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这篇故事是根据自己从前的一个梦镜改编而成,剧中人物在梦中现实中原本是有对应的。
素青萝站在马旁,远处黄沙滚滚,似有无数马匹奔踏而来,响声震天,并且越来越近。她仰着头深情温柔地看着她的丈夫,即使相处这么久,她仍然觉得他儒雅俊朗,是她眼中唯一的夫。他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给了她新的希望,给了她女人想要的一切情真意切。她爱他,却不能因此害了他。
“紫阳,”她唤他,“若是我不在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宝宝。”说完,她忍不住泪盈满眶,悲泣欲绝。徐紫阳跳下马,把她羸弱不堪的身子紧紧抱住,叹了口气,道,“青萝,不要瞎想,我们都会好好的,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苦。”他狠狠的咬牙,安慰她般地强调,“即便是名震天下的赵渊诚也不行。”素青萝听到这个名字轻轻的抖了一下,眼里伤心恨绝的光芒一闪而逝。
奔腾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群骑着马狂奔而来的骑兵已经隐约可见。终于,在离他们十里远处勒马停下。漫天的黄沙铺面而来,黑云滚滚,把隐约可见的一丝白光也遮蔽不见,四周压抑肃杀,连鸟的叫声亦停歇,仿佛被这漫天的杀气所震慑。风吹着他们的红色大旗猎猎作响,当中写着大大的“赵”字也清晰可见。素青萝抬头仔细凝望着骑队的当前一人,只见他身穿红色披挂战袍,腰挎银色镶金宝剑,手握红缨黑铁长枪,面如刀削,冷峻萧杀,双目凌厉,仿佛冰锥。他也正望着她,目光沉沉,好似打量一个从不相识的对手。他变了。素青萝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从前他没有这般的煞气。不过也难怪,打了这么久的仗,杀了这么多人,才建立起他赵大将军的赫赫威名,哪像他从前,虽也舞刀弄枪,却未沾过这么多人血。
赵渊诚看了她良久,才转眼去看站在她身边,扶着她的徐紫阳,看他一派小心呵护,极尽体贴的温柔样,他想,原来他就是天下小有名气的儒将徐紫阳——原来,也不过如此。他突然呵呵笑起来,极冷极突兀,惊醒了周边的几只寒鸦,只听“扑扑”的几声便都朝天边飞去了。他开口笑道,“徐大将军,失礼了。这次前来,不为其他,只是想向徐大将军讨个人情,”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光顿时冰毒起来,紧紧黏在倚靠在他身旁的素青萝身上,极缠绵极恶毒的说道,“我-要-你-身-边-这-个-女-人-死!”
他刚说完这话,徐紫阳便立马清晰地感受到靠在他身旁的素青萝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大惊,立马转身揽住她,焦急的护住她 。只见她脸色发白,浑身气得发抖,双目射出极烈极寒的火光,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眼神,仿佛浴火的凤凰想要与冰川同归于尽的热烈和决绝。她摆摆手,说她没事,便离了他的怀抱,虽苒弱不堪却决然的站立着,静静的对上赵渊诚冰毒般的眸子,仿佛恨她到极致。他恨她,呵,真好笑。他负了她,害了她一生,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恨她?!有什么理由要她去死?!今日,她便要为从前做个决断。她朝他幽然一笑,犹如春花,如同从前他们在一起时那般灿烂温软。那个笑容仿佛穿越了这漠漠黄沙,穿越了这些年来的流离失所,穿越了这万里河山的烽火狼烟,穿越了这个流沙弥漫的时代,赵渊诚仿佛回到到了他们最初的时候——一切都是那般美丽。
