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前一段时间有四个食人族通过了咱们公司的产品经理面试。”  萝卜又开始讲笑话了，听众依然是马老板和我。

这笑话一听开头，我就知道了结局。其实他说的好多笑话，我都已经在网上看过，但是每次我都会耐心等他说完，因为这个家伙经常会在笑话里加些自己的创作，这不，马上就来了：

“你们看，现在咱们公司产品经理的招聘标准降得有多低 ！哈哈哈！”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不过刚进公司几个月，其实也算是靠公司放水才能混进来的一员。

“副总裁要他们保证绝对不吃同事，才给他们发了offer。入职几个月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上周，公司有个程序员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副总裁急了，把四个食人族叫到办公室，问是不是他们把那个程序员给吃了。四个食人族坚决否认，副总裁信了，就打发他们出去干活。走出副总裁办公室，食人族中的大哥把其他三个拉到角落，小声问是谁吃的， 沉默片刻之后，老三慢慢举起了手。大哥忍住怒气，把声音尽量压低 - 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啊？都说过多少遍了？真正干活的人不——能——吃！你看这几个月我们吃了那么多总监，资深经理，啥事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吃程序员？！哈哈哈哈，他们可是真正干活的人，少一个马上就会被发现！啊，总监不好吃吗？资深经理哈哈哈不香吗？哈哈哈！”

虽然我已经看过这个笑话，礼貌上我觉得还是应该笑一笑，就当鼓励也好。只是这家伙还没说完自己就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导致我错过了笑的最佳时机。等我笑起来的时候，怎么样都感觉像慢了半拍的样子。

一向在萝卜讲笑话时都比较配合的马老板，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板着脸，一脸愤怒的样子。他对萝卜说：“Robert, 你应该在笑话最后加一段 - 食人族大哥对小弟说就不能再等两天吗，华尔街日报都报道了，过两天咱们公司裁员一万人，到时有一万人给你选，一万道菜的盛宴，吃谁都可以，反正老板们也不会关心他们！”

“这样好沉重哦，” 萝卜说，“马老板，还在为公司裁员的事情生气啊？”

前天，我们公司史无前例裁员一万人，轰动整个科技圈。一时间全网沸腾，科技自媒体们都高潮了，不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就是“论XX的倒掉”，一个个旁征博引，俨然孔尚任复活，鲁迅上身的样子。这次裁员，终于让这家曾被视为互联网时代丰碑的公司走下神坛。

公司总算人性没有完全灭绝，被裁的同事还暂时保留了邮箱的权限，有几个小时的时间通过邮件和大家告别。而公司内部员工论坛，幸存的同事纷纷发帖表达自己的情绪。有人形容当天的感受：看论坛哀鸿遍野，读邮件血流成河。

有同胞拿了周杰伦的《夜曲》，根据公司的情况重新填词演唱：

“一群失眠的IC，被offer所吸引，

我面无表情，看股票的跌停，

失去你，爱恨开始分明，

失去你，还有什么 project 好关心。

当FAANG不再象征盈利，我终于被提醒，大盘上被喂食的是散户的money,

我用漂亮的押韵，形容被掠夺一空的savings......”

马老板姓马，但其实并不是老板。

他只是一个歌词里描述的IC，全称individual contributor, 中文翻译就是个人贡献者，手下没有人，在公司里属于食物链的末端。IC这个词让萝卜感叹过好几次英语还是博大精深，这个人人可以压榨的最底层，也能描述得那么优雅。

马老板之所以成为马老板，是因为他刚进公司的时候，正是科技行业突飞猛进的年代，那几年在业内，尤其在国内，马是公认的高贵种姓，所以同胞们都开始称呼他为马老板。谁也没想到，才几年光景，一众马老板都全部偃旗息鼓，只剩下一个马一龙还在呼风唤雨。不过大家已经叫习惯了，所以今天我这位同事马老板依然还是马老板。

马老板跟萝卜说：”裁员当然让我不高兴，但还不至于生气生到现在。被干掉的一万个同事中，我只认识几个，还都不太熟。” 

原来真正让马老板感到郁闷的是，从裁员那天开始他看到很多同事都在名正言顺地划水，但是他的工作却排山倒海般压来。昨天他老板专门找他聊，开始还装模作样地了解马老板的感受，说会给他充分时间消化这次裁员带来的影响，没过五分钟就直接转入正题，对照着任务列表一项一项检查进度，并且一再提醒马老板要抓紧。 

