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中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寒山石径。落霞孤鹜。夫复何求。”号码是陌生的,但我知道是婉君,这手笔非她莫属。我回:“桃李春风。江湖夜雨。别来无恙。”
和婉君分别三年多,期间她杳如云鹤,不知所踪。同学们每谈起总骂其没人情,我却表示理解。以她的性格,不这样倒是奇怪了。
婉君当年是我们班的才女,无论才学均超出众人许多。容貌却是平平,所以她的人缘不是很好,或许我算是比较能与她说话的。我们都来自偏远的西南,都体验过生活的艰辛,都嗜书如命,所以能说上话。婉君推崇《管锥篇》、博尔赫斯,每跟我说起,我唯有点头,因为我是不怎么懂的。她倒很乐意跟我说,滔滔不绝。她对我朝学界也多有不满,但很少说,可能是不屑,却有一次,某名教授抄袭案,炒得沸沸扬扬,她忍不住嘟哝了一句:道德文章道德文章,没了道德,哪来文章。
婉君大学时成绩优异,每年都拿第一。印象中却似乎没有过浪漫史,这也属正常。才高,让人望而却步,貌平,让人不望而却步。婉君倒也没有幽怨,照样读他的书,继续拿第一。大四时班里有三个保研名额,大家都以为婉君肯定是其中之一,然而到名单公布时,却没看到婉君的名字,我去问她,她只说了两个字:不想。当时我的理解是:一,不想像别人那样去争;二,对所谓导师失望了。后来知道,是不忍再花家里的钱。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在上学,她要担起责任。院里散伙饭后她就悄悄地走了。谁也没告诉,所以没一个人送行。她一向是不看重离别的。
之后据说她进了一家很有名的外企,待遇不菲,但不久后就不干了,从此失踪。直到发那一条短信给我,才有机会了解别后她的一些情况。她说父母需要人照顾,就回家教书了。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刚开始也有点不甘,但很快就适应并开始喜欢了。说起孩子来兴高采烈,自己都像个孩子。谈起教育现状,又忧心忡忡。末了说尽自己的力吧,做一个堂吉诃德也好。我傻傻地附和,嗯,好。心里确实在替她感到惋惜,感觉大山埋没了她满满的才华。又问起感情,她回以淡淡的笑声。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给我发“寒山石径”是她在黄昏的山中。孩子们刚放学,看着眼前的景,有了感触。想来她在山里没有找到可以谈心的人,所以发给了我。满满的喜悦载着满满的孤独。我说有时间我去看你。她说好,你来,我到镇上接你。还说,我埋了一坛桂花酒在后院里。
我知道,她是不喝酒的。俗谛缠身,我有不远千里只为一醉的勇气吗?婉君恐怕要失望了。然而,世事难料,谁又能说得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