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十年,或许我都没有家乡可回了。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讲,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在不同的都市生活,也绝对想不到那时的梦想该以何种方式落幕。如果能够预见,我们该怎么去设计、规划呢,还是就这样,说不出个所以然。
每次回家,都有一种熟悉却陌生的感受,乡下的道路和房屋几乎没有过变化,只是越来越变老的人们出现在大街上,还有就是那些生疏的年轻面孔,只有老人们告诉那是谁家的孩子,我才恍然间明白,这些事情大都出现在过年的节日里,我们走亲访友,见到不同的人们。
如果从读书离开乡下计算,这种熟悉却陌生的感受已经有十多年了,十几年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家乡的故事也慢慢的遗落在记忆之中,我不太了解家乡了,也几乎忘记了村里很多的人。
行走在都市的街道,穿行于热闹的人群,我的孤独感有时真的非常强烈,那一刻怀疑自己的身份,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异乡人,在都市中呓语。这种感受大概是突然间的时间停顿,也会在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遐想,这种脆弱危如累卵。
晚上回家的时刻,我突然想起家乡的一位女子,她是我家的一位亲戚,和我们住的很近,大概在三十岁左右便去世了。我记得夏日开始,家里闷热,大人们开始在大门口的土地上聚会,有的拿一个小板凳,有的直接坐在土地上,大门口挂一个15瓦左右的灯泡,聊天、打扑克牌,蚊子不断飞来飞去,大家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有吵有闹。我们住在村子最北边,也是全村的最高处,从家门口可以看到整个村庄的全貌。那时我很小,这位女子也不大,偶尔她母亲抱着她出来,其实她很少出来的。印象中她一直是小儿麻痹,身体佝偻,躯体不像正常人那样可以自由行走,她排行老三,我应该叫她三姐。听母亲讲,她一出生便是这样的遭遇。平日里我们几乎很少见到她,她总是在家里,偶尔会在家门口晒太阳。有的时候上学路过她们家,我也在窗口中看见她几次,不记得到底打没打过招呼,只记得她总是微笑着。
身体的残缺导致她没有读过书,甚至没有离开过家门口这么方圆的地方,在春去秋来中我们慢慢长大,而她却总是那样子。母亲会在她们家做客,我放学回来也去她们家找母亲拿回家的钥匙。三姐总是坐在炕的角落,手里纳鞋店或者做一些针线活。母亲告诉我三姐其实很聪明,人样在家里也不差,手艺活做的很好,我见到过她的本事,心灵手巧。
不记得什么时候,三姐去世了,也不记得是否有葬礼。我知道她另一种方式的婚姻—配鬼妻,好像配给了一个出车祸去世的男人。
奶奶曾经和我说过,她自己下过地狱,说地狱的世界和人间一模一样,有房子、车子,也有政府衙门,应有尽有。我不太相信奶奶说的话,更没有本事去地狱走个来回。奶奶讲的故事我权当是一种神奇的故事而已,从来没有认真的想过。
我和朋友聊天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身体被禁锢的人到底会不会想着站起来,想着飞。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我做梦梦到飞起来了,母亲会告诉我那是你在长身体,我也就真的相信。朋友说她一定会想着站起来,想着飞,我不知道。
此刻我反复听萧煌奇《你是我的眼》,里面的歌词“如果我能看得见,生命也许完全不同。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这些动人的歌词是盲人的心声,我们却无法感同身受。
苏珊桑塔格说,“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如果我们面对这个世界的疾病,我们会不会也是被上帝蒙蔽眼睛或者心灵。大学好友姚文龙说最近读了莫言的《生死疲劳》和《蛙》,也都是荒诞和残酷。行文至此,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写下珍惜生命或者珍惜真情,这样才能抵御荒诞和残酷。
夜晚的屋外静默无声,而我的内心却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