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里回旋的影
流淌着爱的恨
用隐藏其中的机关
小小地终结于
背叛与罪的流光中
一、
“呼吸呼,呼吸呼”
意识朦胧中听到了这声响。
像是男人的呼吸,我想。
“呼吸呼,呼吸呼”
声音由远及近,把我吵醒起来。
“呼吸呼哧,呼吸呼哧”
我蓦然睁大眼睛,一片漆黑,不见五指,只有那呼吸声在我背后回荡。
是一个男人,没错,他一声不吭地站在我床边,喘着粗气,面无表情但是眼睛发红,像是医生在看着解剖的兔子的眼光在我后背游荡。
我害怕极了,凉意涌上脊髓。我把眼睛深深埋到枕头里,但没有任何用,我还能感到他的目光,而且,
“呼哧,呼哧”
声音越来越响,仿若鼓鸣。我仿佛看到那男人的眼睛怒瞪,大得像铜锣。
欸,还别说,这声音还真像是在敲锣打鼓,等等。我抬起头,竖着耳朵,仔仔细细这么听了会,这不就是在打锣嘛!
“真是的,谁家大晚上的还敲锣打鼓啊!扰民啊!”我抱怨一句,原本就睡眠不好的我现在更加睡不着了。
“是隔壁吴老七家娶儿媳妇呢,都十二点了还在闹,”身旁,她说道,然后递给我一杯水,“喝点水吧,我这里还有安眠药。”
我接过水,更加害怕了。
我记得,我好像是一个人睡觉的啊。
二、
江小春蹑手蹑脚地从3号病房出来,轻轻合上门。
她转过身,吓了一跳。
走廊的长窗旁,一身白衣在清寒的月光照耀下显得各位诡异,小春拿着电筒射向他,光线一下从那人的脚尖走到了他的脸上。
“楚医生!”那人原来是来巡视病房的主管医生,楚烽。
“江护士,你在这里干什么?”楚烽看着江小春面色严厉地说,楚烽本是来巡视病房,却看见江小春偷偷摸摸地走出3号病房,不免生疑。
“楚医生,不是的,是3号的病人又发病了,给他药也不吃,还说有个眼睛像铜锣那么大的莽汉一直盯着他。”江小春急忙解释。
“哦,现在没事了吧。”
看到楚烽的表情舒缓下来,江小春舒了口气,“已经给他服过安眠药了。”
楚烽点点头,月光下,江小春依稀可以看到他稀疏的胡茬。
江小春想看得更清楚,于是她靠向前,嘴唇凑到楚烽耳边,柔软的触感弄得楚烽耳垂发痒,月光洒在两人肩头上,像是一副上了高光的油画。
“楚烽,”江小春轻轻启齿,楚烽能感觉到小春的气息在自己耳边环绕。
“江小姐,您……”楚烽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正想说话,却被江小春用食指轻轻打断。
“听我说,楚医生,”江小春此刻的神情千柔百媚,她的眼睛里似乎是有水要流出,水里闪烁着幽绿的光。
“咖啡已经泡好了,放在办公桌上。”
三、
楚烽走近主管医生室,未关严的门缝里散出淡淡黄光,我好像是关了灯才出来的啊?楚烽暗自纳闷。
上前推开门,有些年头了的门不出意料地发出“吱呀”一声,光亮一下涌出,夺走了楚烽十秒的视觉,适应了光亮之后,楚烽才发现房间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辐射出黄光的台灯下,一身赘肉的吴七悠闲自在地坐在沙发上,满是皱褶的而且有点下垂的脸上挂着一架眼镜,眼镜上夹着一根同样皱巴巴的香烟。
“吴院长,”楚烽推了推眼镜,讲道:“哪股风把您给吹来了。”
这吴七虽然有院长之名,但从来不会主动来医院视察,特别是楚烽他们精神科的。
但是今天吴七却在这么晚来楚烽他们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实乃怪事一件,楚烽用奇特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对楚烽来说,吴七来上班就像狗不吃那啥了一样。
那吴七看到楚烽推门而入,从沙发上跃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像是沙皮狗的脸上堆起笑容,“楚医生巡视去了?”
