔着铁门,听他这么说,告诉他自己刚才也做了同样的梦,被惊醒后睡不着,才听到他的击掌声。


天亮后,他和她对夜晚的那个梦仍心有余悸。


在他家吃完饭,她和他母亲聊了一夜的话。第二天启程时,天还蒙蒙亮,要赶上学校的晚自习,必须坐这趟最早的车。


他们手牵手上了车,她靠着他的肩膀朦朦胧胧睡着了。


"砰" 一声巨响,车从山上滚下山坡,她瞬间失去平衡,最后一次头部撞击后晕了过去。她被吓出冷汗,惊醒过来,这梦境和昨晚一模一样,她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异样,最先喊出声:"司机,麻烦下车!" 司机踩了刹车,他们在山上的路上下了车。


他和她下车后,在路边一家餐馆等候下一趟车去火车站,决定放弃晚自习,赶晚上的火车,明天直接上课。


"出事了,出事了!" 他和她在餐馆整理行李时,听到有老乡在喊,上午有一趟车下山时轮胎爆炸,车子失去控制翻下山,死伤惨重。两人相互对视,一身冷汗不禁而出。


一场身临其境的梦,让两个年轻人得到一次命运的扭转,命运对于他们来说究竟还有怎样的变数呢?


列车在夜幕里飞驰,车厢里弥漫着各种味道。因为没有空调,有人打开窗户,呼啸的风夹杂着尿味、烟味,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车厢的过道和连接处都是没买到座位的人,有的坐在行李上,有的坐在地板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列车连接处,他找到两张报纸,坐在上面,她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赶不上这趟火车会被学校点名,没买到座位只能这样,幸好有张报纸。有时候幸福就这么简单,有及时的列车,有能坐的地方,还有身边熟睡的人。


他无法入睡,看着对面坐在行李上的一对年轻男女,女子睡着了,男子一个人抽烟、吃零食,看到他望着他,拿出第二根烟时示意他也抽一根,他摆摆手。男子用第一根烟的烟蒂引燃第二根,吐出的烟雾迅速被风带走。


听着铁轨的撞击声,呼吸着夹杂烟味、尿味的空气,终于在早晨七点到达目的地。他叫醒她,他们提着塑料袋起身,再也没看一眼那张给予他们帮助的报纸,离开了车厢。


周末的阳光很刺眼,他陪着她去买金鱼,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金鱼。


宠物店里,他被一种头顶红色的金鱼吸引,这鱼很好看。她告诉他:"这是额头红。" 他记住了它的名字。她见他喜欢鹅头红,买了两条。


她的寝室有个鱼缸,不大但很精致,里面已有四条金鱼,加上今天买的两条鹅头红,看上去刚刚好。她看着游来游去的金鱼说:"鱼的记忆只有 7 秒,7 秒之后对于它们来说,又是全新的开始,如果人类的记忆只有 7 秒会怎么样?" 这句话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他抬头看着她,她白色衬衣下已发育成熟的身体,和当年小女生的形态比起来,让人有了更多遐想。


"如果人类的记忆只有 7 秒,我也不会忘记你。" 他靠近她,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转换话题说:"晚上我们看电影吧!" 他没察觉她转身时眼睛里的迷茫。


晚上七点,电影院门口有卖花的小女孩向情侣推销玫瑰,他和她牵着手成了小女孩的纠缠对象:"哥哥姐姐买支玫瑰吧。" 小女孩一边说一边从一把玫瑰里抽出一支,他买下了,小女孩迅速蹦跳着走开。


她接过他买下的玫瑰,那支玫瑰的花瓣已开始发蔫,颜色暗红里透着黑,一看就不新鲜。花本就容易凋谢,越是美丽娇艳、让人想长久拥有的,就越容易死亡和失去。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久不衰,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真正永久。


电影结束时,她已丢失了玫瑰,说是丢失,其实是她故意放在电影院的座位下。与其带走这支接近死亡的玫瑰,看着它掉光所有花瓣,最后残忍地丢进垃圾桶,不如早些丢弃,如同电影里那个痛苦等死的人,被病痛折磨,不如早些结束。


最后一节自习课后,他疲惫地回到寝室。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冰冷的寒风锋利如匕首,像要把每个人的记忆都撕裂开来。


