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七月的热浪裹挟着蝉鸣,李墨摇晃着手中的易拉罐啤酒,铝罐碰撞声混着含糊的嘟囔:“今年这么热肯定是因为全球气候变暖的原因,都是人类造成的。”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踉跄的脚步在罐口晃荡,溢出几滴洇湿了袖口。

陈年伸手扶住好友歪斜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对对对,什么都是人的错。”

“你不是说过人类不管如何破坏环境,地球都不会介意的嘛?怎么今天改主意了?”李墨突然转身,酒气扑面而来。

“亏你还记得!”陈年被呛得后退半步,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肯定啊!”李墨的声音骤然拔高,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突兀。

“小声点!”陈年警惕地左右张望,压低声音提醒,“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李墨的目光突然被前方吸引,醉意朦胧的眼睛亮起:“母校!青春!”他甩开陈年的手,跌跌撞撞地朝着校门口跑去,声音带着破音的亢奋。

陈年望着斑驳的校门,记忆如潮水翻涌,跟着重复道:“母校!青春!”

两人贴着围墙前行,陈年拍了拍李墨的肩膀,再度解释起那个坚持多年的观点:“我说的是不管人类如何破坏地球,地球都不会毁灭。什么全球气候变暖、冰川融化,对这颗45亿岁的星球来说不过是皮毛。真正会毁灭的,只有人类自己。”

“这地方还是没变,就是草长深了。”李墨伸手拨开垂落的爬山虎,“看来除了我们几个,还是没人发现这的。”

“废话,都说了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陈年催促着,“走吧,别墨迹了,趁着酒还没醒。”

李墨突然弯腰,两手相扣搭成台阶:“你先上。”

陈年一脚踩上去,借力翻上围墙,低头看着下面跃跃欲试的好友:“你是真的不怕有人发现啊!”

“别废话了,快拉我上来!”李墨急得直跳脚。

翻过围墙,两人朝着礼堂走去。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礼堂中央的钢琴。

“礼堂还是这样啊,夜晚亮灯,过了这么多年,变化也不大。”李墨指着前排的两张椅子,“你看那两张,我们以前经常坐在那!”

陈年的脚步不自觉地朝着钢琴挪动,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熟悉的旋律如清泉流淌而出,在空旷的礼堂里荡起涟漪。

“喂,应该没人会来吧?”李墨缩在椅子后面,声音里透着不安。

陈年沉浸在琴音中,没有回应。一曲终了,起身时却不慎碰倒了脚边的酒瓶,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中炸开。紧接着,礼堂后侧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谁?”李墨瞬间钻到椅子底下,声音发颤。

“非本校人员不允许私自入校,你们还破坏学校公物,我叫保安了。”清冷的女声从阴影中传来。

“别别别,老师!我们是本校学生,只不过毕业好多年了。”李墨探出脑袋,“还有老师,请问弹钢琴算是破坏公物嘛?”

墙后走出一位年轻女教师,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至少我会穿鞋。”她看向赤脚踩在地毯上的李墨。

“老师,旁边这位有些喝多了所以……”陈年急忙解释。

“你们到底几个人?”女教师——苏秋问道。

“两位。”

“那刚刚弹琴的是谁?”

陈年缓缓举手,却见李墨抢先一步喊道:“是我!”陈年的手僵在半空,又缓缓放下。

“你琴弹得很好。”苏秋的目光落在李墨身上,语气柔和了几分。

“那老师还会叫保安过来吗?”

“我来的时候就叫了,不过我会和保安解释。你们回学校大大方方的就行,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李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声问道:“那明晚来,苏老师在吗?”

此后的日子里,三人的身影时常出现在校园角落。李墨总是变着法子约苏秋,陈年虽然每次都跟着,却渐渐成了多余的存在。他看着李墨调笑的眉眼,心中泛起不安——他太了解好友的性子,花心和三分钟热度早已刻进骨子里。而在与苏秋的相处中,那些不经意的对视、默契的微笑,也在他心底埋下了隐秘的情愫。

相识一周年那天,李墨兴高采烈地拍着陈年的肩膀:“苏秋接受我的表白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陈年心上。当晚,他颤抖着拨通了苏秋的电话,约她在学校礼堂见面。

“你还记得今天啊?”苏秋的声音带着笑意。

“啊?”陈年被问得措手不及。

“你们私闯学校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陈年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噢,那没事了,我就是想说这个事……”他慌乱地挂断电话,冲向最近的花店和蛋糕店。

二十分钟后,陈年抱着鲜花,提着蛋糕出现在礼堂。“生日快乐,苏秋。”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你叫我全名干嘛?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全名吧?”苏秋歪着头,眼中满是疑惑。

“没有,苏老师,我……”陈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了?”

“我还有些事,我先走了!”他转身要走,却被苏秋叫住。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没有,我只是想说:生日快乐。”陈年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等,你会弹琴吗?”苏秋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

“我不会。”陈年回答得斩钉截铁。

“没事,我教你。”苏秋往旁边挪了挪,空出半个座位。

琴键按下的瞬间,陈年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你为什么要骗我呢?陈年?

”苏秋突然侧过身,“那天弹琴的是你,对吗?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那天弹琴的人,对吗?

你想告诉我李墨有新欢了,对吗?”

礼堂陷入死寂,陈年看着苏秋眼中闪烁的泪光,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只能再次重复:“生日快乐,苏秋。”然后转身离开,任由泪水模糊视线。

当晚,陈年找到了李墨,将压抑许久的感情和盘托出。

“早说你喜欢啊,当初我就让给你了!”李墨满不在乎的语气彻底点燃了陈年的怒火。拳头挥出的瞬间,多年的友情轰然崩塌。

第二天,陈年接到了苏秋的电话。

“我和李墨分手了,我再问你,你会不会弹琴?”

电话那头的沉默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最终,陈年沙哑着声音说:“不会。”

时光飞逝,多年后的一个午后,陈年在整理旧物时,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照片里,他、苏秋和李墨站在礼堂前笑得灿烂。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苏秋的笑脸,泪水滴落在照片上,晕开一片水渍。那些错过的时光、没能说出口的话,都化作了岁月长河里无尽的遗憾,随着记忆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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