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你还小,和妈妈走在县城拥挤的街道。那一天风很大,不时卷起阵阵尘沙。
一家商铺门外晾晒的衣服被吹落在地,不时间便与散落的树叶尘埃混在一起。你本能地松开妈妈的手,欲将衣物拾起挂回原处。
“别去,物主会以为你在偷他的衣服。”
你惊愕。任凭你如何辩驳,还是被拽走了。
景区城门下,前方不远处一个姑娘双肩包似乎是忘了合,包内物品一览无遗。“要不要告诉她背包开着?”弟弟说。
“别去,她若丢了东西可能会归罪于你。”
你依然惊愕。不敢相信多年以后,自己是如何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样的话来,竟和当年的妈妈如出一辙。
只是事隔经年,你不再去申辩,不再据理力争,只是选择默认。
你随即感到后悔。很明显,你从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你想为他守住心灵的那一方美好,愿望心地纯良的他能够趁年少无知,无惧“规则”,任意而为。
你甚至把这当作对自己的一种救赎。
你陷入深深的自责。“我应该保护他的天真避免流俗。”你在心里说。“可他总有一天要接受世界的残忍。”
你觉得恐惧。害怕多年来炼就的狭隘的心胸,连同对社会的偏见、对人性善良本心的否定和对人间失信的认同,如这冬日的寒风,刺入他的骨髓。
于是你反思。从小受的教育告诉你:人之初,性本善。你曾因善良获得好评,同时也因此卷入诸多纷争,可这些都不曾磨灭你行善的勇气。
直到后来,行善的代价越来越大,不得不考虑做好事的成本,你感到越来越无力,越来越颓靡。
你气恼,恨自己不是英雄或者超人,没有特异功能和铁打的生命,恨自己能力有限,无法为一些意外买单。你不曾停止过抗争,身上的蛊总是随着社会热点和舆论的沸腾蠢蠢欲动。
你开始怀疑。看着镜头扪心自问,若是自己,会不会前去扶起跌伤的老人?会不会愤然中止坏人的恶行?你知道从前的你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世人皆冷漠、麻木,你又何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你将一切归咎为自己柔弱的躯体和尚未成熟的心智还不足以和歹徒做斗争,可是你再也不敢称自己为好人 ,你已经被裹挟进泥淖,永不复生。
你嘲笑自己怯懦。怕与坏人发生正面冲突,更怕做出让自己失望的举动,所以你干脆祈祷相似的场景不要在自己身边发生。
你安慰自己终究是肉体凡胎,愿望不过是安稳过一生,不是你把结果想的太坏,而是你“任性”的成本太高,容不得半点意外。你成功地将自己避于危险之外,可是你并没有因此感到愉快。
不仅如此,你不断地用自己悲观的视角衡量别人的善意,还养成了以己度人的恶习。
旁人纷纷给那些江湖艺人捧钱场,在你看来那不过是一些骗人的把戏;看了几篇有关冒充流浪汉街头行骗的新闻报道,你便一概而论的不再对其施以援手。
你感叹人心叵测,可你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麻木不仁了。
曾几何时,即便囊中羞涩,你也会把仅有的零花钱递给路边的乞讨者;曾几何时,你看到流浪的阿猫阿狗都忍不住要救助。
你忘了那只从雨后散发着臭味的垃圾堆旁捡到的毛茸茸的、小得可爱的幼鼠;忘了2007年日记中记录的某个日子,给一个小哥哥捐了款,你是怎样地高兴了半天……
你心痛,渴望自己始终感性,冲动,雷厉风行。可是你得到训练的、日渐成熟的趋利避害的思维控制着你的身体,让你不得动弹。你因此得到了很多好处,同时,也失去了最本真的东西。
光阴荏苒,岁月蹉跎。你终于承认了人性的恶,并欣然接受了。你得以安稳的生活,可是你却不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