那时候,山河静好,未染战争烟火。他是将候公子,每日里舞刀弄枪,嚷嚷着要上阵杀敌,报效朝廷。闲极无聊时便与京城里的高官子弟打架斗殴,踏马京城,赚得惊叫无数。偶入烟花巷柳,倚红偎翠,肯爱千金轻一笑,赢得青楼薄幸名。素青萝与他却是自小相识。她是文官之女,养的娇弱文贵,母亲有意与她家结亲,他却觉得无可无不可。他总觉得她娇弱,而他将来是要做将军的,不能有一个这样娇弱的妻子。虽然她温软可怜,美丽娇弱惹人怜惜,然而少年人心性飞腾跳跃,更是喜欢热情浓烈的女子。于是他遇到了明敏,明敏和素青萝不同,若说素青萝是月下的仙子,花中的虞美人,有种羸弱可怜的风致,那么明敏就是热情大方的红玫瑰,明丽热烈,让人激荡心肠。他喜爱明敏俏丽热情,简单大方,那是少年人热烈的喜欢,浓烈深刻,甜蜜缠腻。这是一场京都子弟都知道的轰轰烈烈的恋爱,像一场传奇小说,而素青萝从始到末,见证了这则绚丽的传奇。
不知道从何时起,素青萝开始喜欢上了他——赵渊诚从前在她来说只是一个京城将候子弟,浪荡肤浅,同京城其他子弟一样热烈天真,没有什么特别。或许是因为母亲曾经提到以后会将她许配给他,她将要做他的妻。她便开始渐渐留意他,也许爱情就是这样起来的——你越关注一个人,不管起初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你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一个人身上,琢磨他的喜好,观察他的行为,留意他的行踪,到最后便不知不觉的爱上。于是,她像所有小说里患了相思的姑娘一样,也有了不可言说的等待和喜悦。隐秘的,幽寂的心花在每个月夜中天的时候静静开放在心田,甚至能听到那朵花啪啪的生长声和细细的吸收月光的呼吸声。
每每见到他,他唤她一声“青萝妹妹”,她便羞赧的向他行礼问好。她的发质乌黑柔顺,长长直直垂下,淡青色丝绸绕着额头细细编了一圈弱发,绕到耳后松松扎起,她一低头,如瀑黑发便落下来,半盖住她的月白长裙。赵渊诚见她抬起头,露出她莹白皎洁的面容,娇若芙蓉,艳若桃李,盈盈一双乌眸,有亮亮的火光明明灭灭。他觉得心里一荡,忍不住想伸出手抚摸她的娇容。
“诚哥哥,”她突然唤她,无辜纯真之极。他似被惊醒般,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了句,“妹妹安好,我还有事,改日再聊。”便急急离去。只留下素青萝怅惘的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种难言的苦涩。她知道他又要去找明敏了。
很多时候,她看到明敏,心里是嫉妒之极,羡慕之极的。明敏俏丽活泼,神情爽朗,明艳动人,若是她是男子,也很难不爱这样的女子。明敏会骑马,会射箭,会一切儿郎会的武功玩意,而她至今都未碰过马鞍,拿过刀剑。她只会吟诗弹琴,评论文章,感叹千古是非,而这一切赵渊诚都不喜欢。“赌书消得泼茶香”这样的闺趣,恐怕赵渊诚一辈子都不会,也不能体会的。他只喜欢刀剑武功,对男儿仗剑沙场更有兴趣。她渴望赵渊诚多看看她,便缠着他带她去郊外骑马射箭。赵渊诚或许是被她缠怕了,或许是一时心软,便带着她和明敏一道去郊外策马。她从未骑过马,赵渊诚怕她一人骑马会摔倒,便跃上马,手把手教她如何握住缰绳,如何策马快步,小跑,飞奔,如何勒马伫立。他坐在她身后,紧紧的圈住她,热烈的呼吸吹在她耳后,让她窘的满面绯红。见她不用心,他在她身后呵斥她,“专心点,再学不会以后我可不教你了。”
明敏在一旁看得不耐烦,“哼”了一声,说道,“赵渊诚,我可不等你了哦,你自己慢慢骑着玩吧!”便策马狂奔了出去。“明妹!”他急切的喊了一句,明敏回头朝他挑衅的看了一眼,挥鞭而去。赵渊诚叹了口气,似一个温柔无奈的男子对任性泼辣的娘子无能为力的宠爱模样,他低头却瞧见素青萝怔怔的看着他,不由问道,“怎么了?”素青萝温软一笑,道,“诚哥哥和明姐姐感情真好,妹妹觉得好羡慕!”赵渊诚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素青萝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震动,震得她心里有种惘惘的忧伤,只听他道,“青萝妹妹不必羡慕,将来姨母定会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到时候夫妻恩爱,花前月下,良辰美景,自有快乐事做!”
