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某天,你会慢慢走出我的生命,走进我永久的回忆里

我,二十岁,所谓的中国青年,身上毫无半分青春气息,每逢中午才得见第一抹阳光。

每当这时,在庭院里忙活的爷爷都会笑着问我“起来咯?”我应他一句,他就继续忙手中的活儿,直到奶奶喊吃饭才肯罢休。

家里有个小菜园,大概九十平,一直是爷爷在种植,一个人忙不过来时,也会喊我们帮忙。不过,一般都是奶奶帮,毕竟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比如经常在外上学的我,菜园子的菜什么时候播种、怎样浇水、怎样施肥……这些事情一概不知,一直是爷爷在打理。

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位煤矿工人,早些年在四川结识了许多五湖四海的朋友,不过回了河南后,大部分都断了联系,只剩一个四川本地的和另一个河北的工友还有联系。爷爷虽然退休早,但也没闲下来,小老头今年七十五岁,身体康健,总是给自己找活干。

除了打理菜园子,他时不时看看街坊邻居是不是有荒废的地,种些绿豆花生,红薯玉米什么的。也不用什么先进机器,就用他那个年代的工具;也不挑什么时候,有时烈日当空还出去忙碌。他从未停止过自己的脚步,即使越走越慢。

爷爷还有一群羊,大部分时间也都花费在喂养它们身上。早起五六点去放一回,下午三四点去放一回,每回约莫三个小时。爷爷说过,养羊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保持锻炼。羊是闹钟,每天提醒他早睡早起;羊是锻炼器,放羊就是他保持健康的秘诀。

可是,天灾人祸,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来时不知,来势也不知。泄洪时还在河堤另一面悠哉放羊的爷爷,却因为这次天灾招来了祸端。

河南暴雨停了许久之后,水势渐渐消退,突然又迎来了一波狂风骤雨,虽然只一夜,树和房屋的受损却远比暴雨严重(仅针对我个人所在地区)。

爷爷的突发性头痛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诊所、乡医院、县医院……CT、核磁共振、心电图……逐一排查,终于确定病因。在医生拿到MR结果后的反复追问下,爷爷才渐渐回忆起自己受了外伤——有天放羊的时候,头不小心撞到了树上。

爷爷只住过两次医院,上一次也是因为羊,放羊时不小心用鞭子抽到了眼睛。

陪爷爷住院的这半个月,除了前两天症状未曾缓解,头痛难忍无法下床,只能皱着眉头依靠梦境度日。后来的几天,爷爷每天六点准时起床,洗漱后完成每日早晨的量血压任务,他都会下楼散步。他总说,医院是能闷出病的地方。我的作息也因为陪着爷爷正常了起来……

我们爷孙俩边散步边去早餐店的路上,爷爷时不时会停一停,环顾四周,眼中不知道看些什么……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摇了摇头就开始走,似乎在向我彰显,他的病早已经好了,不必替他担心。后来连逢雨天,每日晨起散步都在医院里面,爷爷总是望着窗外,转头或者闷声说一句:“盖这么多楼,有人住吗?”我笑着回答他,也回答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的憨厚笑容。

出院那天是晴天,我们又去了那家早餐店,路上爷爷又停顿了几次。偶然间,我似乎看到了那个小时候爸妈不在家,在校车经过的路口等待着我的身影。那时,还没有早餐店,只是一个简易的小摊,桌子上摆放的也是两碗豆浆、一份饼。我和爷爷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比如早餐店;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比如豆浆和饼。

这个时代发展太快,拔地而起的高楼、整治的摊贩、外地求学工作的我们…..我看着医院门口的双码挂牌和全国医保app的宣传海报,突然意识到:

这个时代督促着我们、便捷着我们,

同时,

也遗弃了他们。

我似乎读懂了爷爷走走停停间眼中的风景,但也永远无法完全懂……

整理空间时,偶然翻到三年前自己初入大学,重阳时分写的一首小诗。或许只有经历了病痛的折磨,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危机。

小诗附上:

我出生时,你已老了,

粗糙的大手与幼嫩的小手相碰。

你笑了,我也傻呵呵地笑。

我成长时,你已年迈,

两个跌跌撞撞的背影在夕阳下拉长。

一个因为太小,

一个因为太老。

我长大后,去了远方。

夕阳下依旧是两个背影,

一个是盼我归来的你,

一个是渴望远方的弟弟。

你用你的手完成了多少次交接……

记忆中的爷爷一直在忙,

不曾停止过他的脚步。

只是,越走越慢……

某天,你会慢慢地走出我的生命,

走进我永久的回忆中去。

那时,大手和小手又完成了一次交接,

我也将用余下的岁月走向你,

走向我们一起看过的那 渐落的夕阳。

但在那天来临之前,

我希望,你走不动的时候,

扶着的,不是冰冷冷的墙壁,

而是我这个鲜活的肉体。

          ——致73岁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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