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幸福快乐会传染,那悲伤烦恼呢?我觉得悲伤烦恼的感染力更强;如果说幸福快乐的人各有不同,那悲伤烦恼呢?我觉得所有的悲伤烦恼似乎千篇一律。无外乎是:悲伤离合,阴晴圆缺。
重复的悲伤离合始终伴随着每一个人,来的时候不会让你觉得它是单调的,总能一次次击伤柔软的心。一次次感染着身边的人,挖掘出他们内心深处悲伤的离合。
1.
门外传来高分贝的唢呐声,儿时很喜欢听,唢呐一响,预示着晚上会有电影看,赶快跑回家拿小板凳去占位。随着年龄的增长,越能清晰的知道这种乐器所代表的含义,三十年中数十次的经历让我知道:唢呐响起,小鬼开路,恶灵退散,亡灵归位。
冰棺旁,妻子一行人跪拜在地,眼角泪花不断,相互无力的搀扶着。冰棺中的人我只见过两次,第一次见面是和妻子结婚时,上一次见面是某一个春节,印象中他和蔼,慈祥,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悲怆的唢呐声,伤心欲绝的哭喊声,却让我也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有种失去血亲的切肤之痛。
白色盛宴的流程在执事者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独自一人坐在灵堂的侧面,靠着冰冷的墙,嘴里叼着从来也不抽的烟,眼角不自觉的湿润了。
2.
从嗷嗷待哺到豆蔻年华,对我们最重要的老人只有四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儿时父母的呵斥,这四位老人总能成为我们的避风港,年幼的我们无论做什么坏事,他们总会很宽容和无底线的包庇。
妻子请丧假时,她主管说“有外公,真好”。是啊,有外公真好。
我用超一流的实时运算技术对大脑里的大数据进行搜索,搜索关键字“外公”,0.001毫秒后,亿万万级的数据中搜索出来一张极度模糊的毫无生机的老人,被印刷在粗糙发黄的白纸上。
三十多年前我的外公就扔下外婆一人去往极乐世界,那时我还是两份,一份是在母亲体内的卵子,一份是在父亲体内的精子。
外公去世时,母亲极度悲伤,几度差点晕厥,趴在一动不动的外公身上,使劲全力摇晃着,内心的声音告诉她,外公只是睡着了,摇摇就会醒。摇尽了身上的力气,外公还是没有醒来,她晕倒在外公身上,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扶住。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那时我还只是母亲体内的一颗卵子,我恨我自己只是一半没有精气神体的细胞,无法帮母亲分担一丝苦痛。
还好有人帮我扶住了母亲,那个大手的主人就是我的父亲。他一直安静地站在门口处,默默地看着母亲兄弟姐妹几人撕心裂肺的痛哭着,不是他心狠,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无奈,母亲每滴眼泪都如同强酸灼烧着他的心。这一切是我切身的感受,那时我还只是父亲体内的一颗精子,我们兄弟亿亿万,却没人能安抚父亲无助的心。
两年后,我终于完成了合体,在那一刻两份感受合二为一,从小没有外公的呵护,我心里却有着对外公最深刻的记忆。
3.
没有外公的呵护,我还有爷爷。对,我还有爷爷。
再一次用超一流的实时运算技术对大脑里的大数据进行搜索,搜索关键字“爷爷”,0.0001毫秒后,亿万万级数据只搜索出一个字,“黄”。这是我的姓,我爸爸的姓,我爷爷的姓。难道在我的记忆中爷爷只给我留一个姓,可我清晰的记得我从嗷嗷待哺到而立之年,都有一个叫爷爷的人被周围的亲人说起,我却丝毫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有多高,有多重。
多次重复的搜索,一些零星,模糊的记忆碎片从记忆的回收箱中被搜了出来。原来关于爷爷的记忆,被我潜意识的丢进了大脑的回收箱。
一个寒冷的夜晚,颗粒状的雪砸落在地,到处都被白色覆盖,可夜晚仍旧是漆黑一片。一处大门上挂了个沾满雪花的锁,锁的下方蹲了个穿着破旧,蜷缩成一堆,正在瑟瑟发抖的少年。
父母为了生计,没日没夜的奔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少年没有绝望,想象着父母回家时幸福的笑容,心里暖暖的,更是一动不动的蹲着。
邻居家的门缝处,透出了火热的气息。少年倔强地扭过头去,邻居家门缝散发出来的火光,似乎让他更加的寒冷。伴随着火光,门缝中射出一道冰冷的视线,与少年四目相对,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记忆里只知道那里居住着一户姓黄的老人。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有多高,有多重。老人迈着坚实的脚步,跨过了火炉,走到房门处,拉着门把手,毫不犹豫的关住了门,门外的光线也随之消失。
那个少年就是我,邻居姓黄的老头是我的爷爷。多年后,在他的葬礼上,听别人说,那就是你的爷爷,然后拉我去冰棺前随其他孝子贤孙一起嗷嗷大哭,我却怎么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逝者已矣,过去的对错随着那次的葬礼一同埋进了大地。祝你在那个世界安好,在那个世界里还请您能打开那扇隔绝了温度的大门,让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年能感受到屋内炉火的温度。
4.
听了悲伤的故事,见了凄凉的场景,激发了心底沉睡的痛楚。缅怀悲伤痛楚,黯然神伤之后,梳理好心情,生活还在继续。