那场郊外策马归来,她便感染了风寒,卧床良久。母亲怨她不守规矩,跟着赵渊诚出去乱跑,又嘱咐她道,“从前我看他还是个好的,有意把你许配给他,如今他自有心上人,你少与他来往,以免惹人闲话。”第二日,赵渊诚听说她生病,便提了礼物过来看她。见她着了衣裳,扑了脂粉,斜靠在美人榻上,静静看他。虽是强打着精神,也能明显瞧见她的苍白虚弱,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更见纤细,见了他进来,眼里有淡淡的欢喜,眼睛亮亮的,他竟然觉得她比平日更加明艳照人。他心里一动,似有双细细的小手轻轻的揉捏着他的心脏,让他觉得一会满心欢喜,一会细细的疼痛缠绕,这样新奇古怪,他从未体验过。
他不敢深思。素青萝是个美人,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喜欢她,有段时间他甚至刻意避开她。他一直觉得素青萝不适合做妻子,更加不敢招惹她做情人。素青萝在他而言,要么就娶她做妻子,要么就不要碰,碰了就会像沾染上了毒液,离死也不远了。而且,他是喜欢明敏的,明敏这样的女人才是适合他的女子。他难得温柔地同她说了好久的话,最后跟她道别,嘱咐她,“青萝妹妹,你好好养病吧,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她点头说好,目光恋恋不舍的送他出门。
然而,她最终没有等到他再来看她。九月底,西边柯罗塞人叛疆自立,朝廷里广招武将,赵渊诚及一般京中热血儿郎,踊跃自荐,誓言要杀敌尽忠,报效朝廷。唐哀宗沙场点将,赵渊诚赫赫在列,被封右军左郎将,不日起赶赴西疆,镇压叛乱。离城那日,素青萝瞒着母亲偷偷溜出去,她站在高高的阁楼,看他穿着红色披挂,骑着高头骏马,器宇轩昂的策马走过城楼,最终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她哀哀的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不想这一别,再相见物是人非。
也是天要绝了这朝代,其实自七月初朝廷已经隐隐收到各地方文碟上报,说西南中部大旱,粮食减少,多有饥民饿死渴死。是时,天下旱涝常有发生,朝廷不以为意,以为平常。待到九月底西疆叛乱,各地饥民饿死无数,暴动开始频繁。因镇压叛乱,要押运军粮从京城出,自北而西,待行至山东境地,恰逢此处有饥民暴动,领首之人悍匪出身,领了一般饥民强匪攻打了当地官兵,夺了粮仓,斩了地方官。见有官粮经过,领首之人一声喝起,各自打成一片。那押粮官是个经验不足的小将,正是这次唐哀宗沙场点将的一员,至今从未见过打杀场面,哪里想到第一次领了一个差事便遭遇这泼天之祸,慌乱之际惊吓逃走。押粮兵见自家将军都弃粮而逃,不竟一哄而散,四处逃命去了。这边官粮丢失,那边西疆将士苦苦支撑,隐隐有败亡之相。
山东那名悍匪名叫李天成,自抢了地方粮仓和官粮之后,队伍渐渐壮大,待到朝廷反应过来想派兵镇压,他已经渐成气候,自守山东门阀,上封京城之路,下通西南之境,犹如扼住朝廷咽喉。自此各地叛乱层出不穷,饥民饿死无数,成千上万人各处漂流迁徙,流离失所,各处烽火狼烟,从此,天下战乱四起。
京城里,一派慌乱萧条。平日酒楼妓馆高朋满座,日夜喧哗,如今却是萧条落败,偶有歌女无聊之极,对着高楼弹词空唱,“九月里,黄花地,西疆战鼓狼烟起。狼烟起,灞陵别, 红楼软浪箫声咽。”幽幽凄凄的词唱的京城宫粉高楼内各自叹息。
皇帝高官现无心作乐,素青萝在家中整日听父亲唉声叹气,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她也日夜忧心,一是为乱世将起,而家国前程未卜,二是为赵渊诚远赴边疆,不知生死如何。纵使是他们打了胜仗,然而山长水阔,各地叛将四起,中有山东锁道,想要赶回京城竟是难之又难。
