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10月,真是要忙疯了。所有的大项目,在这个月挤成一团,你方唱罢我登场,白日里办公室电话铃声不断,夜晚则一片灯火通明,键盘劈啪作响,像沙尘滚滚的战场,所有事项如同千军万马杀将过来,纵有三头六臂,想要将其各个全全击破,还要打个漂亮的仗,可不是容易的事。
在这千军万马的工程之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项目,姑且叫它A吧!因为不甚着急(还有两个月哩!),又是这么小,不到一万平米。于是它自动被归类到“不重要也不紧急”的事项去了,基本上每周才被“眷顾”一次,既没有蒙上冷落的灰尘,更加没有要开始热闹沸腾的意思。
可今年奇了怪了,到了10月底某一天,“唰”地一下,所有的大项目像约好了的似的,齐齐停了下来。开会回来的,才入了门便宣讲某项目要大改而无限期延期。电脑上弹着窗口的,说某项目给个当前的过程成果即可。剩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儿,顶着十二分的急促心情和昨夜熬坏了的熊猫眼走进来,未落座却被通知要推迟出图,还不敢相信,然后才是乐呵呵地笑,如同得了大赦一般,身体却轻飘飘的,是连日加班被掏空后的松懈,从紧绷的心里一点一点蔓延出来。
大家瘫在座椅上,休闲自在,看着停止跳动的屏幕,再望望远方窗外,深秋渐寒了,阳光又少,却挡不住想出去走走的心气儿。于是,聚餐,麻将,一呼百应。到了周五的下午,办公室一水儿空荡荡的,日光灯也嫌寂寞。忽来一串儿电话铃响,可没人儿接,铃声与日光灯发出的白光一起砸在散乱图纸的桌面上。殊不知这铃声就是来催A的。
是的,A还没停,按原计划不变地执行。它像龟兔赛跑坚持到最后的乌龟,在兔儿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卯足力气往终点爬行。这事儿也必须有人来做,可当时分配到这项目的工程师小白,却懒懒的,好像还没缓过劲儿来,也知道这工程简单,是不需太费工夫的,于是仍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理着——反正反正,还有一个月呢!一个月的时间,又没有其他项目打扰,什么事情做不了?
到此时大家简直是羡慕小白了。闲得发慌,还在常常往死里忙的11月,这异象可不是年年都有。有这么一个A项目,不说精雕细琢,至少可以敲敲打打,强过空对着电脑发呆。眼见着11月过去一半,这个A项目在一笔一笔的绘制中,渐渐见着了骨骼与血肉,却忽然从业主那边飘来了一个改动的要求。
这改动,倒配这项目,也是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本来,一个项目,在设计的过程中,没有任何的改动,才是反常呢。有了这一纸改函,倒是让小白吃了定心丸。那绘制了一半的图纸,删了,重来,不费太多工夫。骨骼都还在呢,记在心底的,这表面的血肉,换个地方重生便是。只是这时间就不显宽裕,有一笔没一笔的日子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按部就班的节奏,朝九晚五的,没多忙,还能偶尔聊个QQ,也没多闲,每日的节点任务还是均匀分布。
11月,就这样渐渐到了尾声。明面儿的计划是,该打图校审了。那就打呗,小白早两天就整理好的,此时再看一遍,几乎可以说是白净的图面上,横平竖直的线条,简单明了的关系,数字和标记都整整齐齐的。放在桌上,二十张不到的图纸,薄薄的,像块小桌布。那日阳光又忽然明媚,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染得那白皙的硫酸纸上了点金黄,脆生生的,又亮澄澄的。校审的老总用红笔勾了几个问题,小白探头一看,左右不过是些好改的建议,心里越发安定。还有两天才出图,不急不急,慢慢改去。
这如意算盘终究落了空,原来,那曾经“无限期延期”的某工程,又在这天扛着大旗卷土重来。其余工程,也随之冒出了头。大抵它们也不愿意让这个11月太过诡异寂寞,才又携手重登战场。小白才匆匆签下A的字,把图飞也似的报给秘书,又马不停蹄地去开另一个项目的会了。会场不在他常处的办公区域,10点半开始,可人还没来齐。小白百无聊赖,又觉微微恍神,双足在地上无意识地踏着。他往窗外望去,一切如常,这是11月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