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台就摆在东窗之下,这是一个多么正确的摆放。从资料堆中、从电脑屏上把头拔出来,向上抬起,就可以望见窗外,望见那棵大树。
紧靠东窗的是一栋六层高的灰色建筑物,对我形成不可抗拒的挤压之势。好在目光是自由的、任性的,可以放眼远望、高眺。然而,无论我的目光如何远望、如何高眺,层层叠叠的楼栋,挨挨挤挤地围堵了我那有限的视力。望过去,望上去,只有晴朗或阴霾的一方四角天空。而横越高楼那松松垮垮的电缆线再次无情地切割了我的视线。
在东窗下,我总爱一次又一次地抬起头来望一望窗外。窗外,吸引我目光的依然是在一众楼群合围之中的那棵大树。那是一棵高大的杨树,就长在楼下,静静地定格在我的视野之中,正鼓凸着生命的芽苞,它洁净的枝条编织的巨大冠盖张满了我的整个视野。
我在三楼劳作,站起身来就可以看到楼下院子里那棵树粗壮的枝干,那可是一人张开两臂都合围不住的大树腰身。紧靠树干有一把可容三人坐的破旧木靠椅,有两个老人坐在树下聊天、晒太阳,一只纯白的宠物犬静静地卧着。春天来了,老人们也从紧闭的房门中走了出来,坐在树下,或静坐或闲谈,时光仿佛静止了下来……
四围都是高楼的挤压,那棵树的生存环境是那么狭窄,它深知处境的艰难,努力地向上生长,去赢得阳光与雨露。它的脚下全是封闭严密的混凝土,它的根须全力以赴地向地层深处掘去,去触摸地底的深泉。风雨袭来,它笑迎;雷电轰鸣,它无畏。它倔强地生长,静静地矗立,很是矜持。
那棵树长得这么高大,它高过了四层楼、五层楼,它还在努力地向上生长。去冬,它落光了叶子,在寒风冰雪中静静地坚守了一个严酷的冬天。春风初度,就激活了它全身的细胞,枝条弯曲柔顺了,洁净光鲜了,枝条上的芽苞如蓓蕾如要开放的花朵如要出生的婴孩般雀跃不已,春风拂过它的枝条,传递着生命的密码。春天来了,又是一个春天,它体内那藏不住的欣喜,化为全力的生长。透过它全身那鼓凸而出的芽苞与新叶,仿佛也给我传递了无穷活力与生机。
在我的视野中,那棵树的树冠依稀与远处层层重叠的高楼构成的城际线齐头了。眼中有树,心中有底。有树做伴,人不会感到孤独,冲淡了钢筋水泥建筑物的禁锢。坐在树下,你会感受到它对你深深的呵护和一种只有树才能理解的自由与安详,给人带来一种暖心的春意。
抬头望树,看到春天,看到生命,看到生机,看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