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黑暗,面向那阳光

        一直打算给王涛写一篇文章,不过却迟迟都没有动笔,若说起原因,想来应该是由于我总也抓不住那样一个特别的,能够直达到王涛心灵深处的故事或者画面吧。

        不过现在有了,所以才有了接下来的这篇故事。

        王涛是唐山广播电台的中英双语主持人,身兼朗艺团队的婚礼主持,并白手起家开创了涛声工作室,在外人看来,他光芒万丈,一身荣耀一路高歌。王涛的每个周末都安排满满,一次和他在下午喝咖啡时,他刚挂完手里的电话,桌上的另一部手机便立刻响起。不同的手机不同的事件,不同的客户不同的语风,但王涛全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从他熟练的动作和自然的语调来看,似乎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快节奏生活,也似乎总是有着用不完的能量和斗志。

      而这一切都只是王涛的表面,虽然这样的王涛确实也不乏墨点,但我要写的,则是另一个王涛,一个更加真实的他自己。

        我想应该是2017年的二月吧,具体的日期我记不得太清,只依稀记得是个格外寒冷的唐山夜晚,那天我约了王涛在唐山的一家阿香米线见面,因为我想邀请他作为我婚礼的主持人。

        唐山无论是哪个季节,晚上六点的主干道上总是会堵个水泄不通,能让没脾气的人有了脾气,让有脾气的人没了脾气。所以尽管我没有车,却好在胜于一个近字,倒也比王涛早到了几分钟。

        每年的冬天时,我都会成了这家阿香米线的常客,一来是喜欢在这深冬寒月里一碗热气腾腾米线所带来的丝丝暖意与温馨,这二来,就是离家近了。

        二楼楼梯左拐第二个座位是我最喜欢的位子,因为这里不正对楼梯,比起第一个座位来说少了几分人来人往的嘈杂,但又比起其他座位来更容易看清每一位顾客的模样,有时一个人吃完了米线,也会在座位上发一会呆,看看这熙熙攘攘的客人们,都是什么衣着,又是什么打扮。

        坐了不消片刻,王涛便一身大衣的从楼下上了来,他还是一头偏分,脸形也还是年少时那样有棱有角,双目炯炯有神,鼻梁上一副粗框眼镜,让他阳光之余更多了几分稳重与成熟,他这次来的风尘仆仆,似乎身上还带有几分窗外残余的寒风。

        “嗨!洎哥!抱歉刚才路上太堵了!我来晚了!”王涛说话总是很有礼貌。

        “没事!好歹你还有个车可以堵一下呢!哪像我,谁也堵不着!”我一边打趣的回复,一边招呼王涛坐下。老朋友见面自然一阵寒暄,比如近期忙什么啦,还有日子过得咋样啦等等,之后谈起婚礼主持人的事情,王涛也是驾轻就熟,几个回合就理清了大体的脉络与结构。

        涉及到工作和出行时的王涛,永远是高效而理性的,在应对外来事物的时候,他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敏锐与情感,而这只是工作中的他,就好像是米线店外十字街角的信号灯一般,在车水马龙的晚间六点,它是那样的认真热情又一丝不苟,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刻来临时,在空无一人的主干路上,那无人欣赏和触及的,交替闪耀的信号与数字,才是他内心中,隐藏着所有情绪的,寂静密码。

        在正事说完时,我见时间尚早,于是就随便闲聊了起来,谈谈最近的坎坷,聊聊工作的艰辛,当我俩说到各自感情的问题时,我问道——

      “你结婚前跟你媳妇吵架多么?”

        王涛听后笑了一声,说道:“那可是多了去了!”

      “哦?为啥总吵架呢?”

      “说起来,那时候也是怪我。”王涛说着点了棵烟,“就说结婚前的那段日子吧,那时候我所在的地方广播电台开钱太少,于是家里人给我找了个来钱多些的会计工作,可你是知道的,我学的是播音主持专业!结果一进新单位,周围都是会计男会计女,平时工作忙没什么交流倒也罢了,但是偶尔一个聚会,你能想象么,他们说的跟我就不是一个频道!有一次聚会上他们问我:‘王涛你怎么不说话呢?’我说:‘因为,你们说的话题我接不上话,而我的话题,你们可能也接不上’。”说完王涛笑着一摊手,“那段日子,感觉自己都没有小伙伴了!加上工作也不顺心,回家时就是一身的烦躁。”

        我听完点了点头,工作不如意,回家一身气的情况似乎并不少见。

      “结果最可怕的你知道是什么么?这要是就我自己难受倒也罢了,关键我媳妇那时情况跟我一样!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人都有气,你说回家那能不吵架么!”王涛说到‘跟我一样’时,笑着无奈的皱眉,简直是个表情包。

      “那你们最后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我记得你去年结婚了吧?是因为久了么?”我问。

      “不是的,”王涛说完点了点烟灰,组织语言的时候,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那是因为前年的双十一,我媳妇给我清了购物车!”

