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开学报名的第一天,虎子闹腾了一晚上,早上安顿好这个小祖宗,我头发凌乱,肿着两个眼泡骑着电动车来到了学校。
“这么早啊!”赖老师看见我,冲我吼了一嗓子。
“不早了,你不更早。”我说。
校长和胡老师从车子的后备箱往外搬东西。我稍微收拾一下,走出房间,看到了校长站在走廊上。
“叶主任早阿!”他笑眯眯地说。
我很不好意思,勾着头走到他面前:“校长早,不用叫我叶主任,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校长说:“这都是安排好了的,理所当然,没什么不自在的。”
我决定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因为我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想和校长聊。
我说:“校长,我想和你聊一聊。”
走进校长办公室,我们坐下。
我说:“昨天和李校长聊了一下,我通过他,知道了叶校长对我的一些印象,和他聊过之后,我写了点东西,发给你了,也发给了其他老师看,我就想,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聊一聊,而非要通过第三方去沟通。因为昨天我才意识到,其实我们之间是有很多误会的。不单单是我和叶校长你,还有和其他很多人之间产生的误会,都是因为没有直接沟通产生的。”
针对一些误会,我做了一些解释,讲了讲我艰难曲折的2017年。
叶校长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理解,理解,原来是这样。不容易,不容易。”
我的心里轻松了很多。
叶校长和我聊到了他自己,从18岁开始当老师,到今年,已经当了35年的老师了,再有五六年,就到了退休的年龄。
“人啊,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能做很多事情,到了三四十岁又可以做这些事情,到了后来,就发现做什么都是空的。”校长直摇头。
我说:“虽然我也发现很多事情没有当初想得那么单纯,但是确实也发现一些能做的事情。”
我说到了我父亲的经历,每个人都是从自己的那个时代,一天天走到现在。
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我看到了隔壁的廖振清老师。
我对廖老师说:“我挺担心我们这个村小会撤掉。”
廖老师说:“我在黄沙教了二十来年的书,还不是撤掉了。撤掉了学校,不要那么多老师了,教育局就会分配啊,我是什么都经历过,两个老师的学校呆过,多一些老师的学校也待过。什么都做过,自己当初种菜,做饭,学生虽然少,但是教的科目多啊,够呛。以前的学生也走出去了好多个(考上了好大学),到了现在,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今天教了,明天就忘记了,学生回到家,也没个看管的人,能怎么办?”
廖老师的话匣子打开,就有点滔滔不绝了,再过五六年,廖老师也要退休了。
从廖老师房间出来,看到校长办公室里坐了好多人,是村委书记,还有好些个村里的干部。
我溜进去,村委书记也差不多要退休了,是这个村的老书记,村委现在有四个人。
“村委干部现在都做啥呢?”我问。
“什么都要干啊,村里如果有人打架啊,有纠纷啊,搞开发征地啊,都要做工作的。”书记说。
“那村委和我们学校有没有什么关系?”我又问。
“整个村子都在村委的领导之下,你说我们学校和村委什么关系?”大家都笑了起来,好像我提了一个很搞笑的问题。
我又问了来学校献爱心的都是些什么人。有一批是“爱心衣橱”的行动,会给孩子们送些衣服鞋子文具,还有就是本村的叶老板,在外面发了财,筹了钱把我们坑坑洼洼的操场重新硬化了一遍。
我说:“以前的操场凑合着还能用,可不可以用这笔钱干点别的?”
大家又笑了:“人家那是专款专用,完工了才结算,哪是你想干吗就干吗的。”
我真是天真。
学校有好几张新床,我想把自己的旧架子床换成新床,校长、廖老师和赖老师都过来帮忙,抬东西,拆架子,都是力气活。
廖老师拿了个哑铃哐哐哐拆架子。我说:“有没有锤子?哑铃感觉不如锤子用起来有劲。”
赖老师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廖老师力气大得很,放假了他们家的果园差不多都是他包了,还会去逮竹鼠。现在竹鼠什么价格知道吗?”
廖老师一个劲说:“没有没有,哪有那么夸张。”
我真是吃惊不小。
好一顿忙活,房间换了个样。
学校的老师最年长的当属赖老师,再过两年,他就要退休了,最年轻的除了我,就是叶老师了,还要十来年退休。
我见证过两位老教师的退休,一个是在中心小学的时候,当时的曾校长组织全校师生,在小小的操场上给刘老师举办了一个简单的欢送会,那时候的中心小学还只是几排平房组成的简陋乡村小学。
曾校长简单回顾了刘老师平凡而光荣的教师生涯,鞭炮声中,胸配红花的刘老师在校长的陪同下走出校门。
“三十多年,一辈子的职业生涯,一辈子啊。”刘佳感慨万千,有几个老师眼里都有泪花,这个欢送会让我们看到了自己。
刘老师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又返回来了——学校很难找到人马上顶上刘老师的岗位,所以尽管退休了,刘老师仍然需要干完那学期。我们又笑了,那场面的确蛮搞笑的。
还有一位,就是在村小的周老师,周老师的退休让我觉得滋味复杂,因为我感觉到了一种冷漠。
就像大部分学生可能整个学生生涯都拿不到一张奖状,大部分老师也是一样,很普通,很沉默,但是这些普通孩子和老师才是整个教育系统的主体。
普通的孩子、普通的老师是不是永远都是陪衬?哪怕是退休,都静悄悄的?
看到普通的孩子,倾听普通的孩子,看到普通的老师,倾听普通的老师,这样,多好。所以,普通老师之间,确实没必要互相为难,互相瞧不起了,毕竟人生本就不易。
有时候想想,人其实只有一辈子,这辈子没有了,鬼知道有没有下辈子,这辈子都没过好,想着下辈子有什么用。随着年岁渐长,对生老病死,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越走到后面,人越少,也越来越重要,生命中,重要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