他戴着她 14 岁那年亲手编的黑色纯羊毛围巾,围巾已没有当初戴着舒服,触碰到颈部肌肤时反而有些许不适,可他还是执意戴着。有些东西并不是旧了、不舒服了、没有光泽了就会舍弃或扔掉,留着那些旧物有时候是一种情怀。


她和他牵手在寒风里,她看着围巾,想起14 岁那年的执着,还有围巾上不规则的编织纹路,越是不成熟,越是让人记忆深刻,围巾上每一针用心的编织都凝聚着一种幸福。


她陪他去书店找资料,他陪她去超市买生活用品。


他们刚从超市出来,就看见雪花大片大片飘落,"我给你拍照吧!" 他见到今年的第一场雪很兴奋地对她说。他从背包里拿出相机,她摆了很多姿势,"我们拍些合照吧。" 她说,他找来路人帮忙。


他的寝室里,她和他一起在电脑里看照片,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有这么多合照。他选了几张效果不错的,PS 了一下,她说:"能把头发弄成白色的吗?" 他问:"为什么弄成白色的?""如果我们就这样白了头该有多好。" 他在电脑旁抬头看她时,她的脸微红,他想起 14 岁那年,她的脸也是这样微红。


合照的头发都被 PS 成了白色,他看着这些白发合照,给这组照片取了个名字 "如果,就这样白了头",他决定发给杂志社。


没想到这组 "如果,就这样白了头" 的照片被杂志社录用,他高兴地把消息告诉她。很快 "幸福杂志" 就刊登了这组照片。


在她心里,希望真的有这么一天,能和他白头到老。


雪簌簌下了一天,自然界的风雨雷电泽披万物,可以包容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雪花给人美的联想,有些人想到的是永恒,有些人想到的是灭亡。


我们在时间里欲罢不能却无能为力。


寒冷提醒人们增加衣服,对于他来说,提醒他的是她的生日。


他千挑万选,决定送她一条白金项链,这条项链对他来说要花费一笔稿费。"如果,就这样白了头" 这组照片的稿费已拿到,除去学校生活开支,剩余的他一半邮寄给母亲,一半用来购买项链。


他在天虹商场里看上的这条白金项链,吊坠是四叶草,营业员热情介绍说:"这条四叶草项链,每片叶子有着不同颜色,代表不同意思,红色代表真爱、绿色代表健康、白色代表名誉、紫色代表幸福。" 他只记住了真爱和幸福。


第二天,他和往常一样在学校大楼下等她,他要亲手给她戴上项链。大楼里的人一个个出来,很久都没见到她。


有同学告诉她,她今天没来学校上课,和她同寝室的同学还透露,晚上她也很少在寝室,深夜时有名车停在距离寝室不远的操场上。看到寝室同学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也猜到几分,难道她被人包养着?


她虽然长得漂亮,但和她一起长大的他对她太了解,虽然她家道中落,但也不可能为了钱这样做。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里不停闪现。


再多猜测也没用,只有问过她才知道怎么回事。


晚饭时间在食堂,他遇见她,"生日快乐。" 他说,他有很多话要说,很多问题要问,很多猜测要弄清楚,见到她时却只有这一句话了。


她和他一起安静地吃着晚餐,食堂的晚餐是一荤两素一汤,和很多食堂一样,看上去很营养,搭配合理,味道却不敢恭维。他家境一般,对吃饭的看法就是吃饱,这对于她来说差距很大,她从小吃惯山珍海味,学校食堂的菜对她来说真的只是能吃而已。


"今天生日,去了哪里?我等了你很久,同学说你晚上没在寝室。" 他还是说出了口。她停止送进口里的饭菜,"如果你真想知道,晚上我们在学校计算机房见面吧!"


学校计算机房里,CPU 风扇转动着,空调已打开,大家都没过多说话交流,盯着电脑屏幕,飞快敲打键盘。大一新生多半和以前高中的同学、恋人或家人联系,写电子邮件、QQ 交谈;年级大些的多半在编辑、修改自己的简历,再把简历投递到招聘公司。一边是回顾过去,一边是展望未来。


她坐在他对面,他们熟练点击企鹅图标,输入密码后,"滴滴、滴滴" 的消息声传来,是她发给他的。"你还戴着我送给你的围巾?" 他转头看了一眼搭在椅子上的围巾,围巾已没有初始那么鲜亮,黑色毛线下隐藏着太多记忆。


