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与女

图片发自简书App

文/淡淡翠

母亲年轻时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三股发辫,一路垂到腰际。

她极爱美,不管家道多艰难,她都会把半新不旧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决不允许自己看起来邋邋遢遢。

每次去地里干活之前,母亲都花费十几分钟,细细地洗净脸,抹匀雪花膏,然后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再拿起小圆镜左右照一照,确定完美了才出门。

时常有穿着脏兮兮衣服的邻居,故意打趣母亲:“吆~你打扮得这么利整,这是要赶集去还是要走亲戚啊?”

母亲一肩挑着钩担,另一手捋捋耳后的头发,说:“我去地里干活呀。”

那时我对母亲是极其维护的。遇到玩笑太过的,我会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跳出来,大声呛回去:“爱干净咋了?非得都跟个黑鬼似的?”

母亲总会板起脸呵斥我几句,然后笑着跟人家致歉:“这小孩不懂事,说话不中听,你可别生气啊。”

母亲爱唱歌,最爱唱《万水千山总是情》。

每当父亲喝醉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时,母亲总是坐在灶前,一边往炉膛续柴,一边唱:

“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莫说水中多变幻,水也清水也静,柔情似水爱共永。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证。”

在母亲的歌声里,天色渐渐暗下来。火苗在炉中跳动,饭菜的香气从锅盖的缝隙中溢出。我蹲在母亲身边,依在她腿上静静地听。

我知道,母亲是渴望被疼爱的。也许从那时开始,我就已经刻意把自己变成“汉子”,去照顾比我“柔弱”的母亲。

母亲不识字,这让她在父亲面前一度有些自卑。尤其是俩人吵架时,父亲说她“睁眼瞎”“没素质”“煞风景”,这样的词语,会瞬间戳中母亲的心窝,让她陡然变得火冒三丈、咒骂不休。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母亲嫁的人是一个特别爱她、包容她的人,她会变得像临水的芙蓉,柔情似水娇羞无限吧?

母亲对孩子的疼爱是倾尽所有、没有自我的。有次她去普查,工作人员发给她两粒药丸,说是可以预防大脖子病。

她悄悄藏起来包到手帕里,一路带回家,分给了我和姐姐。

我结婚后,她觉得城里生活消费高,总会在我离家时,像搬家一样给我装许多吃食。有时,还会悄悄往我包里塞上几百块钱。

母亲年轻的时候过了很多苦日子。那时父亲沉溺于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家庭的重担大多落在了母亲身上。

最艰难的日子里,家里没有钱买盐,母亲就把自己很久以前腌制的咸鱼切成小块,炖白菜给我们吃;没有钱交学费,母亲就带着我一家一家去赔笑、商借;没有钱买肉,母亲就带着我去山上逮了蚂蚱回来吃……

她还常常在农闲时,满山遍野地去掀蝎子,拿到集市上去卖钱,换点必备品。

她一面抱怨着命运的不公,一面又心怀着希望,用尽自己的能力去改善生活。

我以前常常怨她对我的指责打击,怨她伤人于无形的“刀子嘴”。现在却忽然明白,她对我的指责埋怨,并不是针对我,而是在发泄自己对生活的无助和恐惧。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渴望被疼爱的女人啊。


后记:

一年前,我写不出《我的母亲》,一年后,我终于能去除怨气,怀着无限情意写出我心中的母亲。

诚然,我的父母都有很多缺点,过起日子来也是鸡飞狗跳、吵闹不休。但我感谢他们,感谢他们带给我生命,带给我对世界最初的热爱。

他们一个教会了我生活,一个教会了我生存。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吹散那些怨气的迷雾,在我的内心深处,竟是如此地爱他们。

没有怨恨,没有敌意,只有接纳与欣喜。

这样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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