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
“打牌不记牌!怎么打?我不是早把尖出了吗?你的K就是最大的啦!早该出嘛!”戈明迫不及待地把一张黑桃10使劲扔出去,“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边摇头,还舒了一口长气,原先一脸的愁容随着这张牌的落桌顿时烟消云散。
“我这不还是溜了吗?”刘云轻声说道,并沒有抬眼看对方,但对方谴责性的言辞让她很不爽,心里嘀咕着:不就打个牌嘛,原本是来娱乐的,结果搞得像上战场似的,非要杀得个你死我活不可,何必呢?有些人总觉得自己最聪明,错的永远是别人。
“这都第几圈了?幸好他们手里黑桃多,否则我们这两十分休想跑掉!”戈明以一副不让人的口气接着说。
“我又不是千里眼,咋知道你有个小10呢?”刘云实在忍不住,也不示弱反击了一下。
升级正打得火热,门口传来“戈明,你老婆来了,要你回家!”
王戈明打牌较真在朋友圈是有名的。他人聪明,记忆好,算牌比谁都算得快,打起牌来嬴多输少,有时真苦了跟他作搭挡的,一不小心出错了牌,一定被他骂惨,绝不留情面。
不过,日子久了,熟悉他的人都不会太在意,刀子嘴而已,但对人还是满实诚的,人不坏,就是好胜心强点,自尊心作祟罢了。
王戈明听说自己的老婆来了,把牌一覆,站起身来,拉了一旁围观的小张说:“小张,你来接着打,我得走了。”
黄莹莹坐在车里,一脸的憔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不管岁月如何摧残,但皙白的皮肤,苗条的身材,东方典型美人的瓜子脸,弯弯的细眉,黑黝黝的眸子,高高的鼻梁,加上灵巧的微微往上翘的嘴角,向世人骄傲地宣称:我的颜值无价。
看着丈夫打开车门一屁股坐进来,样子好像比她还累。她心里暗自思忖着:“你玩,我上班,下班我不来找你,你还不回家?…”一时一肚子的苦水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她顾不了多年夫妻的情面,索性打开窗户说亮话:
“人家是带足了钱过来的,不工作可以,不愁吃不愁喝,打牌逍遥快活干什么都行。可我们陪不起。房贷、水电气、养车、大咪小咪的钢琴课、游泳课、绘画课都要钱的,你不当家不知有多难啊!你能不能积极点,继续发简历找工作嘛!再不工作,哪天我也被裁了,大家喝西北风去?”
“我想好了,决定回国发展!”王戈明边把安全带戴上,面无表情,没等她叨絮完,甩了这么一句。
“什么?你这沒心没肺的,把我们娘儿仨扔在这里自生自灭,是吗?”黄莹莹再是美人,暴怒起来的样子,王戈明不看也心知肚明,跟李敖描写他老婆胡茵梦便秘满脸憋得通红沒两样。
“要么你们跟我一起回去吧,国内现在变化挺大的,不再是三十年前的模样!”
“我们出来十多年了,孩子一个快升高中,一个高中快毕业了,这么大了回去,回去参加高考?考得上吗?再说国际学校我们也上不起啊,那么贵,怎么回得去?”
“要么请爸爸妈妈来帮帮你!在这里我实在过的憋屈,你是知道的,我英语口语不咋的,像我这学机械的,找工作太难了,工资不高不说,经常还被解雇。”
“我爸爸妈妈年龄大了,住在一起,到底是谁照顾谁呀?”
王戈明无言以对,他作为一个国内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这异国他乡,为了生存,为了养家,自己已经沦落到体力劳动者阶层,而且朝不保夕。反观自己的老婆,英语好,电讯专业学对了,工作好找而且工资也比他高。一大男人让女人养着,这不该是他的运!他内心的不甘、委曲这么多年已像蚕茧一样紧紧包裹着他,困挠着他,令他窒息。要想脱胎换骨,他知道必须破茧而出。
车子里是令人恐怖的宁静。黄莹莹太了解他了,他是一个执拗,倔犟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一旦注意已定,任何劝说都是枉然。
他的执拗,当初在学校追求她时她就领略过了。
黄莹莹出生高知,才貌双全,大学期间,不知让多少男生心生爱意过。论家庭条件和长相,王戈明都要排在老后了。
王戈明来自农村,父亲王恺读过师专留在城里教书,但母亲郑秀是地道农民。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孩子出生后的户口都随母亲,所以王戈明一直在乡下同他母亲住,直到考上大学。而王戈明的父亲可不怎么样,在他出生后不久,因在城里爱上了另一位老师,断然与农村的媳妇离了婚。两人倒是好说好散,王戈明判给了郑秀。
王戈明天资聪慧,又勤奋好学,知道自己母亲把自己带大实属不易,所以格外努力,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然后再找个好工作,把母亲接到城里和他一起过,让她好好享受城市生活。
1985年王戈明以优异成绩考取了北京一所部属重点大学,在学校里,他非常用功,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在他大四的时候邂逅了大一的黃莹莹,一见钟情,于是开始狂追。送花,私用电炉为她做饭,还有写了无数的情书情诗,把她宠得像捧在手心里又怕化了的娇娇小公主,他的暖意和真诚最终收获了她的芳心!
大学毕业后,为了离黄莹莹近,等待黄莹莹毕业,他又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三年后两人同时毕业。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正是出国留学的热浪期,有条件的,尤其身处北上广这些大城市的人找着机会都要出国镀镀金。黄莹莹的父母又都是见过世面的,当然希望她能岀国留学。她也不负众望,很快以高分考过托福和GRE,顺利拿到多伦多大学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王戈明因在农村上学,英文教育非常薄弱,高考时英文上只考了十几分。后来,英文成了他一生的桎梏。
黄莹莹拿到通知书时,遗憾王戈明的托福和GRE都没考过。两人何去何从?黄莹莹的父母本来就对他不太满意,嫌他来自农村,人除了个子一米八外,长相算不上帅气,单眼皮,老气横秋农民样。这次他语言沒考过,又怕这事担误了他们女儿的前程,所以百般阻挠,整天在黄莹莹的耳朵边唠叨着:到了那边再说,千万別急着结婚呀,没准会遇上更好的呢!
黄莹莹从小也是被宠惯了的,事事都要依着自己的的心思。你越反对,她越对着干。这不她把自己的户口本悄悄偷了出来,背着父母与戈明一起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一了百了!有了一张纸,黄莹莹发誓:我去了那边,一有机会就把你接出来。
正当她回忆到当初她是如何信誓旦旦要把他弄出国时,她突然打了个寒颤,醒悟到了,也许从那千钧一诺的时刻开始,悲剧已经埋下了种子。
车在沉默中开到了家门口,她打开车库门,把车停了进去,两人谁也没理谁,一前一后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