"这是你送的,即使有一天不戴了,我也会收藏着。" 他敲打着键盘回复她。"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她顾虑而忧伤地告诉她,他看到这几个字在电脑屏幕上凸显时,想起同学说的话。


"同学说,晚上你不在寝室,这是真的吗?" 他明知故问。"是的,我的生活轨迹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把那段痛苦的回忆连根拔起。


"你拒绝和我私奔之后,我听从父亲的话去了美国,开始交了很多朋友,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从你的世界里逃离,没想到,朋友越多越孤独,他们都是因为我的信用卡,我的钱,还有我的青春和美貌才和我走到一起,越是这样,越是怀念我和你那段简单的爱・・・" 她飞快敲打出这些字,顿了一下然后按了回车键。


他在电脑这头收到这些文字,这些发自她内心的话。"我也尝试和你联系,回家几次,用我们的击掌暗号,想像着你能打开那扇窗户,打开那扇门,走出来和我微微一笑并肩走在一起,可是都过于奢望。" 她在那头看到他发来的 QQ 消息,鼻子一酸,往事随着泪腺的分泌开始湿润。


她控制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高中三个月后,父亲为了维护公司的利益,用自己的房产和全部存款勉强付清了职工工资,宣布破产,我在国外的生活轨迹开始发生变化。" 这些他已知晓,她继续在键盘上打着字:"一些好友开始疏远我,能看清这样的朋友也不算晚,只有一个美国籍男生一直给我打气・・・" 她把手指放在回车键,按了下去。


他回复:"能遇见一个爱着你的男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她看到信息后和他对望了一下,然后一边摇头一边回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开始也以为他是真心待我,没想到他在酒吧的酒水里下了药,和他的几个哥们轮奸了我・・・" 他看到这里,"嗡" 的一下大脑空白了,等到恢复之后他站起来,拉着她出了学校计算机房。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雪花在路灯的光线里悲惨地掉落在路面,被路人一脚踩得面目全非。


他和她走在雪地里,他没想到她经历了这样悲惨的事,而如今自己为了寻求所谓的真相,把她内心的痛硬生生翻开,如同揭开血淋淋的伤疤,让她痛不欲生。


真相总是让人无法接受,他和她并肩而行,曾经那么多次的并肩而行都是欢乐的记忆,今天的并肩而行却是痛苦的。


他的口袋里还揣着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这样的气氛不知道该不该把项链送给她。雪还在静静下着,他们一瞬间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安静地听雪花落地的声音,凄惨而接近死亡。


转角处有一间咖啡屋,"我们进去坐坐吧!" 他对她说。"不了,我带你去我每天晚上去的地方。"她说。


出租车行驶了 20 分钟,在一家 "529 的士高" 门前停住,音乐声在门外已能听到,十足的摇滚带着放荡的歌词。她在门前和几个高大的穿着迷彩服的男人打着招呼,"小曼,今天带着凯子来了?" 其中一名迷彩服男人说。"安排一下,我朋友。"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随着音乐声增大,他看到舞台灯光下妖娆的女子摆动着身躯,巨大的音乐声中,两人不凑近耳朵根本听不见。她用这样凑近的姿势,一边和一名西装男子说话,一边用手指着站在吧台旁边的他。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耳朵有些受不了,整个心脏的跳动和爆炸似的音乐已混合在一起,除了弥漫的烟味,还有女人身上散发的各种香水味。待了不到几分钟,他脱掉棉袄,他依然觉得热。


穿着短袖低胸的服务员,画着浓妆,嗲声嗲气端着酒杯来到他身边:"帅哥,这是小曼给你的。" 说完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放在吧台内。


他看着酒杯里的蓝色液体,叫不出名字,轻轻抿了一小口,强烈的酒精味刺激喉咙,之后甜甜的味道占据口腔,感觉不错,他喝了一口。


"单身的男人们,伸出你们的双手,热烈有请,性感的学生妹 —— 小曼,掌声、掌声、欢呼声,在哪里?" 主持人用激烈的声音报幕。


站在吧台边端着酒杯的他,看到她穿着学生装出现在舞台,随着灯光加强,音乐声劲爆,她扭动腰部、臀部,然后一件件脱去学生装,最后剩下内衣。他看着她的另外一面,放肆而张狂,无奈而悔恨,他,无能为力。