“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马老板引用他老板的原话。

“我也知道时间不多，但是臣妾做不到啊！” 马老板说有好几个项目，因为合作团队的同事被裁或者在划水，自己想推也推不动，老板却一点都不体谅。

他有种预感，再过两个月年度绩效考评，他老板会给他一个不好的绩效，然后把他赶走。“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前天把我裁掉，拿几个月的补偿，不用干活，专心找工作。现在好了，把我留下来，压榨几个月，最后一脚把我踢走，补偿说不定还少很多。”

“今天也是，一早爬起来开会，几个会开完，智商已经耗尽，人命剩下半条。咱们公司本来就卷，现在更卷。” 马老板说今天他忍住了好几次要跟他老板拍桌子的冲动。

“马老板息怒。” 萝卜说：“最近压力的确有点大。我前两周有天还梦见开了一个晚上的会，醒来感觉累死了，像加班加了一个晚上！” 

“老板们在会议中还是一如既往地指手画脚，口沫横飞。我自问英文也不算太差，但他们绕来绕去的，我听得好费劲，一头雾水。不过很奇怪，到了后来，居然梦中出现了字幕，把老板们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显示出来，一下子我就明白好多了，再后来，我发现我还可以控制字幕速度，我马上调成0.5倍速，立刻就知道谁在不懂装懂，谁在胡说八道哈哈哈。更神奇的是，我还可以把字幕卷起来，塞回老板们的嘴里，还有，我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剪刀，可以对字幕进行修剪，把不合理的地方剪掉，终于发现有些人90%以上都是废话。被剪掉的话会被静音，我把他们的废话剪掉以后，他们马上收敛多了哈哈哈，哪个家伙如果全部话都被我剪了，就自动被踢出会议，爽死我啦哈哈哈。”

萝卜这个梦太神奇了，我看马老板听得一脸憧憬，估计我当时的表情在他俩眼里也是一样的吧。

“反正现在咱们也看清了，不就是一份工作嘛，这次裁员，公司已经给了明确信号- Nobody is indispensable， 翻译成中文，就是王菲那句歌词 -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而且人家的制度啊，设计得完美无缺。老板把咱们放到表现欠佳名单，扣动扳机的是另外一个人，他们两个都觉得不是自己的责任，都心安理得。决定咱们生死的人，基本上都不认识咱们，砸到你的石头怎么会认识你呢？” 萝卜说得头头是道。

我接话道：“就当这是一个提醒好了，平时要有一点点危机感。我们这次也算见过世面了。这种大场面出现的时候，我们能做的不多，控制好自己的心态，改简历，面试，才是硬道理。”

“我觉得关键还是找个养老公司，微软啊, 思科啊，IBM啊，每天工作四个小时以内，其他时间发展副业。” 萝卜说，“听说现在西雅图好多地产经纪都是微软的员工在兼职呢。”

“Robert说得对！上次我老婆出差去西雅图，还在美甲店碰到两个服务员，说是微软的软件工程师。” 马老板说。

这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了。“是微软工程师投资的美甲店吧？软件工程师虽然经常自嘲IT民工，但真要当美甲技师，心理上落差还是有点大吧？” 我提出了我的质疑。

“咳，职业无分贵贱，大丈夫能屈能伸嘛。我总觉得大公司经历是不是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外面那么多人不在大公司，也没有看到谁饿死。” 萝卜说得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对了，远哥你不是碰到过一位Uber司机大佬，之前不也是像咱们这样，所谓互联网精英吗？看来咱们都应该做好准备，先研究一下Uber司机怎么申请才对，哈哈哈。”  （关于我与Uber司机不得不说的故事，请看今天是怎么了）

马老板的脸色开始有所舒展：“听说和Uber司机相比，做Weee的送货员赚得更多哦！” Weee是美国本地华人生鲜电商新贵，做个不恰当的类比，Weee的送货员就是类似美团外卖的送餐小哥。

萝卜说：“这很正常，Uber司机只要开车就好，Weee送货员除了开车，还需要搬箱子，当然要赚多一点才行，不过我这老腰受不了。还是马老板你可以，毕竟你整天健身的。”

这时萝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马老板，你去年是不是拿了Weee的产品经理offer没去？”

马老板听了，猛然一拍桌子：“完了！他们应该已经把我放进了黑名单，打入另册，永不录用，我还想应聘人家的送货员，真是想多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就是人生啊！“ 

看着这两个家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