第二年三月份,竟然有好消息传来。西疆大军打了胜战,将柯罗塞人赶至塞外,驻兵坚守西疆,另派右军统帅赵渊诚回京授命。一时间,赵渊诚大名传遍大江南北,都道是他临危受命为西征右军大将,最终打败了柯罗塞人。将将崩于一旦的朝廷,因他而暂得了几日苟且。素青萝惊喜交加,一方面高兴他扬名立威,一方面又担忧他风头大盛,朝廷对他另有安排。终于等到他回京的那天,她欢喜至极,在妆台前打扮良久,只把自己打扮的明艳娇丽,穿起平日很少穿的银色镶边红袄,下配天青色大裙摆,头戴宫制粉色绢花,一派雍容华贵,艳丽娇弱。母亲见她打扮许久出来,与平日打扮决然不同,已经隐约猜到她的心思,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点破,便带了她出门去赵渊诚家道喜。
到了赵府,里面热闹繁华,正是各家女眷夫人带着女儿前来道喜,她们相互寒暄,同时各自在心里暗暗打量对方女儿,对于彼此心意皆是心知肚明。素青萝进门后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一旁无聊玩着茶盏的明敏,明敏见她也来了,便招呼她过来。她仔细看了眼明敏,觉得她今日并不是很高兴,神色恹恹的,虽然这丝毫无损她艳丽容貌,反而有种牡丹添雨的风情。于是她问道,“诚哥哥今日大胜归来,明姐姐为何不见欢喜?”明敏细细地瞅了她一眼,道,“连你都打扮的这般明丽娇艳来哄他开心,更何况其他人!我自然高兴不起来 。”她被明敏说破了心思,脸色立马变得绯红,赛似桃花。明敏见了她这般模样,只觉她美丽动人之极,赵渊诚日日相见难免不会见异思迁,别有心思,于是心里一时暗暗自惭形秽,一时又恨起赵渊诚四处招惹桃花。
各女眷正在四处吃茶闲聊,突然听到外头一片骚动,只听人喊“少将军回来了”,便知道是赵渊诚回来了。众妇人均放下茶盏,翘首以待,连许多闺女都顾不得矜持,瞪大了双眼,去瞧门口。只见一人,掀帘入内,细看他,身材高大威猛,面目冷峻硬朗,目如星辰,灿若寒星,在屋里定定一站,众人便觉得有一股武将的威压逼迫而来。他双目四下一扫,正对上素青萝殷殷凝视他的眸子,他一怔,便很快转过头,去瞧她身边的明敏,看到明敏他轻轻一笑,众人顿感威压一减,气氛为之一松,心中直道“好肃杀的将威”。
素青萝从他进来便一直细细瞧他,见他朝明敏轻轻一笑,两人相视默契,自感自己多余,一片春心付诸东流,一时心若死灰。原本想送给他的平安香包也觉得没有必要,她想到:从此后,他自是有明敏去关心了,将来他们夫妻恩爱,她做什么都是为他们添堵,一时只觉无趣之极。
待他与众人寒暄之时,她静静从后门出去,在院子里拿着香包看了良久,流了几滴眼泪。她叹了口气,瞅着香包只是自生烦恼,便顺手把香包丢弃在地。她正要走远,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青萝妹妹”,原来是赵渊诚在和众人寒暄之后不见了素青萝,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好似有谁偷了他重要的东西。他哄了明敏,出了房间去院子里寻她,老远见她站在树底下,对着一个香包发了会呆,微风吹过,掀起她天青色的裙摆,真是美丽漂亮至极。他今天第一眼就瞧见了她,他从未见过她打扮的这样明丽娇艳,好似枝头微微沾雨的桃花,是诗经里“桃之夭夭”的女子。
见她要走,他远远喊住她,只是想跟她说会话。见她掉了香包,他弯腰轻轻捡起,递到她面前道,“妹妹,你的香包掉了。”她伸手要接过,他突然又缩回手去,道,“妹妹刚才怎么不与我说话,就径自走掉了?”她淡淡收回手,负了气道,“这个香包掉到地上脏了,我不想要了。”
他怔了怔,一直以来她都是淡淡的,温婉的,从来不生气,这样倔强负气的神色他从未见过,一时愣住了。怔了会,他径自低头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绝美玉玦,对她道,“我跟妹妹开玩笑,妹妹不要生我气了,这块玉玦我送给妹妹,就当换得妹妹这个香包如何?”说着,他把玉玦强塞了她手上,又仔细嘱咐道,“这块玉玦是这次皇上见我立功刚刚赏了我的,我见它配妹妹正合适,可不要弄丢了。”
