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文试
“授箓考试的分组名单下来了，仙儿快随我一道去别鹤亭。”一大清早流光师兄便在我的房门口大声嚷嚷了，我伸了个懒腰，欲随他一道前去。
不料，师傅的仙鹤此时竟飞了过来，发出一声鸣叫。难道师傅催我了？
我正疑惑，只见那鹤立在了窗边，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我伸手去接，鹤便像能看透我心思似的低下了脑袋，竟是一方莲花纹样的手帕，上面绣了一行清秀的字——“日落西南，蛇鸣山入口处见”，我的一颗心不由得欣喜狂跳。
“哟哟，不会是未雨仙君的情诗吧，天界不少女仙可是沦陷于此呢。”
“流光你可别胡说，他可从未给我写过什么情诗。”我嘴上这样说着，可嘴角却上扬到不能合拢了，大抵师兄已经看出什么端倪，我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一路走走跳跳到了别鹤亭。
别鹤亭已经站着七八位师兄师姐了，我不由得用手轻轻按压了一下上翘的嘴角，毕竟是宣布授箓考试的分组名单，我还是得严肃些。
擎云师兄立在亭子正中，看到我来，眼里浮现出笑意。
人群渐渐聚拢，擎云便清了清嗓子，高声念到：“第一组，素月和琼楼；第二组…第五组，流光和澄江。”
我不由得暗暗捏把汗，流光已经和其他人一组了，也不知道我会和谁分到一组，那位师兄师姐又性情如何呢。
“为了公平起见，我已向师傅说明情况，我同清宵一组。”擎云说出这句话时，大家掌声雷动，都被他“舍己为人”的精神深深打动。
还好是擎云师兄，我松了一口气。不过擎云师兄作为师傅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若因为我而失去神君称号还真是怪可惜的。
“擎云你小子骗我，说好让我同何纤纤一组的。”流光嘟着嘴，十分不满。
我这样的水平，难道还抢上了？我哭笑不得。
“师傅说了，若你同清宵师妹一组，那法术考试只要五个组参加就可以了。”
人群爆发出哄笑。
“第一阶段是文试，今年考题是对《南华经》的注解，各组考生需自己用法术炼化竹简，再用灵力在竹简上写下一篇古赋，限一个月内完成。”
我不由得绝望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我最近通过彻夜抄经诵读，能在文试上缩小差距，没想到连这文试都要动用法术。
“师傅说当初定下这个规矩是怕有的门生冒用他人的作品或是找人捉刀，因此要求门生用灵力注满竹简和文字，以表虔诚。考虑到清宵师妹是以凡体修仙，此次清宵师妹只要在自制竹简上写下一篇古赋便算通过考试。各位可还有疑问？”
“谨遵师傅教诲，福生无量天尊。”我也随着他们一并行礼，随后我便跟随擎云师兄一并去书房了。
第五十二章 生辰
日沉西岭，约摸是晡时了，我不自觉用手捋了捋头发，双眼不敢直视师兄，说道：“擎云师兄，我今日有些乏了，我想先下去休息了，做竹简的事情我明天一大早立刻赶工。”
擎云师兄却像看穿我的心事一般，笑着说：“清宵师妹自打拜入师门以来一向勤奋，今日却一直望着窗外的太阳，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不妨说出来给师兄听听。”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得下山一趟，有位朋友在山下等我。”我见瞒不过师兄，只得如实交代了。
“让师兄陪你一道同去吧，前几日龙蛇族圣女及青丘红狐仙突然造访之后，师傅就在洞门口设了仙障，以你的法力可能出了这洞口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我见师兄说得有理，便只好让他随我一同前往山脚。
一路上我哼着小曲，没想到沈未雨也有今天，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也会被青祀仙人拦在洞天福地外面吧。
没想到这才一个月，山脚下已是荼蘼花盛开，春天就要过去了。
“纤纤，生辰快乐！”花丛中闪出来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子，却是小莲，一个月不见她脸上的小梨涡更显甜美。
“小莲！”我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来蛇鸣山了？一路上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才没有呢。”小莲捏了捏我的脸，“沈大人说了，是你八字特殊才容易遇到这些东西，更何况有些劫数本就是你修行的考验。”
“都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是我的师兄擎云。”
“见过擎云道长。”小莲行了个女子福身礼，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做派。
“蛇鸣山比不得沈府规矩深重，既是清宵师妹的朋友，你随清宵师妹叫我擎云即可。”
“你这个师兄还挺平易近人的，一点都不像那些得了道的人，一个个都严肃得很。”小莲发出了一阵咯咯的笑声。
“话说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是大人告诉我的，他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只是大人为了帮一个青衣妇人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可能暂时不能前来了。”
“还是沈大人心细，我们竟不知今日竟然是师妹的生辰。”