      我听了不禁一笑:“清个淘宝购物车你就以身相许了?!呵!想不到,你还挺好糊弄啊?”

      而王涛并没有辩解什么,他紧接着问——

      “那你知道我购物车装里都是什么么?”

      “好吃的么?!”我故意乱说卖了个萌。

      王涛听了气的一笑,“你还真当我是美少女了啊!”说完他抽了一口烟,有点严肃也有点美滋滋的说——

      “购物车里,是我开创涛声工作室所需的全部基础设备!”

      “哦?!这我倒还真是没想到!就是消音板、电容麦那些么?”

      “对!”王涛说着往后靠了靠,“曾经那些坎坷的日子里,我觉得眼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如果继续这样的生活下去,我就不仅仅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家人,更是对不起那个想要跟我走一生一世的女孩。”说完他撵灭了手里还有一小截的烟头,“所以那段时间我就想,虽然现在的生活就像走在黑夜,不过自己得奔向光明啊!我的梦想是当一个播音主持,所以我觉得,如果我奔向的是那通向光明的方向,那再苦再累也值得,我也不会每天回家一身气了。因此,我想开创属于自己的声音工作室,我希望以此来冲破这陷入黑暗的恶性循环。可是,我也很犹豫,怀疑自己做得对不对,怀疑自己应不应该这样做,是不是这仅仅只是自己的一个妄想呢,会不会做了后也还是逃不出生活的牢笼呢。”

      “所以你总是看那些设备,偷偷放进了购物车,却始终不敢结账不敢走出最后一步么?”

      “没错!”王涛喝了一口豆浆,嘴里甜滋滋的说:“但幸亏老天派了我媳妇来到我身边,让她帮我跨出了这最后的一步!”说完他放下杯子双手握着说“所以,我们就在一起了!”

      那一刻,我想象着曾经行走在黑暗中的的小会计王涛,想象着他曾经生活不如意的模样,再看看我眼前的这个唐山广播电台的双语主持,看看眼前这个涛声工作室的主创,两者对比下,我感觉如今的他充满着阳光的力量,有着属于自己的钢铁意志,有着敢于迎接一切挑战的不竭勇气,更重要的是,他有着一个妻子,那是他行走于黑暗中永不言败的,最终理由。

      那天我们还说了很多,直到楼梯口上楼的人慢慢减少,直到下楼的人慢慢增多,直到二层空空如也,直到整个小店都没了顾客。

        听着他说一路的黑暗与坎坷,对比着他如今的希望与阳光,我体会到——


真正的阳光,都有着行走于黑暗的过往,和那去拥抱希望的力量。



        大约是十点半了吧,王涛和我才出了这间米线小店,去往他停车的车场方向,路上还有百余米之遥,当我们走到最后一个分岔口时,如何意犹未尽也必须要互相挥手道别了,而就在我们转过身没过多久,还没有走出太远时,他手机那熟悉的铃声,又在我背后响了起来。

        我不禁回头一看,那时我才发现,他走的那个方向树木繁茂,茂盛的枝桠几乎遮住了全部路灯,整条小街几乎被黑暗所彻底吞噬,唯有尽头十字街口那架最后的路灯还没有被黑暗吞没,对比中,焕发着甚是明亮的光线。

      黑暗里,我看不清王涛的背影,只能看到他抬着右臂接打手机,只能看到他行走在一条黑暗的路上。

        我不知道刚刚响起的是他的哪部手机,也不知道那是谁打来的电话,更不知道王涛究竟是什么语气和什么表情。

        但我知道,王涛一定是昂首挺胸的行走在那黑暗的街道中的,我更可以肯定,他的双眼此刻一定正望着那条小街尽头的光明。

        为什么我这么肯定?

        因为这就是王涛,这就是他一路上风风雨雨中走来时模样——

        行走在黑暗,面向那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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