素青萝瞅着他强塞自己手中的玉玦,一时哭笑不得,他刚刚惹了自己死心若灰,这会子又来撩拨她。然而,她心里又隐隐有欢喜,毕竟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她轻轻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后面明敏呼唤他的声音传来。赵渊诚应了声,就要离去,临走,将手里的香包塞进怀里,又嘱咐她道,“不要让明妹知道我送你玉玦。”素青萝呆呆的看着他走远,心里一时伤心气急,只想扔了玉玦,最终没忍心。
后来,她便很少见到他。偶尔见到他,他也是懊恼生气的匆匆而去。她也听说了明敏最近经常与他吵闹,两人渐渐不好了。有一天,他来见她,神色黯然地对她说 ,明敏喜欢了别人,与他分开了。她见他难过伤心,便安慰他,可是他到底意难平。每日里又去花街柳巷,与众小姐打情骂俏,偶尔来找她絮叨絮叨。她知道他心里伤心,也从不主动提起明敏,只盼他早点忘掉她。终有一次,他过来了,郑重地对她说,“青萝,现在朝廷朝不保夕,迟早又有战事要起,朝廷已经有意派我下去各地镇压反叛。我这一走,经年累月,不知道何时能归,只怕再相见已经物是人非。”
素青萝听后心里一呆,心里有种钝钝的疼。突然,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双手,道,“青萝,明日我向姨母提亲,你做我妻子可好。”
她忽然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又好似听懂了。她怔怔的看他,觉得应是在梦中。直到他向她说了好几遍,她才明白,她不是在做梦。她拼命的点头,泪水狂涌而出。“傻瓜,这有什么好哭的,”他笑着把她抱到怀里,“等我向姨母提了亲,你便是我的未婚妻了,将来我去哪,你就要跟去哪的,你怕不怕?”她摇头,心里想:跟着你去哪里,我也是甘之如饴的,怎么会怕。
待赵渊诚走后,她痴痴的笑了会,又在庭院里转起圈来,白色的长裙高高飞起,伴着她玲玲的笑声,轻巧快活,似要传到天宫里去,惊艳一般老神仙。她是真的开心,好似春天刚刚开放的花朵,满身都是欢乐春意。
赵渊诚第二日向素家提了亲,于是一日之间满城儿女伤心欲绝不计其数。
不久,哀宗果然授命赵渊诚为南下大元帅,攻打各处叛乱将领。素青萝铁了心,辞了父母要跟赵渊诚一起出征。父母虽然不舍,然而她将来毕竟还是要跟随他的,而且眼下朝廷动荡,呆在他赵渊诚身边或许更加安全。
赵渊诚和素青萝在一起后,除去他军务时间,其余时间都与她耳鬓厮磨,两人日益情浓意切,感情日笃弥深。赵渊诚从前与明敏在一起时,尚未如此心旌摇曳,待他与素青萝一起后,常常感到心荡神摇,离开不到一日便思念她如隔三秋。想的狠时,便掏出她的香包,放在鼻下,细细的嗅闻,仿佛她就在身旁。那个香包就是那次她说脏了不要的那个,他当时不好意思说让她送他,便说是赔礼换了过来。他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样想的,只是想,留她一样东西在身边也是好的。
想着今日便能回去见到她,便不由的赶紧加快速度,浏览各处的军报信息。待到夜色中分时候,他才批完文牒,疲倦匆忙地赶回临时的将军府。进了内堂,见她正坐在桌前等他回来。夜色里,她脸色苍白,却隐隐有喜意。他怪了她一声不会照顾自己,便脱了外袍披在她身上,又低下身,把她双手捂在怀里,笑着道,“暖和了不曾?”她含笑点头,让他吃菜喝酒,说有好消息要告诉他。他正待要问有什么好消息,却有门下匆匆来报,有紧急军情,众将领正在军帐等候元帅前来商议。
