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烟卷岁月
2012年的时候,我离开家乡,到广州读大学。宿舍6个人里面有三杆烟枪,于是在学校那几年,我也被当了一回烟民,或多或少的吸了他们的二手烟。好在几杆烟枪还算心地善良,抽烟时候都尽量去阳台,舍友每次在阳台上抽完烟,大手一挥,烟头在空中完美地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到楼下的篮球场上。
网络上似乎每年都会有关于流星雨的传闻,当时记得有一次说是什么百年一遇的超大流星雨,作为从未见过流星雨的一行人,那天晚上便守在阳台上等着开眼界。同时一起等着看流星雨的还有楼上站在阳台的兄弟,以及楼下和左右隔壁站在阳台上的兄弟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群开始变得不耐烦,我们楼层高的还好,四楼以下的兄弟则是望得脖子都酸了,流星都没看到一个。宿舍里几杆烟枪也变得躁动起来,在阳台上吧嗒吧嗒开始抽烟,抽完习惯性地随手往阳台外面一扔,随之而来的是楼下一名兄弟大喊:“啊!有流星!”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说天上的流星会不会真的就是上帝抽剩的烟屁股呢?
有一天,我看见他们放在桌子上好几个没来得及扔的烟盒,突发奇想,把几个烟盒收进一个大纸箱里,并让他们平时抽完烟盒不要丢,我要攒起来,到毕业的时候看看总共抽了多少烟。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我这种喜欢干点奇奇怪怪的事的人,也有我舍友这种配合我一起演出的人。从那以后,舍友的烟盒都归我,甚至有时候在外面,烟抽完了,烟盒也揣兜里没舍得扔,硬是带回来给我。在舍友孜孜不倦的帮助下,那个纸箱日渐一日地丰满起来。
我读的是专科,两年在校,第三年离校实习。离校那天,我把那个放烟盒的纸箱搬了出来,满满的一箱。我把烟盒摞在地上,拍下了这张照片。粗略算了一下,好几千块钱就这样在两年的时间里化为缭绕的烟雾,和从阳台上丢下去的一堆堆烟屁股。
记得当初我打开纸箱,第一次把烟盒收进去的时候,舍友说:“把这个纸箱装满,我们就毕业了。”
后来纸箱真的装满了,我们也就毕业了。
大学的时候,有段时间很流行宋冬野的《董小姐》,里面有一句歌词: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我是不怎么听民谣的,无奈舍友天天放,久而久之我也会唱了。当时还特地去百度了一下,原来兰州是一种烟。董小姐是兰州人,宋冬野和她边走边聊。宋冬野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因为想要听更多关于董小姐的故事,因而有了“鼓楼的夜晚时光匆匆”。两人走了很久,直到口袋里的烟都抽完,所以才有了“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自此《董小姐》这首歌便加入了我的歌单里,如果说按照我的理解,董小姐的代表是一支兰州烟,那我爸的代表则应该是一包阿诗玛,或者红塔山。
小时候我经常被我爸使唤去买烟,记忆中有一款名字很好听的香烟叫阿诗玛。阿诗玛似乎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阿诗玛已于2006年停产。
后来我爸又改抽红塔山,红塔山我就记得是什么样子了,白底,配上红色的塔图案。不过这几年好像也不怎么看见别人抽了。
我爸我和大伯都是大烟枪,继红塔山之后,很多人又开始抽牡丹和南洋。我大伯家里以前很多那种塑料罐装的牡丹,我爸则抽铁罐装的南洋。当时的南洋流行到什么程度呢,很多人家里都是用南洋罐来充当量米的杯子。我清楚的记得南洋罐量米很方便的,以前在家经常做饭,煮饭的话,按照每人半罐米的量下锅肯定对的;煮粥则按照三人半罐米来下锅。直到前几年,我家还在用南洋罐做量米杯。
关于童年对香烟的记忆,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事,就是赌烟盒。
那个时候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农村小孩子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浑身精力没处使,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想方设法找东西玩。所以每隔一阵子都会流行一样东西,烟盒是每年都会流行一次的常青树,长期占据流行榜上的前三名。
流行烟盒的时候,烟盒就像一般等价物般流通于童年各大赌局上。每年都会出现几个手里屯着巨量烟盒的大佬,往往是年长我们一两岁的孩子。你可以拿钱去跟他换烟盒,也可以拿烟盒去他那里兑钱。大佬们会开个小赌坊,玩一种叫“叠鸡鸽”的游戏,也就是俗称的鱼虾蟹。大家可以去他那里下注,黄鹤楼相当于100,好日子是50,恭贺是20,牡丹南洋之类的是10,还有其他各色烟盒代表的数值我忘了。
每年流行烟盒那阵子,大街上几乎找不到一个烟盒,全部给小孩子捡去赌了。我也在家翻箱倒柜,把全家的烟盒搜罗一空。有时候看到大伯烟盒里就剩下一根烟了,还差一根烟就可以得到那个烟盒了,但大伯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要抽烟的意思,心里便不住地着急。现在想来,小时候为了得到一个烟盒而坐立不安的样子真的是好笑。
外面的马路上已经没有烟盒可以捡的了,只能在家里看电视打发时间,一方面偷偷注意大伯是否抽烟。来了来了,大伯要抽烟了,大伯拿起烟了,大伯拿出打火机了,大伯点烟了,大伯把烟点着了,大伯把烟盒捏成一团了,大伯把烟盒扔进垃圾桶了,大伯走出去了!
马上冲到垃圾桶旁边,捡起被大伯搓成皱巴巴一团的烟盒,拆开,抚平,对折两次折成长方形,跑到庄家那里虔诚地下注,然后屏神静气,在那个倒扣的大碗被揭开的一瞬间,全部血液一下子涌到脑袋上,我喜欢那种血脉喷张的感觉。
辛辛苦苦大半天,一下回到解放前。搜罗一张烟盒可能需要大半天,但是去下注却一下子都没了。我是个没什么赌运的人,逢赌必输。感谢那个时候的自己,想明白了十赌九输这个道理,二十多年来不曾再沾赌博。
记得有一次,我在田间闲逛的时候,看到一个瘦得皱巴巴的老人,驼背,穿着一条不合身的短裤,扛着锄头慢腾腾地走到田边,从兜里摸出一包用塑料纸包着的散装烟丝,还有一叠烟纸。抽出一张烟纸,哆嗦着用三根手指头捻了点烟丝,小心翼翼地卷成一卷,划了根火柴,坐在田边一块裸露的石头上吧嗒吧嗒的抽着。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特别的抽烟方式,以至于对这个场面久久不能忘怀,后来一次与父亲聊天中无意说起,才得知这种烟俗称“红烟”,由于价格比较亲民,受以前很多中老年人青睐。
我恍然大悟,想起那个皱巴巴的老人哆嗦着站在田间卷烟的场景,心里不免一阵感慨。卷烟卷起了老人岁月里的沧桑与故事,还卷走了我与舍友们的大学时光,还有父亲的阿诗玛,以及宋冬野的董小姐。对于每个曾经指尖烟雾缭绕的人来说,卷起的不止是香烟,还卷起了岁月,还有卷烟里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