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
悠忽飘飞的梦,在浪尖,在鸥翅,在湾心,在岛的边缘。
我是一个喑哑了二十多年的歌者,我无法找到我的音符。恰如一枚埋进湾底淤泥的蛤蜊,终于爬上了岸,在阳光下却只能够吐出壳内多余的水分。
浑身的纹络沾满了泥,土生土长,海水里沉浸,
我的思想沿着岸爬行,渐渐枯竭。
已经是黄昏,灵魂的依靠,梦的停泊。
我不等待,我不奢望,我不贪婪,我不浮躁。
但我需要爱着我的人,给我打开一扇窗口,点亮一盏灯。
日落大珠山,闪闪烁烁的意境多么神秘。
我需要胶州湾温暖地含住我的身影,让最后一缕余晖,给我冻僵的心灵镀上灵感的翅膀,
在每一个季节,开始一圈又一圈的飞翔。
源源不断啊,是萦回的风,是漂浮的光,是奔淌的河水,是旋舞的波浪。
四处寻觅着的,是随意的鱼,是风流的帆,是沉默的礁,是驶去又驶回的船。
在浪尖,在鸥翅,在湾心,在岛的边缘,音符是否还到处都在?
我想告诉所有疑惑着的陌生人:我确实是一个喑哑了二十多年的歌者。
梦,源源不断,蓝得让人心慌和沉醉。
我,四处寻觅着破碎的音符。
关怀
我想起了母亲的目光,在我的身后,充满关怀。
离开胶州湾的日子,我丢弃了许多。返回时,已经无法找寻。
就像一首曾经那么熟悉的歌,突然忘记了歌词。唱不出的疼痛,弯下腰时才看到河流里的蝌蚪长出了尾巴。
我就是一只青蛙王子,被远方诱惑,总以为理想比家乡和幸福重要,最后却走进了一口井里。
我的背影给予母亲太多离别的伤悲和思念的惆怅。
我实在是一个不孝之子。
我遗失了的音符,以不断生长的蒲苇和水草为归宿。
脚印成为光鱼和爬马的窝。
一条白鳝游去了沽河的上游,还会返回河口。
令我伤悲和惆怅的是:当我返回时,母亲走了,然后是父亲,而我最终没有了归宿。
人生有轮回该有多好!
我还可以返回到母亲和父亲身边,再不远走,而是耐心地在胶州湾畔做一个勤劳的渔民。
亲爱的人们哪,在我亲爱的故乡,有我永远难忘的母亲的目光,充满亲爱的关怀和无尽的忧伤。
轮回
每一块石头都有灵,每一棵小草都有魂。
真的,有一天中午,我发现一块石头在路边垂泪,它是看到自己身边的一朵花凋零了。一株小草在它的身边默默地抚慰。
雨水从岛子的山坡上流过。
雨后的天,越来越蓝。水洼里,却出现了那么多的鱼。
芙蓉树的枝杈上,也出现了那么多蚂蚁。
这些生命是从那里来的。
我从一颗水珠上看到了另一个渺小的世界。
一粒灰尘是那里的国王,它不言不语,却博大精深。
其实,人类的语言是最粗笨的。
我们的祖先早已经化作灰尘,一粒一世界,空气里到处悬浮着变幻莫测的宇宙。
轮回在一起不仅仅是命,也是运,更是缘。
一块石头摆放在那里,压住了一棵为它招摇的小草。
灵与魂的结合,石头缝里的化石原来是一只飞翔着蝴蝶。
反省
秋天,蟋蟀停止了歌唱。
它知道自己过去唱了太多,现在竟忘记了全部的曲调。
一只鸟飞去,飞没了影子,它还能够飞到那里去。
巢,在等待着另一只鸟衔着蚂蚱返回。
夕阳落下了,它落下的地方正是黎明。
我告别了,却留下一个长长的身影。
我喜欢就一个人走着,常常想起往事。在我走过的地方,鱼儿纷纷窜出海面。
船模仿着鱼,张开了嘴巴。它吞掉过什么。现在又要想吞掉什么。
我和你越来越陌生了,渐渐忘却。我是一个找不着归途的人。
我听到了笑声,却理解不了这笑声的含义。
你哭了。你已经不认识这个世界。我看不到你的目光,但我闻到了你泪水的咸味。
我已经五十多岁了,仍然不近视,但开始远视,我什么都看得很清楚,所以我心里也就最痛苦。
一个人的忧郁
一个人,走着。
在已经陌生的海滩上。乌云压低,天海合一,呼吸如浪一样沉闷。