他连忙放下碗筷,俯身吻了下她冰凉的额头,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便披了将服,匆匆离去。看着他急急离去的步伐,素青萝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头眷恋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嘴角噙着笑,淡淡的,开心的想到:以后要多一个人陪着她了。
赵渊诚几日都未回将军府,素青萝只道军情紧急,他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然而这么多兵和将领都指望着他呢,他的压力总是巨大的。一日阳光正好,她在丫鬟的搀扶下,爬到将军府的阁楼上,登高望远,自有一番意境。突然,眼中映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惊奇,却瞥见他旁边立着一位明艳俏丽的姑娘,不是明敏却又是谁?!她一时心如刀割,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她见他扶着明敏,小心翼翼极尽温柔的样子,她见他凑到明敏的耳旁说着什么,明敏笑起来,艳若春花。是了,是了,他们原本便是一对。以前是有误会,现在又重修旧好了么?!
他竟然还爱着她!她蓦然惊觉,只觉伤心成碧,心若死灰。他负了她!他负了她!
她心里只是这样想着,心痛的要死。身旁的丫鬟瞧她神色不对要来扶她,她甩手扔开她的搀扶。她捂着肚子,颤抖着扶着把手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她心里不停的在喊:他既然还爱着她,为何还要来招惹她;既来招惹了她,为何还要负她,伤她?
她摇晃着走出那片阁楼,满天的白光只见刺骨的痛,像冰刀一样。她回到寝房,静静的躺在床上,眼里一片哀寂。天渐渐黑了,月色渐渐明亮,照进她的寝房,照到她苍白如玉的脸色,格外的凄婉可怜。她突然嘿嘿的笑起来,眼却似破碎的寒冰,凛冽有刀锋,割的人心都要疼痛颤抖起来。她站起来,走出寝房,夜色里,她身穿一袭委地白裙,乌发垂腰,脸色萧萧,如水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她打开将军府的大门,直直的走出去。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但是她再也不想见到他,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在这个战乱狼藉,饥民遍地的时代,她流离失所,快要活不下去死掉的时候,是徐紫阳捡到了她。是的,她是他捡到的。
那日,她委倒在地,静静地看着破庙外一片狼藉的人间乱世,觉得她要死了,可是那个人却不知道。她心里里哀哀的痛,麻木的,冷静的。徐紫阳便是那时候,坐在马上,俯身将她抱起,将她带了回去。他待她却如珠如宝,一心一意对她好,给了她所有温情和爱意。她想,她再也找不到比他待她更好的人了。他不嫌弃她,愿意娶她做他的妻子,愿意肚子的宝宝叫他爹爹。素青萝笑了笑,她真幸运,命运总算没有把她赶尽杀绝。于是,她答应了他,做了她的妻子,过了几年幸福的日子。
她笑着回忆她这半生,觉得便是立即死了也就算了。
她仰着头看着坐在马上高高俯视她的赵渊诚,笑道,“你这个负心人,有什么资格让我死呢,我便是要死,也是为了自己的夫君。”说罢,趁徐紫阳不备,迅速抽出他腰间宝剑,横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只需轻轻一划,便从此香消玉损了。“青萝,不要!!!”徐紫阳目眦欲裂,想要抢过她手上的剑。素青萝轻喝了一声,道,“你别过来。”徐紫阳转头瞪向远处马上高高瞧着他们的赵渊诚,恨声道,“赵渊诚,无论爱妻从前与你有什么样的瓜葛,徐某愿一人承担所有,她一柔弱妇人,你堂堂丈夫怎能如此恶毒地逼迫她去死。我宁与你战死,也不苟活!!!”