“也就我们这些凡人喜欢过生辰罢了，若像师兄你修行个百年千年，难道还会在意生辰吗？”我的一句话倒让师兄和小莲一时语塞，不过我也不在意，大概是沈未雨此刻不能前来让我多少有些心生怨念。
“沈大人让三娘给你娘和姥姥送了烧鸡去了，你娘说你送的簪子，她很喜欢。”小莲随即岔开了话题。
“额，那她们岂不是发现我已经修仙去了，她们可有怪罪我？”对于娘和姥姥，我始终因为我拿着三世书不辞而别，心怀愧疚。
“倒也没有，毕竟青祀道人多年前就算得你会做他的徒弟，你家里人也知道，这本就是命数使然。”
命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叹了口气，如今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能瞒住爹爹已经去世的消息，我爹娘向来伉俪情深，我实在无法想象倘若我娘有天得知真相，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小莲掏出了一个金色的小药匣子，我一眼便认出是沈未雨的丹药匣子，我中了旱魃的迷魂术后，沈未雨就是拿这盒子里的净灵丹救的我。
“又是净灵丹？”
“这是入梦丹，大人说你只要服了，便可以见到想见的人。”
“谁想见他了，他可真是自恋！”我一脸没好气，像是一大袋发了酵的面粉，气鼓鼓的。
毕竟谁会给人生日礼物送一枚丹药啊！
第五十三章 入梦丹
“这是大人特地为你在太少老君那里炼制的如梦丹，可是耗费了不少灵力呢。”小莲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望着我，我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好苦笑着拿起丹药服了下去。
“纤纤！”“清宵师妹！”瞬间我便什么也听不到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身体飘了起来，穿梭在一片混沌之中，这种感觉我三年前大病的时候有过一次，我本以为此生不会再经历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了。恍恍惚惚间我似乎听到擎云和小莲在喊我的名字，声音越飘越远，我逐渐什么也听不见了。
隐隐绰绰的云雾中有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若隐若现。我刚想探寻我究竟身处何处，霎时间只感到脑袋嗡嗡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拽到了水里，那水不知深浅，仿佛没有底，水里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继续拖拽下沉。一些魑魅魍魉在我身边飘荡，我想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是那些可怕的魑魅魍魉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无法靠近我，我约莫是在梦中吧，我也就顺势闭上了眼睛，念了几句平安咒，毕竟只要看不到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纤儿，我的女儿。”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无数次梦里回想的声音，我怔住了，心中早已泪千行，我不敢睁开眼，只怕是幻听了，睁眼又是一场空。
“爹爹！”我看到爹爹站在一个阴森诡异的石桥上，桥上散落着石头和枯死的枝桠，石桥的底部有几条被铁锁锁住的蛟龙，发出嘶吼。桥下的河水并不似我刚刚被卷进来的江水那样浑黄，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暗的血红色。我感到一股寒气侵入体内。
“纤纤，你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爹爹一脸关切。
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桥下的蛟龙瞬间苏醒，锁住蛟龙的铁链碰撞的巨响，瞬间龙的嘶吼声和火光电石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轰隆轰隆。
我一把抱住了爹爹，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我又一次错怪了沈未雨，原来他是真的在意我的。先前我一直以为这个入梦丹仅仅又是一个沈未雨的玩笑，而此时此刻，爹爹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纤纤，以后爹爹不能陪你了，要听沈大人的话。”爹爹此刻也是老泪纵横，他用手擦拭着我的眼泪。
我呜咽着点头，也许我才是世界上最该感到幸福的人，因为在这一刻，我感到爹爹、沈大人都如此深沉地爱着我。
第五十四章 鬼压床
“爹爹！”几条蛟龙腾跃嘶吼着，目露凶光，向我和我爹爹扑来，我正欲护住爹爹，却突然惊醒。难道刚才真的是一场梦？
我感觉头疼欲裂，正是“鬼压床”一般的感受，那种欲醒却仿佛被人按压住四肢，怎么也醒不过来。而真正醒来后却全身乏力，脑袋昏昏沉沉只剩怅惘的感觉。
沈未雨不知何时竟出现在这蛇鸣山的脚下，我却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爹爹究竟在何处？”
“纤纤，天冥两界灵力相克，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你如今已是修道之人，对生死太过执着不是什么好事！”沈未雨轻叹一声，秀眉紧锁，欲触摸我的脸，却又缩回了手，难道他是在心疼我吗？