"各位观众,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想知道性感学生妹下一件穿着什么吗?" 主持人在此刻走上舞台,台下那些邪恶、充满欲望的男人用贪婪的眼神看着她,好像要一口吞下她。她走近主持人的身边,转过身去,音乐在这时停止,台下传来口哨声、欢呼声。主持人用小指拉了一下她那根能勉强遮掩胸部的带子,台下那些男人血液澎湃,嘶声力竭,只有他的血液停止循环,呼吸放慢。她此刻转过身,用手捂着胸部,当她手放开的时候,他倒吸一口气,乳贴成了最后能保护她的方寸之物,音乐在这时更加疯狂起来。


他不知道手边酒杯里的液体喝了多少,整个人开始有些晕乎乎的。她没有来得及卸妆,穿着来时的衣服,给她披上棉袄,扶着他走出 529 的士高。


她在的士高附近租了房子,这是她第一次带男人进到自己的出租屋。出租屋价格不菲,空调、热水器、电视机各类电器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她根本过不惯学校的生活。


不会喝酒的他已经迷迷糊糊,在酒精驱使下,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她洗完澡出来,头发散发的香味,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防线,他们缠绵在一起。


屋外的雪已经停止,他夜间醒来,到处找水喝,她光着身体端来一杯温水,他一口喝下。在她放下杯子的时候,他把她压在身体下,他们一直做到天明。


"我们要上课了。" 她背对着他穿衣服,突然感觉颈部一阵凉意,他从背后给她戴上了项链,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生日快乐。" 她转过身亲吻他,他脱去她刚穿好的内衣,再次进入她的身体。


这种缠绵的日子过了一年,他已经能接受她夜间在酒吧里卖弄风情,她也不用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她理直气壮地在他面前谈及自己的生活方式。


艺术创作总是和自己的生活方式有着必然联系,他的摄影从灵秀的山水照,到清纯的少女照,如今的照片透露着妖娆和另类的萎靡。"归属地婚纱摄影" 看中了他的才华,和他签约。他的条件很简单,在不耽误大学学业的情况下,可以利用休息时间到归属地工作。他用高中女友蒋羽熙教给自己的摄影知识,把自己独特的另类萎靡和婚纱相结合,这一创作带给了归属地摄影新的灵感,也给整个摄影行业注入了新的元素。


出租屋内,他搬来了她喜欢的金鱼。他们还买来了大大的鱼缸和成套的净水系统,增加的数十种金鱼和他喜欢的鹅头红,在新的环境里快乐地畅游着。


她躺在他的怀里说:"等我们存够了钱,就买一个大房子,到时候你要娶我。" 他闻着她的发香,一边点头一边说:"我答应你,到时候我们要把照片挂满整个房间。"" 这些照片要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等我们有了孩子,要孩子看着我们的照片长大,这样就可以像我一样漂亮,像你一样聪明。"她憧憬着。他用手抚摸她的秀发说:" 好啊!我要给我们的孩子拍很多照片,等孩子长大了出一本专属相册,多有纪念价值。"・・・


他和她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就深夜了。


两个月后,他参加了摄影比赛,一等奖没有悬念,他实至名归,归属地摄影声名大噪。


他得到公司的肯定,还加了薪水,兴高采烈地回到出租屋。她夜间在的士高跳艳舞,白天基本在出租屋里睡觉,学校逃课的记录已经到了极限。


他凑近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顺着她的头发、脖子、手臂,一直往下,他兴致很高,最后达到燃点,他刺入她的身体。


她实在太累,睡得很死,身体给了她一个强烈的信号,这种没有预兆被侵入的感觉,唤醒她以为已经忘记的往事,她用尽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他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开,滚下床,全身赤裸的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正纳闷时,他看到她蜷缩在床头,用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眼神恍惚,他一下子反应过来。


她想起自己被轮奸的惨痛经历。


突然被掀开的记忆,像一块伤疤被揭开,血肉模糊,痛到极致。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他默默穿好衣服,然后抱住还蜷缩在床头眼神迷离的她,她被他这样一抱,眼泪夺眶而出。


几周下来,她被学校开除,不仅仅因为旷课,警察来到学校,带走她的时候,是被人举报吸毒。


他想法设法帮助她的时候,他见到了她的父亲,花白的头发让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男人看上去更显沧桑。两个男人在咖啡馆浅谈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女儿和他走在一起的现实,他已经没有拒绝的借口,如今只希望她能走出这场官司。她的父亲利用曾经的名气,找了律师,他支付了高额的律师费,两个男人为心爱的人尽了各自的全力。