赵渊诚突然哈哈笑起,拍掌道,“好一幅郎情妾意,夫—妻—情—深!”最后四字他似咬在嘴里,恶狠狠的吐出来,“徐紫阳啊徐紫阳,天下人都道你诺诺君子,辉辉丈夫,可我瞧你却连狗屁都不是。你身边那妇人,她可是我的逃妻。她与你在一起便是无媒苟合,天下人也是要耻笑的!”
素青萝恨毒了他,却转眼对他笑道,“赵渊诚,你不必因为我辱及我夫君。我与你早在五年前,你与明敏重修旧好的那日起就恩断义绝。你当日送我的玉玦,我已经摔烂了放在你书房的桌上,不知道你看到没有。你负了我,我离开你,从此各不相欠,生死两不相干。”
赵渊诚恨恨地瞪着她,听完她说的这些话,心里痛极恨极,双目赤红欲裂,他指着她,浑身发抖,心脏剧痛,仿佛她离开那日起便被压抑的痛苦全在今日爆发出来。他的声音沙哑难听,语气冰冷地叫人发寒,仿佛下一刻便会天崩地裂地发作起来,他道,“我没有负你!是你,是你负了我!负了我!”
这些年来,他用尽各种方法找她。他一面恨她不信任他,恨她抛弃她,恨不得她从此死了就好,他就再也不用牵挂;可他又真怕她在乱世里活不下去死掉了,他想见到她,想跟她说,他不爱明敏了,他只爱她,不要再留下他一个整日睹物思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嫁给别人!他从来没有想过,在他痛苦的思念她的时候,她却躺在别的男人的怀抱,为他生儿育女。他宁愿她当初死了就好! 他宁愿从此在思念中度过余生,也好比今日相见恨不得对方即刻死去的刻骨心痛和仇恨。
素青萝静静地看着他发狂,最后终于温软的笑道,“诚哥哥,不管是你负了我也好,我负了你也好。这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与他人不相干。我这一生为你所害,伤心欲绝,流浪街头,差点死去。是紫阳救了我,给了我五年的幸福快乐。今日你率兵前来,说我负了你,逼我去死。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本就生存不易,今日不论是非对错,我与你总要了结。我希望来世,不要再遇到你!”说罢,她凄婉一笑,划剑自刎。“不!!!”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一人策马狂奔过来,试图接住那个摇摇欲坠的白色身影。
素青萝躺在徐紫阳的怀里,看着他悲伤哭泣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微弱道,“紫…阳…,别为…我…伤心,我…福浅……”喘息良久,她艰难地侧过头,模糊地瞧见远处那个人狂奔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心里竟然有丝欢喜,像是从前那个患了相思的小儿女。噫,他终究还是爱她的。她满意的闭上了眼,手轻轻的垂了下去。
黄沙飞舞,数只寒鸦凄厉的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