“仙君到底给清宵师妹服用了什么丹药？受箓考试在即，清宵师妹如今更需要潜心修炼，还请仙君自重，切勿再生什么莫须有的心思！”擎云的目光如同一把凌厉的刀剑，直朝沈未雨刺过去。
“你们怎么能如此同沈大人说话，沈大人在接引纤纤上蛇鸣山的路途上已经身受重伤，如今又耗费修为去三界轮回之中帮女魃找失散的孩子。沈大人已失去了大半修为，还要帮纤纤炼丹药，你们蛇鸣山的人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反而怪罪沈大人…”小莲此刻已经气得语无伦次，满脸通红，看不出平时柔柔弱弱的她，此刻竟为了沈未雨跟擎云师兄吵了起来。
“师兄，你消消气，未雨仙君毕竟是东华仙君的弟子，再说他也不可能害纤纤啊，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流光此刻也从山上飞了下来，他一面安抚着师兄，一面又同沈未雨说道：“仙君啊，我这个师兄向来性格耿介，现在尤其碰到跟纤纤有关的事情，他可是看不得这个凡人小师妹受半点委屈的。”
“小莲说的都是真的？你的伤可要紧？”我早已把刚才的梦境和身体的不适统统抛之脑后，只是心疼沈未雨。什么受箓考试，什么匡扶正义我都不在乎了，我只要沈未雨安好。
沈未雨眯着眼睛，十分复杂地看了看擎云和流光，又看了看我，说道：“看来你的师兄们把你照顾得很好，这里确实不需要我了。听说你们受箓考试两人一组？你们两个究竟谁抢到了纤纤？”沈未雨薄唇轻启，说出这个抢字的时候，眼神里却是十分轻蔑的。
“是你吧，那我还要好好谢谢你替我照顾纤纤。”沈未雨盯着擎云师兄，有一种上神特有的不怒自威的气质。
“大人今日莫不是也服了这入梦丹，将我错认成寒烟上仙了。”我虽是个凡人，但也不是什么能被抢来抢去的物件。既然沈未雨今日如此令我和师兄难堪，那我也不能落了下风，“今日大人愿意来蛇鸣山，还送我生辰礼物，是清宵的荣幸。我虽是个凡人，如果沈大人觉得我愿意活成寒烟上仙的影子那就大错特错了，还请大人今后切莫再开这种玩笑。”
沈未雨大概也没想到我竟会说出这种话来，愣在那里，我便随着两位师兄上山继续做竹简了。
第五十五章 仙君吃醋
我看着手头的《南华经》，却是读了后面忘了前面，再翻开又是第一页，我不由得十分泄气。不知道沈未雨小时候在东华仙君处修炼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纤纤，你书都拿反了！”
我猛然惊醒，却看到一条尾巴有焦红色光的青蛇对着我吐信子。
“还好是你啊，流光。”
若是被擎云师兄看到我这般烂泥糊不上墙，不知道又要罚抄多少经书了，我苦笑。
“话说你就把仙君这般扔在蛇鸣山下了，也不尽个地主之谊，不像你啊。”流光师兄此刻又幻成人形，还是那个长发飘逸的美少年。
“你就别打趣我了，我与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寒烟上仙是寒烟上仙，我只是个凡人。”
“不会啊，依我看，仙君刚刚明显是吃擎云师兄的醋了！”流光凑到我跟前，一脸八卦地左看右看，说道，“难道，仙儿你现在不喜欢仙君了？是觉得擎云师兄更加成熟稳重？又或者是喜欢上我这款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气得把手中的《南华经》都拍到流光的脸上。
不过，沈未雨会吃我的醋？这怎么可能？沈未雨虽然日常同我开玩笑，可从未真正说过喜欢我，也没有任何越界之举。我就算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他的感情世界里也全都是与寒烟上仙的故事。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为何在我十八岁生辰突然出现，这个耗费不少灵力的入梦丹又怎么解释？沈未雨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们这些男人的心思，真真比这篇《逍遥游》还令人费解。”我将身子向后仰了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流光，你可有喜欢过哪位姑娘？”
“有啊，可是喜欢也没用啊，这天上的女仙都争着给未雨仙君端茶倒水，他也不过是模样生得好些罢了。”流光此刻仿佛蒸笼上的罩子——眼睛鼻子里尽是气，“寒烟上仙不也是看上了这小白脸，还不知怎的就芳魂早逝了，冥帝至今都秘不发丧。”
我看着流光攥着拳头的样子，不禁说道：“流光，你应该也很喜欢寒烟上仙吧。”
“好姐姐，等你会腾云了，带我去太阴楼的旧址看看吧。”流光双眼微微泛红，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迷恋寒烟上仙。
“你说一个凡人莫名奇妙地死掉也就算了，比如我爹爹，至今也没人给他报仇，为何寒烟上仙这么鼎鼎大名的女战神也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呢？”
“我看此事定与那九幽玄天帝姬脱不了干系！”流光一脸忿忿不平。
“可是我听仙君的描述，冥帝不像是会对天界低头的人。”不过我并未说出九幽玄天帝姬化名在冥界修行的事情。
“未雨仙君未必真的了解实情，或者说，他也没必要告诉你我真相。”
我突然脑袋一嗡，我从何家村一路走来，仿佛是按照一个既定的指引一路向前走，我从未怀疑过沈未雨半分。可是这一路沈未雨真的毫不知情吗？他自己本就是神仙下凡，为何又帮凡间的梁武帝求仙？我拜入蛇鸣山究竟是命数使然，还是有人暗中安排？沈未雨究竟对我隐瞒了多少，又或者，他真的骗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