走出警察局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郑重对她说:"小曼,我只问一次,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吸毒。" 她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在的士高高额的出场费面前,她重操旧业。他在归属地摄影,事业突飞猛进。


那段时间,她夜间工作,白天睡觉,他白天上课,夜间睡觉,一有时间就背着相机出门找素材。


为了不影响她和自己背道而驰的休息时间,他搬出她的出租屋,在距离不远处租了一间房。他再也不是一个为了金钱到处奔波的穷小子了,如今有自己的学业,有自己的事业,还有前方清晰的路。而她和他是相反的感受,放弃学业,凭借自己的青春和美貌放纵生活,一事无成。


大学毕业那天,她画着浓妆站在学校门口等他,他穿着学士服站在她的面前,一个浓妆艳抹,一个学业有成,两个有着巨大反差的年轻人在大学门口拥抱、亲吻。


她在他的出租屋过夜,他出租屋里的装潢以简洁为主,色调是浅银灰,特意空出一块墙壁,用木质图钉钉上他和她的很多照片,成为整个房间的一个亮点。本色木质地板上扔着她的紧身 T 恤、蕾丝内衣,还有他的衬衣、锦纶精棉内裤。宽大的水床上,他在她的身上尽情释放,她的生活方式日夜颠倒,已经不能完全满足精力旺盛、荷尔蒙暴增的他,一次云雨之后,他见她已疲惫不堪只好作罢。


晚 9 点,她穿着紧身 T 恤,画着烟熏妆,穿好高跟鞋,挽着身边穿白色衬衣、戴着卡西欧手表、着牛仔裤的他出门。他难得陪她上班,他不喜欢那种场合,这样做也只是为了迎合她。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挥着手空虚的人们,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早就厌倦了老板的脸色、无聊工作的压力,还有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在这样的场合里尽情释放,尖叫声、呐喊声、欢呼声一次次盖过摇滚的音乐。


她年轻漂亮,精致的妆容下增添了神秘。他还记得上次的蓝色液体,酒精里夹杂着甘甜,记忆在一定的场合会唤醒大脑的味觉神经,在吧台,从穿着吊带背心、乳房呼之欲出的小姐那里知道了这种液体的名字 —— 蓝色幻想,是一种鸡尾酒。


已经不是初出社会时不胜酒力的他了,在社交场合的打磨中已有一定酒量,他们从酒吧里出来,呼吸着凉爽的空气,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两点。


阳光已经穿透了米黄色的窗帘,按照她的作息时间要到下午三点才能彻底醒来。他醒来,看到墙壁上时间指向中午 11 点,他起身,慵懒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有微风扬起窗帘,他用相机记录下这漫不经心的影像。


回到家,他开始叮叮当当做起午饭,她醒来看到饭桌上的字条:"小曼,菜若冷了到微波炉热一下,电饭煲里有热饭。" 她微微一笑,拿出手机把饭菜和小纸条发在了朋友圈。这种生活让她觉得是小两口的日子,顿时有结婚的念头,她一直想嫁给她,只是他学业还没有完成。


下午的最后一堂课,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出租屋,她还在他的出租屋里。他回到家时,她在浴室里洗澡,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知道这个点是他下课回家的声音,她随便裹着浴巾就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上的水滴从她的发梢滴到地板上,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走过去亲吻她,然后拉下她身上的浴巾,快速的缠绵让她的脸上泛起红晕。


她始终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两个月没有来例假,她的第一反应是怀孕,看到测试纸上两条红色的条纹,她惊呆了,本应高兴的她却没有笑容,突然一种熟悉的依恋感伴随身体的反应告诉她,应该要注射毒品了,这正是她高兴不起来的原因。


她顺手把测孕棒扔在垃圾桶里,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密码皮箱,打开后从皮鞋暗格里拿出针和毒品,伴随着毒瘾的强烈侵袭,她加快了速度,当针头刺入手臂的血管时,一脸的满足让她整个人轻松下来。她安静下来之后,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快到上班时间了,她画好浓妆,喷上香水,然后出门。


在的士高嘈杂的音乐声中,她的手机响了,是他打来的:"小曼,你怀孕啦!" 他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就喊出了内心的喜悦。她脑袋嗡的一下,猛然想起自己随手扔在垃圾桶的测孕棒,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一个吸毒的女子是不可能生出健康的孩子的。


