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辰不及你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北京,一来北京就待了半年,还是没办法回去的那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于我而言确实是件很要命的事情。因为我真的是一个很不擅长适应的人。

我在北京的半年大学生活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悠闲自得,也没有曾经看过的影视作品里所描述的那么肆意张扬。

如果非要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是温温吞吞吧。生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每天都是无趣的。偶尔晚上一个人坐在广场上看星星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回想自己这半年究竟干了些什么。

最后也都是以叹气告终。日复一日都是无所事事,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忙碌,也不知道自己收获了什么。

甚至连自己学了什么都不知道。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上早读,十点从外面回寝室睡觉。看似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天,但是其实空虚而又枯燥。每天唯一让我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大概就是晚上九点之后一个人坐在安静的生活广场的长凳上,仰望北京的星空。

其实,北京的星空,没有什么星星,但是这依旧不影响我每天看的津津有味。那无边的夜色总是能抚平我心中所有的烦躁,让我没理由的感到心安,而这份心安源于一个人。

那个人,大概可以称之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人了吧。听说,她是我出生之后一个抱了我的人,后来忍不住想,那一抱大概就注定了我们之间的羁绊。

自我记事以来,我们没有离开过彼此,一直到我十六岁那年去上海读书。刚走的时候还不太能体会到什么离别之苦,大概是所谓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吧,满腔热血,想着去开拓新的世界。

那时候的自己像是展翅欲飞的雏鹰,眼中除了广阔的蓝天,自然也装不下别的,更不可能回头看到她的不舍。我记得我离开南京去上海的那一天,南京下了一场倾盆大雨。那天雨很大,但是她还是坚持把我一路送到了车站。

因为是雨天,南京南站堵车堵得很严重,我们只能中途下车搬行李走过去。那天,我依稀记得,当我走进车站,回头仍旧看见她伫立在雨中,望着我离去。

那时的我一门心思都挂在了即将启程的列车上,甚至没来得及和她挥手道别,叮嘱她赶紧回去。后来得知她身体愈发不好,总是忍不住想,会不会就是那天在雨中冻到了,伤及了根本,毕竟她早已不再年轻。

到了上海之后,时常会想起她,每当自己独自一人仰望星空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起儿时。每天晚上,在家门口的庭院里,她拉着我的手,数着夜空的星星。

老家的星空,还是有很多星星的,我数了四年都没能数完。夜空下,我听她用温和而又沙哑的音调讲述着曾经和未来。

她什么都讲,她的童年往事,我母亲的儿时趣闻,对我未来的期望……随着年岁渐长,她讲的大多都已被我遗忘,唯独那片星空让我铭记于心,无法忘怀。

再后来,看星星成为了我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连我父母都不曾知道。每当我心绪不宁的时候,只要抬头望见那无边的星空,再烦躁的情绪都会烟消云散。

因为我知道,此时此刻,她一定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看着漫天星辰,想着我。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比被人牵挂更加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了吧。所以,我想我是幸福的。可是这个世界貌似并不是那么的善良,这份幸福它并不是长久的,它有着一份“保质期”。

我高三那年,从父母口中得知了她的病情。她的病,是一个让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词,肺癌。当我从父母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很难把它们和她联系在一起。

我第一次觉得这两字是那么的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想我当时一定是大脑一片空白的,我居然傻乎乎地跑去问母亲,肺癌是什么。肺癌是什么?

这是多么可笑的问题。我依稀记得癌症是我生物课本中的一个版块,亦是我最擅长的一部分,可是那一天,我却死活也想不起来癌症是什么。满脑子的课本知识,在那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我不知道什么肺癌,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重要阶段,不知道自己应该干嘛。我只知道,我要回家,我得回去找她。

但最后,我还是没能回去。母亲一句话,让我彻底的冷静了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肺癌。我的母亲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我,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母亲,好,我懂。我怎么会不懂话里的意思。毕竟那时的我已经快十八

岁了。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给她打得电话,我想我一定表现得特别糟糕,不然为什么她在电话那一头表现得也是那么的压抑。我只知道,她再挂电话前,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心心,别哭,没事的。

其实,我没哭的,在整个电话中,我没敢掉下一滴眼泪。因为,我怕她从我的情绪里猜到自己的病情。

但是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却再也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了,我很无礼地直接挂断她的电话,因为再晚一秒,她就会听见电话那一头,我撕心裂肺的哭声。那一天,我一个人在阳台待了很久,我看着上海的夜空,却怎么也看不到一颗星星。

再后来,她做了手术,结果还算成功,恢复得也很好。暑假的时候,父亲把她带到了上海调养身体。一天晚上,她像以前一样拉着我的手,在楼下数星星,她盯着广阔无垠的夜空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涩,才低下头。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嘟囔着:“这里怎么一颗星星都没有啊,还是我们那边的星星多……”

这里虽然没有星星,但是有你,你早已胜过了漫天星辰。

你所在之处,于我而言,便是漫天星辰,没有你的地方,纵使星辰遍野,亦无星光。漫天星辰,终不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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