楚烽冷着脸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了一下表,十一点了,这个老货竟然现在到医院来,真是诡异。
“楚医生真是为了医院建设和患者们不辞劳苦啊!”吴七笑容更甚,眼睛被脸上的褶皱挤得只剩一条缝。
楚烽厌恶地看着吴七的脸,他的脸上的褶皱揉在一起,像是一摊泥,鼻子上的眼镜像是架在泥潭上的一座桥。
楚烽一看见他就知道没好事发生,果不出其所料,只听吴七接着说道:“……楚医生不愧是我院的栋梁之才,那老话说得好啊,能者多劳,楚医生今天得麻烦你值一晚夜班了。”
说完,吴七拍了拍楚烽的肩膀。
楚烽却是不冷不淡地问道:“加班费呢?”
“那是自然不会少楚医生一分的。”吴七笑呵呵地说。
楚烽略一点头,眼睛瞟到一旁桌上的咖啡,说道:“吴院长这么晚还在值班真是尽职啊,前些天,我朋友从外国给寄来了一盒品质上乘的蓝山咖啡,吴院长不尝尝?”
楚烽说着,端起咖啡,脸上挂出笑容来,咖啡杯与杯下的盘子碰撞发出清脆的瓷器的声响。
“这怎么好……”吴七摸了摸油腻的鼻子。
楚烽笑而不语,把咖啡递到吴七面前,打断了吴七的话语。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吴七接过咖啡,却没发现楚烽的嘴角突然浮现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四、
在吴七走了十多分钟之后,楚烽推门而出,方才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僵硬。
楚烽拿起手电往走廊尽头一扫,江小春的病房房门紧闭。
江小春是前年转来这个医院的,当时正是楚烽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来这里的人都不可能正常,江小春也是,她在患病之前在医学院学习护理,在这精神病院里,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护士。
她常常会找来楚烽玩“护士游戏”,楚烽作为医生当然只得迁就着她。
但是今天有点不同以往,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江小春的病房门把手上拴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楚烽走上前把那段红线扯下。
随即转过身,迈起毫无声息的步伐,朝着吴七的办公室走去,他知道吴七要做什么,在做什么,这一点,他一直心知肚明。
院长室在主病院的七楼,楚烽没有选择乘坐电梯,因为在他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整个医院的电力都莫名中断。
楚烽借着手电的光亮,爬上应急楼道。
他比之吴七来晚了十多分钟,吴七应该已经早以乘坐电梯爬上了七楼。
五、
吴七走进院长室,油腻的头刚刚伸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慵懒魅惑的女性的声音,“怎么这么慢啊?让人家等了好久呢~”
吴七摸了一把头上的油,走近声音的主人,那是一名身材火爆的年轻女子。
吴七一下把她拥入怀中,那女子娇嗔一声,用拳头锤了一下吴七的胸口,说了一声“讨厌,大坏蛋~”
这时她注意道吴七手上拿着的杯子,于是问道:“你拿的这是什么?”
吴七凑到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道:“这可是你老公,楚大医生亲手泡的咖啡”
“讨厌,你又去耍他了啊?”那女子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指不停在吴七胸口画着圈,“真是的,我们一人一半喝了吧,免得他生疑。”
“嘿,那个傻子怎么会生疑,不是照样被老子骗得一愣一愣的。”吴七很是得意地说,然后抬起咖啡,“不过,这么好的咖啡不喝有点太可惜了。”
吴七很是贴心地找来两根吸管,插到杯里,对着那女的说道:“宝贝,我们两个来比一下,谁先喝完,今天谁就在上面。”
“讨厌!”那女子嗔怪道,嘴唇却是含住吸管,吴七也毫不示弱,咬住习惯,用手比了个预备的动作,下一秒,两人一顿猛吸,咖啡一下就见了底。
这时吴七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他面前的女子已经重重地倒了下去。他想支撑着身子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但是已经做不到了。
这两个比赛喝氰化钾的人已经倒地而死,那杯咖啡也洒了一地。
门口,楚烽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将刚才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氰化氢容器放回口袋里,他一直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切,他很担心如果吴七不喝那杯咖啡,这样的话就只能自己亲自投毒了,不过看来,吴七的智商还没有高到至于让自己如此担忧的地步。
在楚烽又回到精神科的时候,整个医院的电力又突然恢复了。
六、
“楚医生,您应该还记得我吧。”身穿着警服的张华恭坐在楚烽面前。
“当然,张警官一直以来都对我们医院多有关照。”楚烽说道。
“我们来找你为了什么你很清楚吧。”
“当然。”
“吴市长最近对这件事压低很紧啊。”
“毕竟是亲生侄子死掉了啊。”
张华恭沉默不语,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楚烽皱了皱眉头,“张警官,这里是医院。”
张华恭点点头,却没有掐灭烟头,而是起身走到阳台。从楚烽的角度,只能看见张华恭穿着警服结实的后背。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
“楚医生,吴七最后见到人是你吧?”张华恭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应该回答‘yes’还是‘no’呢?因为吴院长昨天分明没有跟我谈过和我爱人有约的事啊。”楚烽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那么,除了您爱人之外,见到吴七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您,没错吧。”
“这样说没错。”
“你和吴七死亡这件事有关吗?”