一盏灯在模糊的黄昏,终于憋不住。
光,扩散开来,遥远的跟踪。
一个人,走着。
在海风亲吻着的村口。啤酒的味道弥漫,蛤蜊尖叫,胃摇晃起来,岛子摇晃起来,胶州湾摇晃起来。
一条狗兴奋地看你,你默默地与它对视。
一个人,走着。
在另外一个人的心里。浪花开了,又谢了。
码头伸出,小路变成大路,门始终没有敲响。
很多年,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山楂树挂上红色的小灯笼,一样可以想念。
一个人,走着。
在渔村的夜晚。蝙蝠,黑色的闪电。葫芦花怒放,蛾在寻找它清香的花蕊。渔村在黑夜里只知道静静地等待。
谁在窗口将影子斜出?穿透了梦呓,鼾声以及一个人的忧郁。
叶子
一片,一片,
仅仅是一片,小小的叶子。
那么青涩,带点儿枯黄。在风中,旋转。
嫩芽的梦想,枝与枝的相知,叶与叶的爱恋。
悬崖之上:小小的叶子,翩翩飞舞。叶面上尚有一滴泪珠,未来得及流下。
一枚
降落着的
伤感的
眼睛。
你的注视让我颤栗,
悬崖之下,平静的胶州湾也开始慌乱。
来自于悬崖上的那颗树?
谁的枝梢在摇动、呼唤。小小的叶子,仅仅是一片。那么青涩,带点儿枯黄,在风中盘桓。
任凭风的安排,命运的降落,那么坦然。
峭壁的狰狞,礁石的冷漠,
一棵棵野草的嘲笑。
一片,仅仅是一片,小小的叶子。
那么青涩,带点儿枯黄。渴望着海鸟的翅,降落,降落。然后在浪尖上,颠簸,小舟一样地去远。
悬崖之上:有颗被风举起的树冠,突然间狂舞起来。
悬崖
雾,一小片,一小片,轻轻,轻轻,在浪尖上飘。
羊群。船的牧羊犬。湾面,平坦茂盛的蓝色牧场。
礁石,都穿着褐色的衣裳,不动声色,一群狼的隐者。
一棵松树,从崖壁上斜出。是海风随意挥就的草书,一笔,就足够了。草们弥漫的崖壁,在每一个年轮,都生动起来。
草的蔓藤,延伸过来的手臂,垂落。一只刚长出翅膀的小蝗虫,在上面挣扎着,攀援。
一面布满历史胡须的铜镜,锈蚀斑斑,
已经看不出多少真相。
谁在崖顶伫立,那么远的看海。又一只风筝,没有挣扎,向崖底静候的海面滑落。
我怎么就听不到一点声音?
原来,什么都会被浪头吞没。
海鸟,从崖顶的巢里跃起。
惊落了夕阳。
谁
夜吸吮,剩下的最后一粒露珠,
正躲在芙蓉树叶的背面,凝视渔村。
邻家的狗不小心吠了一声,它就胆小地跳在我的鼻尖上。
装模作样地问:你是谁?
葡萄藤疯狂地在羊毛滩上爬行,它的汁会是咸的吗?
山坡上,桃的腮帮飘着红彤彤的云彩。
太阳照耀,秋季在湾面上开始一层层行走。
唱柳腔的人正在沙滩上孤独地流泪。
乡音使岛子哆嗦起来:哦,哦,你是谁?
礁石守望成老人。岸,渴望着帆都归来。
一只海鸥在黄昏里不停地飞,
它在寻找另外一只。
落日在最后一刻,羞怯地喃喃着:
那个从远方归来的,你,你,到底是谁?
这样的一个日子,我从清晨出发,黄昏回来,
逆时针围着胶州湾转了一圈。
深夜,虎首山石头缝里的蟋蟀突然之间就叫了。
心里一阵痒痒。胶州湾知道我是谁。
作者简介:潘江业,笔名潘旭,男,1964年12月出生,青岛城阳人,在《散文诗》、《散文诗世界》、《星星》(散文诗版)、《青岛文学》、《山东文学》、《黄河诗报》、《散文诗报》、《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页)》等刊发表过散文诗百余章,散文诗作品入选《当代散文诗选》、《希望的雨》等散文诗集。2014年9月散文诗组章《复活的岛》获2014中国散文诗人入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