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复他,只是对着电话嗯了一声,然后电话就滴滴滴滴剩下了挂断音。


深夜回家,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虽然很累,但是怎么也睡不着,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办。


房间的门推开,她看到他伸出双手要拥抱自己,她高兴地跑过去,他突然转身,离开房间,她追上去,一开门对面是一个山坡,他的背影一直往山上走去,他的背影已经模糊不清了。她刚迈开腿,从山上滚下一个大大的石头,再转身,身后的门已经不见,只有一条长长的下坡路。容不得多想,她一直跑,大石头紧跟其后,最后要被石头压上的时候,惊醒了。


她醒来看了看时间,凌晨 3 点,一翻身又睡了过去。


中午 12 点被厨房的香味吸引,她不用看就知道是他在厨房里给自己准备醒来的食物,她走过去看到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回头的瞬间,她再次从睡梦中惊醒,凌晨 4 点,她已经不能入睡,干脆起床。


金鱼缸里的金鱼停止了嬉戏,净水系统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她走过去,此刻她多希望自己的记忆真的只有 7 秒,这样就可以忘记太多的不愉快,可是如果真的只有 7 秒记忆,她又舍不得忘记他,矛盾的心理注定这是一个无眠之夜。


他中午 12 点准时来到她的出租屋,他看到她站在窗边,眼睛红红的,他疼惜地问她:"怎么啦,小曼?" 温柔的声音让矛盾的她一下子拥抱住他,眼泪不自觉地就下来了,只一会儿就浸湿了他的肩头。


在宽大的床上,她疯狂地索取,这样的举动若是之前他肯定迎头而上,但如今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免有些担心,反而害怕疯狂的她。


"有了孩子,就不要去那种地方上班了吧,我可以养你的。" 他从身后拥抱她说,这是他的第二个承诺。


被幸福包围的女人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她用亲吻代替回答。


第二天,她就辞去工作,搬到他的出租屋,连同搬来出租屋的还有那个装着只有 7 秒记忆的金鱼缸,陌生的环境对于它们来说是没有影响的吧!


下午他们一起去超市买婴儿用品,他在路上就开始问她想吃什么,还在手机上查询孕妇的注意事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越是这样,她越是内疚,她没有告诉她毒品是如何成为她挥之不去的伤害。


一次,在酒吧跳完艳舞,后台看到姐妹在抽烟,香气扑鼻,闻到这种诱人香味,还没有接触过毒品的她,于是问姐妹要来一根,之后越发上瘾,才惊觉到这是大麻,那时候也尝试戒除,但是徒劳无功。


越陷越深的她刚开始是自己吸毒,后来因为毒资问题,只好给 "大哥" 们带一些毒品。那些大哥们见她年轻漂亮都有非分之想,若不是她聪明,周旋在他们之间,那些肮脏的男人只怕早就得手。


她经历的背后是他不曾理解和知晓的,她不知道能隐瞒多久,曾做过最坏的打算,他说 "我可以养你的",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如果这些都发生在没有出国之前该有多好,如果这些都发生在没有被那些恶心的男人糟蹋之前该有多好,如果这些都发生在没有沾染毒品之前该有多好,如果・・・然而已经没有如果。


她在和他在超市婴儿区一边看婴儿衣服一边幻想着这些 "如果","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打断了她,"没什么!" 她勉强一笑。"你说我们买什么颜色的衣服呢?是红色还是蓝色,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干脆买一套红色一套蓝色吧。" 他说,她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突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她知道毒瘾马上就要犯了,"赶紧离开。" 她想着,要不然一切都藏不住了,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超市,毒瘾越来越明显,于是她加快速度冲出超市。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奔跑起来,一边追一边喊:"小曼,小曼・・・" 还没有喊完,就看到她被一辆开过来的公交车撞倒了。


他冲过去,抱住满脸是血的她,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小曼、小曼、小曼・・・" 然而她在他的身边,永远沉睡过去。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呼唤声,熟悉的名字,还有熟悉的感觉,他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北京时间 2014 年 11 月 24 日,凌晨 2:03 分,屋外已经呼呼刮起大风,有大粒的雪子敲击屋外的建筑物。


第二天,他穿好衣服起床洗漱准备迎接一天的工作,八点当他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甘静一手牵着女儿芊芊,一手提着饭盒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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