“不……我根本不知道,半点边都不沾……”楚烽的声音一下子慌乱起来。
张华恭听到这声音,仿佛已经看到了楚烽因为过度紧张而低下头的动作。
“但是啊,我们在那杯咖啡里面检测到了氰化钾的成分,而且那个杯子上面也有楚医生您的指纹啊,这您又作何解释呢?”张华恭说着突然转过身来,锐利的目光直射着楚烽的眼睛。
楚烽似乎放弃抵抗了一般,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会交代一切。”
“愿听其详。”张华恭用手做了一个请说的动作。
楚烽又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杯子确实是我的,但是那杯咖啡不是我泡的……”
“哦?那么还会是谁呢?”张华恭双手背到身后,说道。
楚烽站起来,从书架上的档案夹里抽出一本患者档案来,翻到其中的一页,指着对他说道:“江小春,就是她,她给我泡的咖啡。”
张华恭往档案上看去,接着问道:“精神病人?”
楚烽点点头。
“既然可以帮忙泡咖啡,那么意识还是比较清醒的吧。”
“精神分裂。”
“啊?”
“所谓的‘多重人格’,我现在也没有搞清她到底有多少人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只两个,而且多重人格这种病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发作。
哦,顺带一提,精神分裂症属于重度精神疾病,在国家法律上对于精神病人意外杀人的规定,张警官一定比我清楚吧,还有补充一句,我上面所说的话全部都完全属实。”
“我知道了,我们会对于您的提供的线索进行证明。”张华恭说道,又接着问,
“但是放任精神病人随意活动,楚医生你们的管理是否也有责任呢?”
“这您可就冤枉我了啊,对精神病人适当给予行动自由,这是吴院长在前年大会上亲自制定的啊,他说要给予精神病患者人道主义的关怀,像是江小姐和其他一些无依无靠的患者一直都是靠着吴市长的基金会资助治疗的啊。
不好意思,扯远了,总而言之,规矩是吴院长定下的,虽说和国家相关规定有些许出入,但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只有执行啊。”
张华恭无话可说,于是迅速揭过这一页。
“那么您又如何解释氰化钾呢?”
楚烽犹豫了一下,靠近张华恭,小声地附耳说道,“安乐死。药物都是靠其他手段得来的,张警官您也应该知道吧。”
张华恭一下沉默了,对于吴七医院会暗地里进行安乐死他们是很清楚的,但是介于吴七当市长的叔叔,他们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这几年吴七给他们送的油水也不少,他们也就不管不问了。
但是必须得有一个顶罪的,张华恭暗忖。
于是他又说道:“楚医生,您昨天在凌晨十二点时身在何处,在做些什么呢?”
终于问到不在场证明了吗?楚烽暗忖,对于这点他可是下足了功夫。
“十二点,我正在3号病人的病房里。”
七、
张华恭坐在一张病床上,一旁一位年轻的警员,正在问着3号病人一些问题。
不一会,那名年轻警员转过来,对张华恭说道,
“根据病人所言,昨晚十二点楚烽确实在这里。”
“还有,病人一直说有一个眼睛跟铜锣一样大的男人站在他后面,这一点和楚烽描述的一致。”
张华恭不停揉着太阳穴,良久才开口说道:“确认吗?”
那警员十分肯定地说道:“嗯,病人反复强调过医生确实是在他的身边,而且还给他服了药。”
那就难办了啊,张华恭回到楚烽的办公室,年轻警员留在了外面。
在进门的那一刻,张华恭就已经敲定了主意,他一定要把楚烽拉来当做替罪羊,如果吴七毒杀案被判为精神病伤人的意外事件的话,市长一定会勃然大怒,届时整个警察局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怎么样?确认了吗?”在张华恭去询问3号病人的间隙,楚烽泡了壶茶,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抿着茶,“张警官喝一杯?”
张华恭摇摇头,脸上换成怒色,“楚烽你执行安乐死,已经触犯了国家法律,涉嫌……”
“不不不,”张华恭还没有说完,楚烽就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只是负院长之命提供药品而已,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参与药物接下来的运用,至于执行安乐死的另有其人,还有顺带再提一下,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家医院了,国外有一家大医院聘请了我,移民手续已经办好,还有就在前天,我已经是美国公民了。”
“楚医生,你,你这样我很难办啊。”张华恭刚刚做出的怒色被楚烽轻易打垮,一脸沉闷地坐倒在沙发上。
楚烽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张华恭,说道:“这是负责执行安乐死的医生的名单,我马上就要走,想着也用不到了,不如就给张警官作为告别礼吧。”
张华恭抬头看着楚烽,默默地接过纸条。
八、
江小春出院是在晚上,她走过医院前沿河的街。
路灯静静地立在河岸旁,辐射出昏黄温暖的光,灯罩外几只小虫绕着光源嗡嗡飞行,光洒在水面,是一片碎掉的金子,光洒在路面,倒影着一道瘦削的影子。
江小春往影子上面看,看到的是楚烽灯光下的侧脸。
江小春第一次和楚烽相遇时就是在这路灯下,当时自己丢了工作,饥寒交迫,举目无亲,却是非亲非故的楚烽请她吃了一顿饭,还借给了她钱。
两人一直都保留着联系方式,但楚烽说自己有妻子不方便见面,于是两人就没有太多的接触。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年之后,那天楚烽来到江小春打工的酒吧,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到打烊时,楚烽早已喝得站不起身,江小春就把他背到自己家里。
那天晚上,江小春窥见了这个男人软弱无力的一面,喝醉的楚烽像个孩子一样地哭诉着自己的妻子的背叛。
第二天,楚烽寻求了江小春的帮忙,并用尽生的仇恨制定了这么一个长达两年的复仇计划。
楚烽诱导吴七作出放宽精神病人行动的决定,在江小春的帮助下,终是如愿报仇,到了美国之后,楚烽得到了一份高薪的工作,受到患者尊敬,有了更好的生活环境。但是他总觉得少了什么,当他走到机场时,他明白了自己想要干什么,他只是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就走进去买了回国的机票。
江小春走到灯光下,身穿白色羽绒服的她在黄晕的灯光下像是一个发光的天使。楚烽看得入了迷。
江小春轻咳一声,楚烽这才回过神来,江小春看见他如此窘迫,不禁笑出声来,贝齿轻起,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是啊,半年没有见了啊,”楚烽略有感触地说道。
“那今天我们的楚大医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小女子是为了什么呢?”江小春俏皮地说。
“有很多理由啊!”楚烽靠着路灯,感慨地说道,“经过那场毫无意义的复仇之后,我获得了金钱名誉,但是我还是没有从被人背叛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在晚上的时候经常会感到空虚害怕。”
“前几天,原来的同事告诉我,你要出院了,于是我作出了这个决定……”
楚烽突然面对江小春,单膝下跪,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轻轻触碰,盒盖弹开,里面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钻戒。
“小春,在我孤独一人的晚上,我的耳边时常会传来那天夜里你的声音,那天凄寒的月光仿佛又照到了我身上,我一直很想对你说声谢谢,但是我还有一件必须要你帮忙的事——小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美国,以我夫人的名义吗?”
江小春的脸娇羞的发红,眼睛格外的透亮起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我有一个条件,可不要再让我演精神病人了哦。”
夜里,灯光泻下,照耀着钻戒,发出了柔美的光,二人的心感到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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